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对于东京都立咒术高专而言，除了强敌入侵、学校结界大面积损毁、重大事件发生，正常情况下，底下的人死亡或者陷入危险事件时，作为学校教职上层的运作机构极少会进行如此迅速的人力调转和如此紧急的联络。无他，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有人死亡和发生事故，如果不是处在事件节点相对重要的人，在时间广义来说，其实都没有意义。
【现，平成十七年十一月一日。东京都立咒术高专一年级生兼二级咒术师及神社本厅净阶巫女黑泽晴世，于今日凌晨五点零六分突然陷入昏迷、无法唤醒。由同期生发现后，送至医务室进行紧急救助，可见其皮肤表面沿背颈部开始浮现蔓延出深紫近墨色的刺青印记，并迅速覆盖全身，印记图案大致为——‘柊木与蛇’。印记疑似诅咒封印，结构复杂，无法控制，反转术式抵抗无效，该印记在皮肤下扩散游走，不具备接触传播可能。黑泽晴世具体昏迷原因不明，有待进一步调察及指示。报告人，夜蛾正道。】
钢笔笔尖划过纸面，在连贯的书写下发出沙沙声响，落入夏油杰耳中时犹如许多蚕虫在桑叶上咀嚼，一点一点，把他的心脏是吃得破破烂烂。自己喜欢的女孩前一秒与他说着和歌里的恋歌，下一秒却倒在自己的怀里昏迷这种事，直至现在，已经站在了老师的桌案前，他在脑海里还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段和服后衿露出的雪白肌肤上长出狰狞的毒蛇，对喜爱他张牙恐吓的场景。眼神有些怔忡。
“她身上的封印暴走了。”五条悟接到信息赶过来看后如是说，“平时再怎么说都是平静的，突然失控……像是全面暴发，完全找不到头绪。”
硝子用反转术式试图治疗，但晴世身上的印记仍然在游走，她只说：“不要去掀晴世的眼睑，否则可能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晴世的昏迷的详细原因，但所能给出的信息也有限，学校不打算声张这件事，实话实说，就是晴世身上的事故，他们很乐于袖手旁观。夏油杰只能干站在一旁，看着学校里的老师乃至校长在医务室里来来往往，看着为了日后事件提供不是没有尽力的证据而书写的档案。他脑海里都是保健室里病床上，那已经辨不清容貌、满是刺青的晴世，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要让他当场呕吐。
他想做些有用的事情。
夜蛾正道得知消息从床铺上赶过来到现在，一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他呼出一口悠长的气息，在报告书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后，十指相扣，抬眼看了一下夏油杰，这个年纪的他，一眼瞧出少年的无力，温声道：“杰，你一夜没有好好休息了吧？去休息吧，待会儿再去看晴世。”
夏油杰本还想说他不累，但看到夜蛾老师的表情时，他的话都吞了回去，点点头，沉默的离开。
怎么可能休息得好？
晴世身上的刺青印记这副样子，连悟都没办法查出原因。夏油杰逼着自己把脑海里关于晴世当时昏迷的场景挤出去，他努力让自己的脑子开始想事情分析。
现在晴世的事情对于学校内部而言已经不是秘密了，可校长以及多数老师都不允许学生向外界传递这类信息，随之而来的是把报告上报给总监部那些高层，高层没有响应，回复速度相当符合国情。
晴世的昏迷无端到有如一场有着剧烈轰鸣的海啸，多米诺的骨牌即将到达一个分歧：晴世的刺青情况能够缓解，她人能够清醒过来，大概率会恢复成日常生活时那样；可总监部和那些高层心里绝对不是那样想的，要是晴世意外死亡，或者半死不活，对于那些老家伙而言，只要打死不认，神社本厅和咒术界之间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的可能性很大。
不管怎么说，高层想要晴世出事已经很久了，是不拘形式的那种。他们或许都期待晴世的死亡很久很久了，他们想要多米诺骨牌搭建的脆弱建筑碎裂一地。
想到这里，夏油杰眉头简直要皱成一个死结，最后，他能想到的就是从手机里翻出晴世好友，雏咲深羽的电话。
电话第一通并没有人接，听晴世之前的意思，雏咲是在神社本厅就职，他想，电话那头的雏咲绝对是听到了，但不想接。夏油知道以雏咲不喜欢与男性过多的脾性绝对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可他能做的只是接着给她一遍遍打着电话。
三四次后，电话铃声在响了三秒时被人接通，只不过电话那头的雏咲深羽没有说话，良久，她才用相当冷淡的语气道：“……什么事，夏油？”
看来雏咲对晴世此刻的事情一无所知。
夏油杰盯着房间里木质地板间拼接的缝隙，低声向外界告知着晴世的消息：“晴世，她昏迷了，她身上的刺青封印，向全身蔓延，并且不断游走无法控制，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醒过来吗？”
话一说完，夏油杰就听到雏咲深羽像是推翻了什么的声音，电话嘟了一声直接挂断。
