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11）
后面的话听不太清楚，江洇的声音低了下来，也许是不想让她听见。
林惜南垂眸，重新走到了书桌后面，盯着桌面上摊开的书本，伸手想收拾一下，又觉得有点无从下手。
过了一会儿，她在椅子上坐下，拿出手机，在浏览器里输入了“硕博连读”。
考上研究生之后可以申请硕博连读。
硕博连续需要五年时间。
她觉得不满意，试探着搜索了“陈先”两个字。
弹出来的搜索结果里，第一条赫然是“陈先（长南大学教授-百度百科）”。
陈先，男，博士，长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还有一大堆看起来十分高大上的title。
长南大学。
敲门声响起，林惜南骤然从神游里被拽出来，吓得直接按灭了手机。
沈清歌推开门，见她一脸受惊小兔子的模样，奇怪地看着她：“怎么跑这儿躲着？走了，回家了。”
“啊。”林惜南缓了缓被吓坏的小心脏，松了口气抱怨道：“你吓死我了。”
沈清歌吊儿郎当地笑：“哟，干什么坏事儿呢小南南？”
林惜南拍开她：“起开，挡门口干嘛。”
江洇已经关掉了电视，外套在肘弯搭着，他低头在架子上拿起车钥匙：“收拾一下，回家。”
林惜南往客厅看了一圈，电视机被关掉，用过的水杯也被洗干净了放在茶盘上她眨眨眼，无比做作地说：“江老师，我就住这儿啊，不用收拾。”
江洇笑了。
“你就住这儿？”
林惜南猛点头：“嗯嗯嗯嗯嗯嗯。”
江洇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我都懒得说你。赶紧收拾，我送你回去。”
雨已经停了，林惜南单肩背着书包下车，江洇从副驾驶下来，弯腰温声和她叮嘱了好几句。
沈清歌伸着脑袋从副驾驶的窗户往外看，黏黏糊糊地说了一大堆没有用的废话。江洇听的有点不耐烦，拉开副驾驶的门，把窗户升起来，又把沈清歌关进了车里。
林惜南在车边笑的很是开心。
直到林惜南朝他挥挥手走进小区大门，江洇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才转身离开。
沈清歌启动了车，余光看到小区门口一对散步的夫妻，朝江洇的车愣神了很久。
是夜，林惜南抱着平板，搜了长南大学前几年的录取分数。
电磁场的坐标轴还在桌子上摆着，林惜南抬手轻轻划过相框的边缘。
透过飘窗上的玻璃往外，远处的灯光被隔壁那栋楼挡住了大半。再远处，九号街灯光璀璨，旁边就是长南大学的新校区。
林惜南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相框，暗暗想着心事。
她没有去问江洇是不是要去读研究生，甚至都没有拐弯抹角去打听那些话的意思。从前机械式的、习惯性的学习仿佛有了确定的目标，林惜南不再抗拒餐前餐后的胃药，不再空腹喝咖啡，生怕再因为胃痛请假去医院。
高考在即，偶然得知到的这个消息像是在路的尽头又看到了新的岔路，又能抱着期待继续往前走一截。
二模成绩出来的时间相较于一模要早了几天，林惜南被喊去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第二个周四了。
办公室里依然热闹，挤着各个班里来领成绩单的班长和凑热闹想先看一眼成绩的学生。林惜南在办公室门口往里面扫了一眼乌压压的人群，立刻佯装晕倒跌在了王粤汀身上。
王粤汀觉得十分好笑，扶住了柔弱的同桌。
607分，年级排名第二，全市排名37。
陈铭是第一，全市排名32，比她高三分。
二中的二模成绩并不拔尖，一中一骑绝尘甩下了八中一大截，八中又堪堪甩下二中一截。钱主任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根本不在意，不像高二那会儿死压着他们耳提命面绝对不许让八中超过去的模样。
春天拖拖拉拉的磨蹭到了五月还不愿意走，二中的老师仿佛越来越不着急，学习的进度都慢了下来。高三的学生对每周一次的理综周考也逐渐麻木，化学老师把答案抄在了黑板上，挥挥手让大家抄完，第二天接着讲选考题的内容。
林惜南还是会跟着张然每天一趟往江洇办公室送作业，来回甚至连五分钟都用不到，但是看到江洇在，她觉得安心。
江洇有时候看着林惜南凝神听课的样子，会有一瞬间的走神。好像还在高一的时候，林惜南不喜欢物理，也不喜欢他，上课只是上课，她不会多说一句话，不会笑着接他抛出去的问题，不会直勾勾地用充满其他意味的眼神凝视他。
而后再反应过来，高三了。
五月的时候，高三年级从半死不活的状态里恢复了过来。习惯了高强度复习之后，缓缓松懈下来的步伐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失去张力的精神状态。林惜南还是会在晚自习写完几本教辅资料之后，带两套卷子回家开夜车。李如言不再和她谈起学习的事情，碰上林惜南回来说了几句这次考试考的不算好，李如言只是应一句“不算好就不算好呗”，随后喊林立收拾好桌子。
