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俗话说久病成医，沈蕴慈昏着昏着也就习惯了，只要睁眼还能看到熟悉的白色，她就知道自己还没有被折腾死。
“你醒了。”
苏执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像是专门在等她出来。
沈蕴慈视线落在苏执衣襟处，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看不出伤势如何。
苏执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笑着轻轻拍了拍胸口，道：“已经没事了。”
沈蕴慈收回视线，盯着地面，“那大比……”
“已经结束了，沈云棹夺魁。”
“受伤的那些人……”
“他们没事，门里给他们用了最好的药，已经痊愈了。”
“哦。”房间里安静下来，沈蕴慈也不再说话，只是无意识晃动手臂，看衣袖飞舞。
“抱歉。”
扬起的衣袖应声落下，静止。沈蕴慈没有抬头，“为什么？”
苏执轻叹一声，“差点害你魂飞魄散。”
“可你也把我拉回来了。”沈蕴慈指了指眉心，苏执做的她全都看见了。
“对不起，因为……”
沈蕴慈深吸一口气打断苏执的道歉，看着他的眼睛，“你有师父。”
苏执僵住，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沈蕴慈。
“你修为不低。”
“你以前不是魔。”
苏执：“……你如何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就突然看见了几个片段。”沈蕴慈总觉得苏执的脸色好像更白了。
“……也好，我本就打算告诉你全部。”
“我师父是承安真人。”
沈蕴慈呆住，“那，那我看到的，是封魔山上……”
苏执点点头，面无表情，“对。当时封魔阵无故反噬，魔气上涌，吸食所有人体内灵气，我们都被困在阵内。”
“师父想救人，但魔气源源不断从地下冒出，他打算以身祭阵，阻止封魔阵反噬，所以便拼命把我赶走。”
“之后山体坍塌，我掉进裂缝下的黑水，成了九婴的盘中餐。”
“因师父把他大半生的修为全渡给我，我才得以在九婴腹中活下来，后来……便是不死不休，我不能彻底杀死九婴，而它只要离开我，便是连寻常弟子都能与之一战，所以它才想吃了你，滋补魔气。”
沈蕴慈还震惊于当年的惨剧，一时没有听懂苏执的意思，“吃我的不是焰岩蛇吗？九婴是什么时候……”
她猛然想起苏执那句“它不是焰岩蛇”，还有他入魔后重击焰岩蛇那一幕，所以……焰岩蛇早就没气了，是九婴借了它的身躯！
这么说的话，九婴岂不是就在……沈蕴慈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太荒唐了，若真是这样，苏执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九婴是连魔族都谈之色变的禁忌，正因为如此他们举全族之力将九婴镇压于封魔山下的黑水中，那是魔族最后的防线。
“你说的没错，我以前不是魔。”苏执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九婴附在我的灵脉之上，我无法掩盖其魔气，为了上山，我只能称自己是魔生子。”
苏执眸光微动，眼中的麻木被怒气取代，“你到学宫这么长时间，不会不知道仙门是如何评价我师父。”
沈蕴慈哑然，她当然知道：他们说承安真人是仙门的罪人，连累无数人无辜丧命，他们还说承安真人和魔族勾结，里应外合。
“师父绝不是他们嘴里说的那种人！”
“当年开启封魔阵，仙门无人不赞同，无人不支持！是他们把师父推到高台上，仅仅只是因为传闻青壁剑是打开封魔阵的钥匙。”
“最后失败了，就全都把错误推到师父头上，这是什么道理？”
“韩剡是唯一一个从封魔山活着下来的人，他明明知道事情的全部，他明明知道师父不是那样的人，却不肯说一句实话，任由他们泼脏水。”
怎么哪儿都有韩剡，沈蕴慈皱眉，“你师父和韩剡彼此熟识？那他怎么没认出你？”
苏执：“我拜师后一直随师父云游天下，他和韩剡之间都是书信来往。”
“师父说他和韩剡从小一起长大，曾一同和一位高人学习剑术。后来韩剡想走得更高便拜入苍羽剑派，师父不愿意被管束，便云游各地除妖降魔，这才有机缘得了青壁剑。”
周诚突然召苏执去玉华峰，去了才知道他打算三天后在门派宣布苏执提前从学宫结业，并成为内门弟子，这次主要是想问他属意哪座峰，甚至暗示他最好拜入自己的玉华峰。
在听到苏执想去乾元峰的时候，沈蕴慈清晰地看到周诚嘴角在抽搐，刻意摆出的和蔼表情差点挂不住，那模样实在滑稽。
“你——”周诚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为什么要去乾元峰？难道你看不出……”
