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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49.枕梦难近乡(上)


卓萤这一路都浑浑噩噩,接旨的场景似乎如坠梦中,直到自己被白琼花稀里糊涂地塞进了马车一路回到驿馆,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月丹和绿萼早等在了驿馆门外。

        见了她,两人除了欢喜旁的倒也什么都没问,只默默帮她沐浴梳洗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卓萤实在是太累,她甚至还来不及想应该如何对孟绩解释,便躺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唤醒卓萤的,是她鼻间嗅到的香味。

        可这香味似乎与昨晚入睡前闻到的安神香很不一样,莫名带着一丝令人不快的熟悉感,卓萤总觉得在哪里闻过却又想不起来。

        她揉揉眼睛,翻身坐了起来,只见室内洒满柔和的橘光,而窗户正中正悬着一轮火红的圆日。

        自己竟从昨晚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但立刻,她便察觉出不对。

        她身上穿着的这件衣服并非她昨夜所穿,甚至根本不属于她自己,她所在这屋子也并非驿馆的房间,除此之外,透过窗户竟能清晰地看见不远处的长河与雪山,显然这里根本不是洛京!

        她被这个发现吓了一大跳,几乎尖声叫了起来:“月丹!萼绿!阿翔!阿琼姐姐!”

        然而回答她的,似乎只有耳边的风声。

        就在她准备打开房门到外面去看看的时候,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招娘,你果然在这里!”房门被“咚”的一声大力推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大步跨了进来:“缁军已破鹃都城门,立时便要杀进来了,你还不跟我一起走!”

        来人竟是已许久不见的自己闺中密友,清城县太守杨城正之女杨瑾!

        只见她手脚麻利地从随身所带的包袱中拽出两件内侍的衣服,将其中一套塞到卓萤手中:“我们身上的衣服实在惹眼又累赘,你且赶快换上我给你的这套衣服,我来时已经打听过了,如今宫中尽是四散逃命的宫婢与宦官,我们也趁着这股乱劲先混出宫再说。”

        卓萤呆呆地看着她,大脑一片混乱,只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捡出一个熟悉的名字来:“你说的缁军可是永北孟绩孟将军麾下亲兵?”

        “孟将军?那孟绩与他那缁军根本就是北方煞神!算个屁的镇北将军!还不是乱臣贼子一个!若不是他,我阿父怎么会……怎么会……”杨瑾双拳紧紧握起,眼中骤然浮出的仇恨蔓延到她的脸上,令她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正燃烧着。

        “杨太守怎么样了?孟将军将他如何了?”卓萤见她极力压抑着悲痛之情,心中不觉又是忐忑又是心痛:“阿瑾你倒是说话呀!”

        杨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烧了好些时日,又被搬到这么偏僻的破地方,我被屋子里的人盯得紧,竟一直没有能找到机会来看你,故很多事情你不知情。算了,横竖这里也不是能好好说话的地方,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逃出去再说吧。”

        见她已开始换衣服,卓萤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阿瑾,你告诉我,我们现在是在哪里?这里是不是鹃都?我们又要往哪里逃?”

        杨瑾一怔,脸上旋即露出担忧的神色,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招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许又烧起来了?”

        卓萤避开她的手,摇头道:“我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我不明白我明明昨天还是洛京,怎么如今却又回了鹃州?是你与杨太守接我回来的么?那月丹她们又在哪里?”

        “你到底在说什么?”杨瑾表情古怪,一只手僵在空中:“你什么时候到过洛京?你与我从出生至今便从未跨出过鹃州!你忘了么,这里是极乐宫呀!又哪里来的月丹?她早在随你入宫的第二个月便死了呀!”

        卓萤觉得这一定是有人正在跟她开一个荒谬至极的玩笑,不然如何解释这眼前让人匪夷所思的咄咄怪事!没有月丹、没有白琼花,没有现如今与她一起生活过的任何人!不要说到过洛京,她甚至连鹃州也未踏出半步,而更诡异的是,她竟然与许久未见得杨瑾一起被困在极乐宫中!

        怪不得她觉得梦中闻到的香隐约有些熟悉,现在想来,竟是当日从王镬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可王镬不是早就一命呜呼么?

