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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6.哀君谓何忧(下)


卓萤的手已经先他一步附在了他的手背上。

        王镬一怔,就见此刻两团如胭脂般的殷红浮在她两颊之上,越发显得她面如皎月,一双眼更像氤氲出袅袅水汽一般动人。

        “能得圣人青眼,卓萤实在荣幸。”卓萤含羞带怯道:“只是卓萤曾听母亲说过,民间娶嫁,新嫁娘便要与新郎同喝一杯酒,有‘合欢’之寓。如今圣人坐拥天下,六宫粉黛无数,卓萤自知容貌粗鄙,不敢与之相较,更不敢称圣人为郎君,可今夜……毕竟是卓萤初次……想斗胆求圣上赏赐一杯酒可好?”

        她羞得说不下去,声音也越来越小,王镬却听得明白,不禁了悟道:“本该如此!原是我太着急,竟忘了你到底不是久经风月!”

        他满意地轻拍了一下卓萤的脸,将她置于桌前,自己便伸手去拿酒注。

        卓萤却忙制止了他的动作,“圣人乃天下至尊,卓萤一介平民,如何受得起圣人的酒?还是让卓萤侍奉圣人吧。”

        王镬只觉卓萤颇为识趣,便懒洋洋地歪在榻上,看她将酒盅送到他面前。

        “就我求清酒,丝绳提玉壶。”王镬捏一捏她纤长的手指,就着她微微发颤的手将酒一饮而尽。

        卓萤见他毫无防备,一直悬起的心终于稍稍放下,正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继续拖延时间,就见王镬已经朝自己伸出手来,“既已礼成,便使这良宵更圆满吧!你过……”

        他话未说完,忽地左右摇了摇脑袋,又想伸手过来抓卓萤,却连她衣摆都没有碰到便从榻上翻下,滚落到了地上。

        卓萤轻盈地避开他肥硕的身体,又用脚踢了两下,确认他确实晕倒了,才感觉自己后背整个已经湿透,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无,只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招娘!”月丹不知从何处翻了进来,见状赶紧去扶卓萤起来,“你没事吧?”

        “月丹?”卓萤气道:“你怎么会回来?刚才为何不走?”

        “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逃!”月丹用袖子拭去卓萤头上的冷汗,“如今他已不省人事,正是逃走的大好机会,咱们现在就走!”

        卓萤冷冷瞧了一眼瘫倒在地宛如一滩软肉一般的庞然大物,又看了看月丹,随即点头道:“好。”

        两人左看右看,确定廊下无人,便要从窗缝翻出。

        卓萤刚刚将窗户撑开,便听到身后一个尖细的声音懒懒道:“阿萤,你这是想去何处啊?”

        卓萤与月丹倏然转身。

        只见王镬不知何时已然站到了她们身后,他那张如圆盘般的脸上喜怒明,只有远处簇簇跳动的烛火映在他的眼中。

        “原本以为徐中阳送来了一个大礼。”王镬轻声叹道:“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惊喜。”

        他细细看了月丹几眼,带点遗憾地撇撇嘴,“虽不如你,却也算是个美人了!”

        “你这……”

        卓萤先月丹一步挡在了她面前,“是我太大意。原本这药并无这么快起效,我虽心中纳罕,却并没有多想。不知圣人何时察觉出不对?既如此,圣人又何必饮下那酒?”

        “你以为天师为我特制的长生仙丹是什么?这宝贝我吃了数年,早已百毒不侵!区区一味麻药便想将我迷倒?”王镬哈哈一笑,“这酒我初嗅时便已觉不对,羊踯躅、茉莉花根、当归、菖蒲这几味实在是太过寻常,让人一闻便知!不过比起饮下这对我毫无作用的酒,我倒想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招!”

        他壮硕的身躯慢慢逼近卓萤,语气温柔得如同跟情人耳语,“原本我以为你只是有些调皮,带着人又是跳窗,又是往这酒里撒了些脏东西,却不想你是真要想给我下药,好趁机逃走。徐中阳送来的好女儿啊,你就不怕我即刻便让徐家绝子绝嗣?”

        “徐家死活与我无关。圣人若要想用徐家迫我,倒不如此刻便给我一个痛快!”卓萤与月丹已被王镬逼近了死角,她紧紧地贴在月丹身前,眼内一片决然。

        “阿萤,你多大年纪?十五?十六?”王镬像遇到天大的笑话般咯咯笑起来,“你们这样的小娘子,在我面前总爱说些寻死觅活的话来。可到头来呢,还不是拉着我的衣摆,舔着我的鞋子,跪在地上求我不要抛下你们。”

        卓萤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你可知天师的尊名?”王镬的眼神突然飘散到很远的地方,“我第一次尝到‘极乐丹’的时候,便知道天师跟那些江湖术士是不同的。吃下‘极乐丹’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是力量,全天下的女人尽可臣服于我之下!这是我从孩童时期便从来没有拥有过的能力!”

        “服下‘极乐丹’后,每一层功力进益都少不了采补之术。若是以芳龄处子之血祭奠天尊,再佐以长生仙丹,我便能容颜永驻,长生不死!”