看不出韩剡压根不喜你，甚至想取你性命。
可苏执很坚定，不管周诚怎么劝都不愿改变去乾元峰的想法，最后周诚不得不让步，把决定权留给韩剡，若他不愿意收徒，那么苏执必须来玉华峰。
从周诚那里离开后，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沈蕴慈思绪万千，想起苏执说他进乾元峰的目的就是拿到当年韩剡身上的留影珠。
可她认为那些人之所以把错误全推到承安真人头上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们本身根本承受不了这种失败背后的巨大代价，毕竟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何况人微言轻，如今谁都可以踩苏执一脚……
“苏师弟，真巧，在这里遇见你。”沈云棹的声音突然响起。
苏执喊了声“大师兄”：“恭喜大师兄实至名归，在仙门大比中夺魁。苏执有伤在身没能及时道贺，失礼了。”
沈云棹扯着嘴角：“何来失礼一说。苏师弟舍身除魔，区区一魁首怎能相提并论。”说着，他走近了些，拍了拍玉楼剑的剑鞘。
“门派里总说师弟你配不上玉楼剑，可我不这么想，果然师弟就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
“先有承安真人执青壁启封魔阵，壮举流传至今，如今师弟玉楼剑在手，师兄很期待看到你日后能超越先人。”
沈蕴慈的脸瞬间板起，说什么巧遇，怕是为了说这番话特意等在这里。再看苏执，脸上的表情依旧，似乎没有听到沈云棹话里的嘲讽，淡淡道：“苏执定会加倍努力。”
一拳打进棉花里，沈云棹拂袖离开，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看。
沈蕴慈突然开口道：“既然你因为九婴不方便出手，以后都交给我便是。毕竟咱俩之间有血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人被欺负。”
不管是因为弱小被欺负还是因为强大被欺负，欺凌者都应该被严惩！好好说话你不会，那就打到你会为止，她会用实力让这些人知道怎么说人话。
苏执回头，讶异地看着沈蕴慈，她的人？
周诚宣布苏执成为内门弟子的时候，弟子们只是嘟嘟囔囔说些只有自己能听清的抱怨，倒是没有人再公然嘲讽苏执，想来杀死焰岩蛇那一幕给他们留下极深的印象。
当说出苏执拜在韩剡门下的时候，没有人小声议论了，弟子们已经目瞪口呆——说了不再收徒的洞明真人居然为了苏执破例，难道……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沈云棹，面上似真心为苏执高兴的沈云棹背地里拳头握得死紧。
好在苏执以自己修为不够又是魔生子这种身份为由，表明自己不够格成为洞明真人的亲传弟子，成为内门弟子住进乾元峰已经是对他最好的嘉奖。
众弟子快要溢出的嫉妒羡慕之情才勉强减弱了些许，直言苏执还有几分自知之明，而大师兄沈云棹却认为苏执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令人不耻。
众人散去，周诚神色复杂地目送苏执跟在韩剡身后走远，原来煮熟的鸭子也能长翅膀飞走。
沈蕴慈没有想到自己会再次回到乾元峰，更没有想到韩剡会让苏执住在清心阁。
沈云棹倒是有所阻拦：“师父，让以外人住师妹的院子怕是不合规矩，更何况还是男子。”
韩剡顿了顿，像是才想起还有沈蕴慈这个人，“……无妨，等蕴慈回来再另做安排。”
苏执送韩剡和沈云棹到门口，折回来时不见沈蕴慈的影子。找到她时，她正呆立在后院的大树下，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苏执在沈蕴慈面前站定。
沈蕴慈答非所问，指着房间道：“这里这么长时间没打扫，你得抓紧时间，赶在天黑之前收拾干净才能住。”
“不急在这一时。”苏执沿着院墙踱步，观赏院内的风景，“这是草龙珠？”他指着墙边几棵绿植问道。
“嗯。”草龙珠就是葡萄，之前沈蕴慈嘴馋，但山下很少有卖葡萄，鹤心便托人弄了些葡萄苗，打算在院里栽种。
苏执又指了指墙边堆放的竹竿，笑道：“你们还打算做架子？”
“对啊。”
沈蕴慈想起那天和鹤心一起把葡萄苗种在院子里，两人就这么蹲着望着瘦小的葡萄苗流口水做美梦——等葡萄藤爬满架子，开花结果了，他俩就一人搬一个椅子躺在架子下面，等葡萄主动跳进自己嘴里，实现“饭来张口”的自由。
现在她“回来”了，鹤心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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