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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天若有情


  流霞十三岁那年,刚刚升上一级近御士,小小年纪便修炼有成,在人杰地灵的南乡郡也不多见。何谦年长她三岁,已是三级近御士,他自幼被收养在殷平伯父家中,与流霞青梅竹马情同兄妹,得知这个消息自然也是为她高兴。

  只是何谦却不太高兴她出现在郡府的门前,此刻流霞穿着最喜欢的淡红色襦裙,手里拿着刚刚得到的近御士心证铭符,一张俏脸虽仍显稚嫩,却隐隐透出青春羞涩的气息。

  “谦哥哥,我也是近御士了,你再和郡守大人说说,要我也来郡府帮忙罢。”流霞微微笑着,姿态努力显得稳重得体,眼神却掩饰不住雀跃期待。

  何谦看着她,苦笑了一下,道:“我昨日已和郡守大人说过了,他说你年纪尚小,不如再等一年,你也知道了,又何必再跑过来?”

  流霞敏感的察觉到了何谦语气中的责备,有些委屈,低下头道:“我要是能来这里,就可以天天看到哥哥了。。。。。。”

  何谦呆了一下,并不能理解流霞的执着,每隔三天回一次家也就见到了,只是他不忍心直接表露出反对,只好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你喜欢陪着哥哥,但现在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你还能跟在哥哥后面一辈子不成?”

  这次轮到流霞呆了一下,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被问得有些发懵,怔了半晌,才赌气似的说道:“那。。。。。。我向天帝许愿镜花姻缘,就可以跟你一辈子了。”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还是引来了郡府门前过往行人的目光,他们看着这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虽然惊讶于其言语的大胆冒失,但又见她心态无邪天真,也只是摇头笑笑,低声议论了一阵便纷纷走开了。

  何谦心头一阵尴尬,板起了脸,对流霞严肃道:“姻缘大事怎能儿戏,天帝才不会听你的胡言乱语。”

  流霞涨红了脸,正欲再说什么,何谦已经拉着她的手走到了大街上:“你这个年纪成为一级近御士,自是难得,但如果连这点挫折都忍不了,就不怕修为再掉回去?如果还知道争口气,就回家耐心等上一年。”

  流霞从没有被何谦这样不留情面的责备过,她看着眼前清秀沉稳的少年,感觉到他真的生了气,不由惶恐不安起来,虽然认为是自己的错,却又不知错在哪里,只好低下头,歉疚的说道:“谦哥哥对不起,我回去了。”

  说着她黯淡的转过身去,默默走开。伏波镇并不大,从郡府到家的路也不是很远,一路春光明媚,和风送暖,与这美景不相称的却是走在长街上的一位小姑娘,一路走着一路不停的揉着眼睛,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

  流霞哭着哭着觉得累了,不知为何这条路好像总也走不完,莫非是自己迷路了?流霞心中一阵迷惑,又有些发慌,这么熟悉的路,怎会找不到家的?

  她心中惊怕,心跳加速的瞬间,骤然醒了过来,却是身处卧室榻上,周遭是从小见惯了的景色。原来方才不过是一场噩梦,流霞舒了口气,又暗暗自惭,小时候确实被何谦骂哭过,可不该过了这么多年还不能释怀,到底还是自己太执着了么?

  流霞起身简单梳洗了一下,看向台上铜镜,镜中映出的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灵秀隽雅,楚楚动人。少女的目光未做更多停留,检视仪容妥当,便出门来到正厅。

  何谦早已立在厅中,凝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字画,画中田野一望无际,绿意盎然。这是北凉郡守牺牲那年所作,赠送给了殷平,殷平辞官来到南乡后,便挂在家中以作纪念。

  “令尊大人画的真美,有生之年真想去看看北凉郡的春光。”流霞悄悄立在何谦身旁,轻声道。

  何谦神态凄凉,摇了摇头道:“义父离世后,北凉郡便常年冰封,画中的美景,你去了也是见不到了。”

  流霞听了心中一阵内疚,今日何谦就要赴任东都,本该道贺,却无意说了不当的话,惹他想起往事伤心。她低了头默不作声,何谦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留意到流霞的无措。