        见卓萤愣愣的,杨瑾无法,只得先换好衣服,又催她也将衣服换了,自己先探头往门外看了一圈,见外面什么人也没有,忙招呼她跟着自己悄悄溜了出去。

        杨瑾带着她七拐八拐,穿梭在极乐宫的街巷当中。

        许是鹃州大败已成定局,曾经穷奢极侈的极乐宫现在只残留着衰败凋敝的痕迹。不少宫殿大门敞开,殿内树倒花碎,池鱼似乎也预知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在缸内扑腾成一片,值钱之物大多已被人搜□□净,也有少量金银细软散落在地上。无数身着宫服的人与她们擦肩而过,间或有舆车匆匆驶过。

        “招娘,这边,快点!”

        卓萤赶紧跟上杨瑾,谁知没走几步就见她蓦地站住了。

        卓萤差一点撞在了她的身上,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被她一把推进了旁边的小巷当中。

        “你、你是何人?深宫内院,岂容你等放肆!”

        一个喑哑的声音忽然从前面传来。

        卓萤偷偷探头去看,原是一个老年宦官正大声呵斥着眼前一个护卫打扮的人。

        “某正是圣人御前护卫,奉命前往极乐宫正殿,不想在这里巧遇内侍,不知这位内侍要去哪里呀?”

        那人不怀意地挡在老宦官面前,目光落在了他鼓鼓囊囊的袖中。

        老宦官下意识便将手背在身后,语气凶狠道:“我怎么没在御前见过你?你既替圣人办事,便赶紧去办!耽误了圣人的大事看圣人如何降罪于你!至于我要去哪里跟你何干?还不快点滚!”

        那护卫早看出他的色内厉荏,不由无赖一笑:“圣人面前的护卫多的是,这时倒不缺某一人。某见这位内侍穿着富贵,身上似是装了不少东西,某出身乡野,也没见过什么好的,内侍可否拿出一两样来让某开开眼?”

        “滚滚滚!”那宦官一听这话便骂了起来:“你算什么狗东西,也配近爷爷的身?你爷爷便是有再好的东西也关你屁事!”

        “哦?”那护卫面色冷淡,突然“唰”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了佩刀:“某不配,那内侍觉得某这柄刀配吗?”

        老宦官额上热汗滚滚,一眼不错地看着那刀泛出的点点寒光,忽而一咬牙,转身便朝旁边的巷子中跑了过去。

        “这老阉狗!”

        护卫低骂一声,拔刀便去追。

        那宦官虽然体态灵活,步子也挺快,但到底有些年纪了,没跑几步便被护卫从后面追上,一刀砍在了他的左肩上。

        老宦官惨叫一身,一个趔趄往旁边倒去,几件金器便从他破烂的衣服中漏了出来。

        护卫赶上去将那些金器捡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袖中,一把踩住正躺在地上不断哀嚎的人:“跑!你倒是跑呀!个没把的老东西,某却看你如今还能跑到哪里去!”

        老宦官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忍着肩膀的剧痛从腰间和袖中又掏出了不少东西,一股脑全塞进了护卫手里:“军爷、军爷饶命!这是老奴身上全部家当了!你看,老奴全都孝敬您如何?求军爷饶了老奴这条贱命吧!”

        护卫毫不客气地将东西收归己有,却仍不满足道:“全部家当?老腌狗怕不是在骗某吧!”

        他又上下大量来宦官一番,突然大喝一声“你胸前藏的是何物?”

        老宦官脸色一白,犹豫再三,还是颤颤巍巍从衣襟中掏出一个东西来:“军爷好眼力,这是‘百鸟冠’。”

        “狗日的!”护卫上前便狠狠打了他两耳光:“果然不老实!若不是某看得仔细,还差点被你糊弄过去!”

        他又一把揪起那宦官的头发,恶狠狠道:“你所说的这百鸟冠是何物?可是金冠?”

        老宦官忍着痛,讨好道:“军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如何知道妇人佩戴的物件?这冠原是圣人命宫中尚方特制用来赏赐贵妃,以细如发丝的缕金,采世间百种鸟身上百色之羽编织而成,其纹为贵妃最为钟爱的木芙蓉,上以宝石碧玉相缀,更使其流光溢彩、惊世绝伦。其冠最让人拍手称奇之处在于,见过此冠之人竟没有一人能说清此冠到底是何种颜色!其不仅在室内和室外所见颜色大相径庭,饶是在同一种光线之下,从正面、侧面、背面所见皆是霄壤之别。”

        那护卫早听得眼睛都直了,迫不及待地伸手就去抓那包裹,老宦官却稍稍避了开来,小心翼翼将包着的一层绒布揭了下来:“非是老奴不敬军爷,实在是这冠金贵得紧,若折损了一根羽毛,这冠便少了一分颜色,更失了万分价格。”

        护卫脸上的怒意顿时敛去,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动作,见那百鸟冠终于露了出来,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那冠在夕阳之下突然迸射出极度耀眼的光芒,腥红似火竟像传说中凤凰正值涅槃!