十五分钟后，夏油杰收到了雏咲深羽的电话。
“夏油，你现在在晴世的身边吗？”
“……现在没有。”
“赶紧过去，不要让她出事，我已经喊了能够处理这事的人出发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雏咲深羽没有办法离开所在的地方亲自探望晴世，明明她们十几个小时前还在一起举办了生日宴会。明明……
事情的节奏被打乱了，不过不要紧，根据他们的布置，计划现在开始并不会影响他们想得到的结果。
“夏油，在我们的人员没有去到咒术高专之前，晴世就拜托你了。”
——
晴世失控了。
这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小的时候也这样过，此次最多有些棘手罢了。
安生国彦在三分钟前从雏咲深羽口中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还躲在暗房里洗照片。小小的玻璃器皿内放有一张照片，上面显露出完整身影的『冥照』现正泡在特制的洗印药水里，『冥照』上面那位盛装的白无垢新娘抬眼，冲着镜头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晴世真是个好孩子啊。”
他带着一副眼镜，看着药水里的照片，声音犹如一阵叹息。
即便自己陷入昏迷，也没有让夜泉出现暴动。
用镊子小心地取出照片放入第二次清洗的器皿内，安生国彦头也没抬，专注地调配再次洗印固色用的药水，同时对身后的深羽说道：“深羽，我的个人印章放在左手边的保险箱里，你取出来，我离开这里的那一刻，你就是神社本厅的大脑、将军，让他们安排一队人手前往水笼神社辅助水笼宫司观测夜泉情况，再找人联系到银古虫师，把资料放给那些人，计划开始前，还记得我们计划里的第一个目标吧？”
“是的。”深羽的眼睛在红色光线的暗房里显得分外幽深，“先将咒术总监部控制清洗一遍。”
于是在雏咲深羽联络夏油杰后的一个半小时内，神社本厅的车子便开到了咒术高专的门口，以“事后联系不上净阶巫女”为由，大神官安生国彦直接在咒术高专校长的引领下见到了在保健室昏睡的晴世。
夏油杰听见保健室门锁扭动时，便抬眼看了过去。
以前在晴世还有雏咲的话语中，夏油杰是知道大神官的。那是现今神社本厅总部神道侧的总领大神官，在神道侧的地位很高，在他面前，连伊势神宫的大宫司都得对他弯腰行礼。从描述中，夏油杰以为这样的存在，怎么说也会有些威严或者傲慢吧，但实际上……看着眼前这个戴着眼镜气质文雅到仿佛在大学里教书的中年男人，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手腕了得的大神官。他起身对安生国彦行了一礼。
“夏油杰君，对吧？”安生国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早已有所耳闻。”
晴世国中三年的同窗好友，咒灵操使夏油杰，当年三人组成的学习小组把学校周边的流氓、不良都揍一遍，也有一起进行过祓除任务，在安生国彦耳朵里，少年的名字不是陌生的，何况后来又在咒术高专和晴世成了同学。据可靠的情报，大概是年末吧，夏油杰就会和五条家的“神子”一起升为一级咒术师。在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可以达到一级的水准，天赋很不错了。
有过陪伴的光阴，性情温和又很有想法的少年，作为少女的晴世会喜欢上这样的人，也很正常吧？真是微妙啊，看着一个濡鸦巫女长大，去喜欢上某位男子，说不定还要见证她的入笼。安生国彦心里平静得犹如死水，他朝夏油杰微微颔首，开始出于礼节的自我介绍起来：“初次见面，安生国彦。”
这样说着，从他身后走进来几个身着巫女服饰的女子，她们走到晴世身边检查了一番后，随即就要把夏油杰赶出保健室。夏油杰下意识地不想要从晴世身边离开，他伸出手，可最后因安生国彦的话，动作停在了空气中：
“如果夏油君没有决定要走到我们这边，最好不要和我们牵扯太多，我们究竟还是不一样的。”
安生国彦看了一眼晴世身上不停游走的蛇纹，道：“好的，我们要给晴世用药了，请你马上离开吧，另外，出于一位长辈的建议，夏油君你和晴世最好不要幻想可以成为恋人，为了你以后不会痛苦考虑，不要过界。”说完这句话，神社本厅的其他人员礼貌又冷漠地把夏油杰请出了保健室，他回头时，只看到他们架起来一层深色的纱帐，人影来来往往，门利落地拉上。
世界一下就被分隔成了两边，他在走廊外，光从背后照来，在房门外印上浅浅的身影，里面的声音传不出来，哪怕他知道，他喜欢的女孩就躺在里面。
夏油杰站在原地良久，最终冷冷地低语一句：“绝不。”
而在把夏油杰关在门外的时候，安生国彦带来的神社本厅人员都守在纱帐外，戴着口罩不留一丝缝隙。他们试图用药烟使晴世清醒，可把最大剂量的药烟都用上后，不见晴世有任何反应，安生国彦摆摆手：“没有用就不用了，晴世的情况等虫师来吧，接着做第二件事。”
在晴世苏醒之前，他们要让御三家和总监部换一换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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