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第一场雪

冬日里的太阳总爱偷懒的，它起得迟，整个世界也就随着它的睡眠黑暗。不知道哪一片雪花是最先来到人间的，但人们不会关心这个，他们只会说：“看，下雪了。”黑暗里的莹白格外动人，借着夜色围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叫人想一探究竟。

        等到天转亮，已经没人肯欣赏雪的美了—它被孩子们霍霍的不成样子，被踩黑了，被揉成球在不同的人之间飞来飞去。它自己会愿意吗？谁也不知道，因为谁也没问，即使问了，雪花也不会回答的。这么来讲的话，雪花还真是又美又惨，难怪总在冬季写些凄凉之意。

        程观换上了长款的黑色羽绒服，在白雪苍茫之间，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存在。他的脸不会被冻得通红，他永远那么白皙。向尔讶异地看他，他的皱纹又消失了。

        向尔的脸蛋上各长了一颗小草莓—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冻成这样，不是大面积地脸红，而是一小块儿的集中。程观看到了有些想笑，但严寒的天气也冻住了他的表情，他僵得笑不出来。

        她长长的睫毛上结了霜，轻轻颤动着，眼睛里闪着希翼的光芒。这是雪天里最好的景色了。她的校服衣领是竖起来的，好把风挡得严严实实，显得脖颈十分秀颀。小小的手缩在袖子里，不时地，她习惯性把藏在袖子里的小手放在嘴边，哈一口气，却意外地让眼镜也起雾了。看起来傻乎乎的。

        雪天挺好的，能看见她纯真又傻气的一面，但雪天也不好，他冻僵的脸连用笑容来赞赏美景都做不到。

        脚下一滑，向尔两只胳膊像溺水的小企鹅一样扑腾起来，终于站稳了，程观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要看路。”向尔惊喜地回过头去，他是垂着头的，没有在看她，也对，寒风迎着面，太冷了。可多希望那双深邃的眼睛再看看她啊。他现在这幅样子，真让人怀疑，刚刚开口的根本不是他。

        “唔，今天吃汤圆啊，挺好挺好！”

        小小的汤圆难逃和雪花一样的厄运，被几个缺心眼的小孩儿拿汤勺全搅合碎了，黑芝麻馅淌出来，染黑了一盆汤，看上去就像是一盆污水，让人瞬间失去了食欲。

        前头的几个人更来劲了，不管后头的人怎么骂，拿着汤勺更用力地搅动着，就连汤圆白色的外皮都碎成块儿了，彻底没法吃了。

        王劲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换别人早就脑门子上挨敲了，可他是王劲，别人够不着的—也许和他身高相仿的左臻可以，但左臻又不在，即使在，也不会帮他们出手啊。

        程观扭过头来看二十七班的时候，王劲果断放下了汤勺，带着一碗热腾腾的完整汤圆迅速跑路。看着那一盆浑水，和汤勺上的黑渣，程观胃里一阵翻腾—好端端的汤圆竟然能被弄成这样，做出这样的好事的，是他的王代表。程观偏过头去，内心一阵厌恶。

        “他自己吃汤圆，让我们喝黑泥？”陈烨愤愤不平，撸起袖子—然而天气太冷了，他装b的愿望落空了，只能又把袖子撸下去。几个人拦住他：“开啥玩笑，对面是王劲，你比人家矮多少啊你能去收拾他？”“长得再高脑袋也是空心的。”

        陈烨大步流星，走到王劲跟前：“这位同学，你把汤圆搅成那样，别人怎么吃啊？”

        王劲低头大口吞着，一口两三个汤圆，就着汤很快就结束了战争。站起身来就要走。

        “哎，不行你不能走……”王劲一甩手，陈烨就被推倒在座椅上：“阿西！我的腰啊！”王劲那个吨位，谁能和他抗衡？恐怕左臻都打不穿他的肉盾。他走了，甚至还没来得及听听大家的指责。

        “烨哥，你人没教训成，还被挖了个腰子？”

        陈烨欲哭无泪：“他违规啊，他带buff啊！”

        冬天再冷，也冻结不住时间，一天恍恍惚惚就过完了。

        晚自习后，小情侣们都一对对牵着手，往宿舍的方向走。向尔又成了孤身一人。

        雪这会儿下得不大，落在她的发丝上。

        她伸出手，接到那几滴冰凉：“此生也算共白头？”

        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在空旷的雪地里，很是清晰：“白头并非雪可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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