  何谦上前一步,在书画前单膝跪下,郑重道:“何谦今日在此立誓,此去东都,不为荣华,惟愿竭尽所能,查明当年真相,还青史以公正,告慰义父在天之灵。”

  他稍稍顿了一下,似有千言哽咽在心中,又低声道:“光阴历历,逝不可追,忧思惘惘,终与愿违。十几年已过,天下又有几人还记得?天帝在上,怜我心诚,此生若能遂此大愿,感激不尽。”

  流霞听得心中酸楚,不禁开口道:“谦哥哥,你一定会实现愿望的。”何谦见她说的恳切,虽然知道不过安慰之语,还是颇为感动,笑道:“多谢你了。”

  他这一笑,看似云淡风轻,却令流霞心突突直跳,得知被举荐至明德院的消息时,也没见他这样真心的笑过,可见为义父雪冤之事在他心中有多重的分量。

  要是他能永远这样真心的笑着,该有多好。流霞正想得出神,殷平走了进来,递上妻子阿秀打点好的衣物包裹,对何谦道:“你这孩子从小就憋着这口气,伯父我不得不嘱咐你一句,到了东都,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好高骛远轻率妄为。”

  何谦接过包裹,恭敬答道:“谢谢伯父教诲,晚辈自当谦虚谨慎,留心学习。实现夙愿尚需日积月累磨砺自身,不会急于求成。”

  殷平却是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打算,但就算刻苦修行超越旁人,坐到了尚书的位置,又能如何?此事艰难之处绝非你现在所料。”说到这里,殷平见何谦肃然之色不改,知他内心坚决,也不再婉劝,又递上一封书信,改口道:”你到了东都,请去拜访一人,将这封信交给他。”又见何谦迷惑不解,便解释道:“此人十七年前曾任吏部尚书,我当年离开东都时,对他颇有顶撞之言,至今仍有愧疚,此番修书致歉,也算了我一桩心事。”

  何谦点头答应,心中暗喜,想原来殷平明里劝阻自己,暗中却是相助,到东都见了那位前辈,定能问出当年内情。何谦面露欣喜接下信来,道:“伯父请放心,晚辈一定将信送到。”

  流霞在一旁看着二人说话,想到何谦今日启程去东都,再见不知要到何年,心中颇有不舍,直想与何谦多说几句话,却又不好插嘴,只有痴痴的看着。

  何谦见时候不早,便拿了包裹向殷平父女辞别,转身出门。流霞送至院门口,低头见地上一封信笺,拾起来一看,却是方才殷平交给何谦的那封信。流霞想是何谦走得太匆忙,以致将信遗落在此,正想唤住他,抬头却是空无一人,何谦不知去向。

  流霞大急,忙出门去追,跑到街上却怎么也找不到何谦的身影。她更加焦急,脚步也快了几分,心中只恨自己修为太差关键时刻总是帮不上忙。

  就在流霞心急悔恨之时,脚下一绊,复又一脚踏空,身下仿佛开了无底洞,竟是直直跌落下去。

  流霞吓得一身冷汗,猛一睁眼,发现方才又是一场噩梦。她轻抚胸口,等待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同时下意识的抓住了身旁人的手。

  过了片刻,流霞回过神来,才看到坐在榻边的是何谦,自己此刻正握着他的手。何谦望着她,笑道:”你能醒来就好,织云守虽然答应救你,却不知道你能否走过这一关。”

  流霞点点头,恍惚间恢复了记忆,是的,这才是现实,自己因为许愿落空,知道与何谦没有镜花姻缘,难舍心中执着,以致性命垂危昏迷不醒,现在一一记了起来。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何谦求御守救了自己。

  “谢谢你谦哥哥。”流霞低声说着,难掩心中歉疚,何谦见状道:“你不必谢我,是碧落姑娘赶来东都,我才知道你有了危险。现在总算过了此劫,待你身体好些,我们一起回南乡。”

  “原来是她救了我。”流霞点点头,大致明白了经过,又问道:“她现在在哪里?我应该当面谢谢她。”

  何谦沉思道:”碧落姑娘已回到云华殿,可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以后再寻机会罢。”

  流霞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一事:“你和我一起回南乡,那与阿意姑娘的婚礼怎么办?”

