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月亮

“奴婢就想问驸马爷一句——您与谢澜族长在为小殿下选取住处的时候，难道就从未考虑过它们之间的利害关系吗？还是说因为他是爱您爱入了骨子里的小殿下，所以才卑微到根本不值得你们浪费时间去思考？！”

        景艺眉眼犀利地将埋藏积深的真相一点一点道出，待这些虚伪的面具渐渐被揭开以后，剩下的仅有那因蛮力撕扯而血肉模糊的残忍印记罢了。

        “请安？驸马爷要我家小殿下如何去请安？先不提那些长老们的住处无一不是在北山寒川的最南端，就单说我与小殿下从北院到达这座您所居的中心院落，最少也要走上一个时辰的路程才行。”

        “你们谢氏白虎从小便是修行的冰系灵力，掌握好凝冰渡湖的术法后自然可以在北山寒川内来去自如。可我家小殿下不是……从他入了您这天生带有禁制的领地那天起，小殿下就再没有完全幻化出他的真身过，更别提什么展翅越湖了！”

        侍女姣好的面容因为太过愤怒，而在看向谢渊的某一瞬充斥着戾气：“您知道他那日因为想要给您炖上一碗血参汤补补身子，而徒步走了多久吗？！如果奴婢没有记错的话，小殿下上一次走这样多得路，还是在羽翼并未丰满时，哭着闹着要跑去北海为凤后娘娘求得生日礼物的那一天……”

        “奴婢清楚那碗参汤的滋味肯定不能比得上珍馐美馔，甚至味道还会有些许怪异。但您知道吗——那是自小殿下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为他人洗手所做的羹汤，这可是连凤帝凤后都从未有过的待遇啊！”

        “这半年来他为了您活得几乎换了一个人，而您最后又是怎样对待他辛辛苦苦所做出来的成果呢——您丝毫不在意那碗参汤究竟从何而来，因为您在意的永远只有自己的清白。在压伤小殿下的右手之后，您第一反应不是去担心小殿下是否被摔坏了哪里，而是愤怒于他的失误触碰到了您的身子……您到最后甚至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愿意说出口！”

        “驸马爷，奴婢想您大抵是不知道的吧，我家小殿下从小除了那几根漂亮的凤凰主尾羽外，素来爱惜的便是那双手了——曾经的那双手不染凡尘，细腻如丝缎，白皙如皎月。可自上次以后，它先是经历了烈火的灼烧，再是承受了粉骨碾髓之痛，现如今留下的只有丑陋的疤痕，再也回不到从前那副模样了。奴婢在北院时，就常看见小殿下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对着那片红黑的烧痕出神，有时候他甚至还笑着安慰奴婢说没关系，养一养总会好的。但其实很多次奴婢都在月光下瞧见，小殿下脸颊两边还挂着几滴尚未风干的泪珠。”

        “谢渊，这难道就是你口口声声所说的从未委屈过我家小殿下？！敢问驸马爷，如果这些都不能算作委屈的话，那究竟什么事情在您眼里才是真正的委屈呢？！”

        景艺说着，脑海中闪过柏辰这几日里越来越频繁出现的落寞眼神，短短北山寒川半年的岁月，似乎将他变得沧桑成熟了许多。

        柏辰不再是从前凤族那只单纯且有些傲娇的小凤凰了，他在人情世故与世态炎凉中学会了如何沉默和忍耐。

        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儿，而今却有了最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爱。

        谢渊听完这些他曾毫不知道的隐情后，下意识地想要为那些罪责开脱，可惜他最后也只是微微张了张嘴，无言以为。

        因为谢渊发现，景艺从口中所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他无法辩解的事实。

        白虎的教养告诉他不能逃避自己曾犯下的过错，所以谢渊只能选择用无声去表达默认。

        “小殿下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是四海八荒内唯一一只无人不敬仰的玄月凤凰！他本该是一轮挂在天边的明月——高贵且耀眼、美丽且纯洁，看似触手可得，其实却无人能及……奴婢知道您不会爱上他，但您与白虎族既然都想仰仗月的至高权势，就应该为小殿下保留月的无上尊荣，而不是将璀璨皎洁的他拖入泥潭，让一代光辉从此跌落尘埃！”

        “干净的月？呵！景艺姑娘可是在同我说笑？我可从未听说过，有哪轮月亮会使用寒火之毒去害人。”

        闻言谢渊忽得嗤笑一声，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就连语调中都带了几分阴阳怪气的意味。

        “寒火之毒？驸马爷，您究竟在说些什么？”

        侍女没有料到谢渊对柏辰的敌意，竟然已经强烈到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去听，就妄下定论的地步了。

        起初，她本是想利用刚刚的那一番话来改变白虎对小凤凰的偏见看法，殊不知在经历过谢临被下毒一事后，柏辰于谢渊心中留有的印象已经愈加恶劣到某种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我家小殿下自幼便是生长在温室中的花骨朵，凤帝陛下与凤后娘娘一直将他保护得极好，哪里会放心舍得让他去接触那些东西？更何况我家小殿下怕是连寻常草药都分不清楚，又谈何资本去害人呢？！”

        侍女从小跟在柏辰身边，对于小凤凰那身能说会道的本领自然是没少耳濡目染，再加上她经常性地要哄骗我们辰小殿下吃光又苦又涩的补药，因此早就练成了一嘴极好的口才。

        只是景艺没有想到，正当她和谢渊语句清晰地解释柏辰并非真凶时，谢澜身边那名职位最大的贴身侍卫突然闯进了谢临院里，并且毫不顾忌地直接开口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话：“启禀少主，族长大人派属下前来喊您回院中更换衣物。”

        那侍卫面朝谢渊拱手请安，语气中虽然十分恭敬，却也带着几分不容忤逆的态度。

        白虎望着他愣住片刻后才想起来，自己带谢临道歉前答应过谢澜，事后是要陪他前往天族面见天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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