        那护卫震惊片刻,眼中忽然露出一抹贪色,亦不顾是否会损毁那百鸟冠,一把便将那冠抓到了自己手中。

        “军爷不可!”老宦官急得大叫。

        “哼,不过是个冠罢了,这满皇宫多的是奇珍异宝,一个冠子也值得你这般紧张?”护卫哈哈大笑,目光贪婪地落在其上,忽而抬头问那宦官:“你说的贵妃,可是那妖妃徐萤?”

        徐萤?

        卓萤只觉心头莫名一跳。

        那老宦官似是有些尴尬,点头道:“正是数年来圣宠未断的徐萤徐贵妃。”

        护卫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淫/态:“那妖妃可当真如世人所说那般冰肌玉骨、肤如凝脂?”

        老宦官垂下眼:“老奴未曾侍奉过贵妃,故无法回答军爷。”

        “未曾侍奉过?”那护卫眼神一变,忽而提刀一把将他的左手削了下来:“既未曾侍奉,又怎会偷得如此贵重的宝物?你定是在诓骗老子!”

        那宦官失了一手,顿时痛得死去活来,大声哭求道:“军爷饶命!饶命啊!老奴所说句句属实,又岂敢骗军爷您啊!军爷不知,那贵妃前段时间因病被挪去了别处,她那芙蓉殿便空了下来,老奴是因着那处如今无人看管悄悄溜去的!”

        “某本还说,若是你识得那妖妃,兴许还能让某与那妖妃见上一见,如今,怕是没什么必要了。”

        宦官见护卫眼中俨然一副杀意,慌忙朝他“砰砰”磕起头:“军爷、军爷!不要杀老奴、不要杀老奴呀!老奴自幼便在宫中,熟识宫中每一处宫殿与街巷,军爷若要找那妖妃,老奴愿为军爷带路!对了,那妖妃如今身处的那处宫殿离这里不远,老奴可立时便带军爷过去!”

        那护卫眼中果然露出犹豫之色,将人从地上一把拉起:“你所说的可当真?那妖妃所处离这儿不远?”

        “当真当真!”宦官点头如捣蒜:“还请军爷这便随老奴前去,若是晚了,或许那妖妃便逃走了!”

        “狗奴才!”

        卓萤听得杨瑾几乎咬牙切齿低骂了一句。

        那护卫于是胡乱将百鸟冠收了起来,又踢了那宦官一脚:“那还不赶紧给老子带路!”

        见两人走远,杨瑾赶紧拉起卓萤:“快跑,再不走我们便逃不了了。”

        卓萤点点头,刚刚走了没两步,却远远见那明明已走开的两人不知为何突然折返了回来。

        卓萤的心猛然一沉:“阿瑾,不好!”

        那宦官的视线远远与她相撞,原本空洞枯槁的面容突然奇迹般活了一样,只见他激动万分地朝前一指:“那人便是妖妃徐萤!”

        那护卫一愣,眼中顿时浮出露骨的垂涎,撇下那宦官便朝卓萤这边狂奔而来。

        “跑!”

        卓萤压下心中的困惑,低喝一声,推着杨瑾便朝巷子深处跑去。

        “抓住她们!抓住妖妃!抓住妖妃徐萤!”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杂乱,显然不止一人正在追着她们。

        一声比一声急促的呼喝,如重鼓一般,声声敲打在卓萤心头。

        身侧的墙前所未有的高,脚下的路前所未有的窄,前方与未来仿若从来都不存在,卓萤只能在没命的狂奔中听到自己耳膜传来的“鼓鼓”风声和自己混乱得不成样子的“咚咚”心跳。

        这时,前面忽然现出一条横巷,卓萤眼睛一亮,朝杨瑾喊道:“阿瑾,我们分开跑!他们似乎是要抓我!这样一来的话,你定能安全逃脱!”

        杨瑾却不知在想什么,只见她的手伸进了袖口,似乎在拿什么东西。

        卓萤一边喘气一边提醒她:“阿瑾,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这时那横巷已近在眼前,杨瑾朝右一拐,将卓萤也一起拉进了右边的小巷中。

        “阿瑾?唔……”

        卓萤惊觉口鼻之处忽然多了一物,她还来不及细想,身体已歪歪倒倒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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