  何谦摇头道:“为救你性命,织云守改动了姻缘朱线,我陪你回南乡,自然是不打算再回来,又哪里会与旁人结婚?”

  流霞听了知道他要与自己共度余生,心中又惊又喜,不由握紧了何谦的手,生怕这又是一场幻梦,“谦哥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流霞的声音欣喜又不安,何谦笑了一下,点头道:“我若是不同意,御守怎会强为?”

  流霞心中溢满幸福,快要承受不住,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谦哥哥。。。。。。我。。。。。。我能见织云守大人么,我怎么谢她才好。。。。。。”

  何谦笑着递给她一道镜花符文:“织云守大人说等你醒来,可以此联络。”流霞低头看着那美丽的符文,纤柔花瓣晶莹剔透,又听何谦道:“此事不急,我去明德院递交辞呈,回来再向御守道谢辞行也不迟。”

  流霞听到何谦要辞官,不解问道:“为什么要离开明德院,你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的。。。。。。”

  何谦轻轻一笑,道:“世事终有取舍,也没什么可惜,你不必多问了。”说罢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一如从小做惯了那般。流霞心中却愈发不安,本来就是自小一同长大彼此最为熟悉,何谦说得轻描淡写,自己又怎会听不出来,他言语间藏了多少无奈与不甘。

  流霞默默看着何谦离开房间,轻叹了口气,取出镜花符文,正犹豫间,一道白光耀眼,织云守华衣流彩出现在她面前。流霞虽然从未见过织云,却也从华衣上的镜花彩纹猜到对方的御守身份,忙起身下跪。

  织云道:“你心中困惑,我已知晓,你随我来。”说罢她广袖轻展,清风拂过,眨眼间便带流霞来到了一处广阔无垠的空间。流霞看到虚空中点点光亮,仿佛一天繁星,移近了看,竟是一株株晶莹纤美的镜花。

  织云在流霞背后轻轻一点,转瞬便来到了一对镜花面前,两株镜花之间一道红色丝线若隐若现。织云手指朱线说道:“我应青简长史之请,改动了姻缘朱线,你与他便有夫妻之缘,不会受罚丧命,只是他为救你在婚礼上弃新娘而去,已遭非议,又强改天命,更非近御师所为,如此一来明德院已不能留他。”

  流霞听了织云的解释,悔道:“我怎么能害了谦哥哥。。。。。。”织云摇头道:“这怨不得你,姻缘朱线一经改动,牵动全局,何谦此后便与仕途无缘,方才所说不过是凡间体现的因果罢了。再者,他救你亦是出于真心,并非被迫,就算丢了仕途荣耀,能换你一命他也是愿意,你不必自责。”

  流霞凝视着那两株镜花,想起之前梦中的场景,摇头道:”不,那不是他真正的心愿,他从小有多努力多拼命我知道,他来东都是为了什么我也知道,就算他肯为我放弃这一切,终是功亏一篑心有遗憾。”

  说罢流霞转身跪在织云面前,请求道:“御守大人求求你,将姻缘朱线改回去罢,不要顾虑我的生死。”

  织云叹了口气,道:“世人求神,从来只有满足愿望,却没见过你这般要放弃愿望的。。。。。。你若足够心坚,便去亲手斩断它罢。”

  流霞一怔,默默看向花间隐约的红线,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却又不忍用力。之前见到何谦,生怕这一切是场梦,如今却又希望是场梦,如果真的是梦,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心痛了?

  她闭上眼睛,用力扯断了手中的姻缘朱线。再次睁开双眼,却是躺在花丛之中。

  流霞看到碧落在身旁玩弄着手中的花瓣,慢慢理清了思绪。原来真的是一场梦,心中感觉踏实安心,可以确定这一次是真的醒了。

  落空的愿望,终究是无法实现,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光阴历历,逝不可追,忧思惘惘,终与愿违。流霞此刻才明白这一句的深意,一时悲欣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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