        “可处子易寻,却尽是些不识风月的小娘子。便是到了极乐宫,无一不是哭哭啼啼推却不愿,实在让人倒足了胃口!”

        “于是天师便又帮我炼制了‘狐仙’。凡女子服下,顷刻便可化身□□淫/妇,于采补之术大有裨益。”

        卓萤沉声问道:“你竟然给她们喂下三滥的淫药?”

        “好好的小娘子,从哪里学来的市井粗话?”王镬不满地瞪她一眼,“这是助她们修为的秘药,旁人可是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卓萤眼中燃着两团明亮的火,“既不是心甘情愿,又哪里来什么求之不得?先不论什么长生仙丹是否真的可以长生不死,即便果真能如此,岂可为了填补你那点可怜龌龊的幻想,而恣意糟蹋和毁掉别人的人生?圣人常无心,当以百姓心为心。你可忘了,万民乃天下之本?如此折本而不顾,你如何对得起先帝为鹃州撑起的一方安宁?”

        红烛、熏香和王镬身上隐隐散发出鹿茸、淫羊藿、蛤蚧的味道,都在明明白白告诉卓萤,他有不可告人的隐疾。却未料这份能“治愈”他隐疾的良药竟会如此下作!

        “既是先帝撑起的安宁,你们这些贱民就应世世代代感恩!为天下至尊所用,便是你们的荣幸!没有我们,你们何来人生?”王镬面色潮红,一双手在空中狂乱舞着:“且先帝那不是圣明,是傻、是痴、是愚!日理万机又如何?除了赢得勤政爱民这些虚无的称赞之外,根本不懂坐拥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带来的快乐!更不说如此帝位,坐上十数年便一命呜呼!倒不如似我般长长久久享尽天下之极乐!”

        说罢便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伸手去抓卓萤。

        “天师的‘狐仙’到底何等滋味,怕是要你亲自尝尝了!”王镬狞笑道:“想徐中阳为我尽忠尽孝这么些年搜罗良家子,还舍得自己的女儿来品尝这灵丹妙药,我不仅舍不得他死,反而还要重重赏他!”

        “休想碰招娘!”

        月丹忽而猛地将卓萤推到一边,手中攥着不知藏了多久的钗子,朝王镬面门上刺去。

        卓萤几乎条件反射去拉月丹,就见一个黑影忽然从梁上一跃而下,照着月丹的后颈猛然用力,月丹就像被人抽了筋骨般瘫倒在地。

        “月丹!月丹!”

        卓萤声嘶力竭地叫喊被王镬粗鲁地打断,他猛地将卓萤从地上拖起,朝月丹冷笑道:“不自量力!以为这点雕虫小技便可以伤我?”

        “你别动月丹!别伤害她!”卓萤在他怀里吃力地挣扎,眼睁睁看那黑影从腰间抽出明晃晃一把匕首来,又愤恨地回首看王镬,“你竟一直在监视我?”

        “不来暗卫,我如何得知你那些可爱的小伎俩?”王镬笑得脸上横肉乱颤,“你以为,此处无人是何人布置的?你以为,凭你和这贱婢的能耐,真能跑得出这院子的门么?”

        卓萤的心倏地沉到谷底,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让她觉得自己眼前发黑,几乎就要站不住了。

        “过来吧,我的阿萤。”王镬享受着卓萤此刻脸上的表情,濡湿的手掌贴上她的眼睛,“忘了告诉你,长生仙丹需得用人血肉做引,天师耗费数年心血,才试出年轻女子的眼睛,是炼制仙丹的绝顶秘钥。你生得如此一双好眼睛,若是将这眼睛叫天师看见……如此,你便乖一点,想要留着你这双眼睛,又或者你想要留下你那婢女的命,便乖乖张嘴吧!”

        他满意地享受着卓萤此刻的颤抖,从盒中掏出一粒颜色诡异的丹药,强行掰开她的嘴就要往里送。

        “轰隆!”

        一阵巨大的爆破声从不远处传来,让整个大殿都为之震了几震。

        “出了何事?”王镬一惊,丹药咕噜滚落到大殿一角。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越大越距离的轰鸣声渐渐迫近宫门,透过窗户竟隐隐可见城内火光四起。

        “圣人不必惊慌,奴先去查看一番。”黑影哑着嗓子提腿便朝殿外走。

        “圣人!圣人!大事不好啦!”

        慌乱的脚步声伴随宦官们惊声尖叫,从厚重的殿门外传来。

        “圣人在此,为何大呼小叫?”黑影喝道,便要去开门。

        “缁军破城了!如今已逼近皇城,请圣人速速随奴等离开!”

        “孟绩?”王镬脸色顿时惨白如纸,他推开卓萤,越过黑影,大步走向门口,“他不是被杨城正等困在清城附近,如何这么快攻进了鹃城?”

        “奴也不知!只听说缁军是从固天方向而来!”

        “什么?固天?”王镬大吃一惊,伸手便将大门推开,“王重山怎得如此没用?快!使人去给我把徐中阳给找……”

        一只在月下闪着银光的箭,划破被火光染成红色的天,穿过慌乱逃窜的一张张脸,悄无声息地扎进了王镬的头颅之中,截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全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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