“喊小北也来吃饭了。”她说。
江洇批改完手上的卷子，想起上次在林惜南家里看见的那本笔记，觉得像是几天前发生的事情。
林惜南不再趁着课间乱跑，偶尔江洇有晚自习排班的时候，下了晚自习，她会拉着王粤汀从西侧的楼梯下楼，有些时候能碰上下班离开的江洇。从办公室到知行楼门口也不过是三两分钟的距离，说不了几句话，但像短效的续命水一样，偷来一时半刻的欢愉。
日子过的迷迷糊糊，有天晚上林惜南没想起来这天是周四，还是从西侧的楼梯下了楼。临到了一楼，她侧头看见办公室的灯已经灭了，才反应过来这天晚上江洇是不在办公室的。
她敛下眉眼，挽着王粤汀继续往前走。
待走到四班门口，她渐渐站定，往身后看了一眼。
江洇正拿着车钥匙，从卫生间往外走。
见林惜南愣着，江洇笑了笑：“怎么了？”
林惜南这才回神，向前几步走到江洇面前，轻声问：“你怎么还没走？”
江洇说：“最近晚上都在学校，改卷子。”
自此，林惜南总是卡着时间从这边的楼梯下楼，也总是能遇到江洇离开。少有的几次，林惜南见办公室开着灯，就和王粤汀一起去办公室，摸出手机等江洇工作结束，再一起离开。
尽管走到知行楼的台阶那里就要分开，她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一时半刻。
江洇坐在办公桌前面，凝视着桌子上一朵粉色的樱花出神。
卷子批改完了，备课也做完了，甚至连晚自习收上来的作业都改完了。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才下晚自习。
学校的樱花树开的晚，五月的时候才绽满枝头。他上完十三班的课，下课回来就看到桌子上安安静静地放着一朵樱花。
他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但他也许知道。
江洇发了很久的呆，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开始慢悠悠地收拾桌面。
大概刚过十分钟，门外就有两个女生说说笑笑的声音传来。林惜南推开门，笑盈盈地走进来。
见她一脸笑意，江洇也忍不住挑起唇角：“这么开心？”
“啊。”林惜南笑着看向他，“嗯，今天心情还不错，可能是看知行楼前面的樱花开了。”
江洇抿唇笑着，没有搭话。
林惜南松开王粤汀，拿起桌子上的那朵花，献宝似的捧在手心里给江洇看：“你看，好看吗？”
“嗯。”江洇说，“好看。”
林惜南得到了满意的回复，从他桌子上挑了一本教材，翻开放了进去。
“等过段时间压平了，可以留着当书签。”林惜南说。
三模如期到来，降低的难度让大家多少松了口气。离高考不足二十天，各个学校已经安排上了毕业照，二中毫无动静。
某次开起玩笑，钱主任说毕业照和毕业典礼都在高考之后，就二中学生的脾性，拍完毕业照，心就散了。
末了，钱主任还笑着骂了一句：“你们这群小崽子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
林惜南眨着大眼睛，不敢说二中的小崽子都是跟着老师有样学样的没有正形。
这晚，林惜南正在低头算作业，李如言突然敲了敲她的门。
林惜南觉得奇怪，李如言一般没事儿从来不会在她学习的时候进来。她手上还在忙碌，随口问：“怎么了妈妈？”
李如言打开门，说：“何以来了，说找你有点事。”
闻言，林惜南放下笔，抬手揉了揉脖颈：“什么事儿不能在学校说啊？”
“他说你跟他生气，在学校都找不到你。”
“……”林惜南定定地看向李如言，“你不会相信他的话了吧？”
李如言没心没肺地一挥手：“当然不信，肯定是找到你了，但你不愿意理他。”
林惜南额头上掉下三根黑线，好几次想要开口解释，想想李如言的脑回路，还是放弃了。
何以坐在客厅里，抱着一杯茶。林惜南问：“怎么了？大半夜的。”
何以朝她笑笑：“没什么，就是想来问问你有没有想上的大学。”
有。
长南大学。
她挑眉：“还没高考呢，就开始想这些了？”
何以说：“嗯，有个目标肯定是好事儿。”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我觉得我们如果上一个大学，也挺好的。阿姨你说是吧？”
李如言笑眯眯地点头：“是啊是啊，相互能有个照应，多好的事儿。”
林惜南揉揉脑袋：“我还没想这些啊，我现在就想着这破高考什么时候能考完，我是一天都不想学了。”
五月下着绵密的春雨，久久不停。林惜南穿了好几个月的卫衣和长袖外套，却还是不小心在三模之后中了招，昏昏沉沉的受凉了。
眼看着咳嗽要演变成拖沓的感冒，徐时二话不说给李如言打了个电话，让她带着林惜南去打点滴。
林惜南一边咳嗽一边乐：“您以前不是让我们靠免疫力抵抗吗？”
徐时挂了电话：“那是以前，吃点药就行了。这个时候哪还能自己扛着啊，打点滴好得快。”
林惜南咳的眼泪都要出来了，问：“下午再去吧，一会儿江老师的课，110分呢。”
徐时嘲讽道：“我数学150分，你不还是迟到了半个小时？”
林惜南语塞，决定乖乖等亲妈来接她。
李如言来接她的时候，和门卫说了一声就把车开进了学校。林惜南还在百无聊赖地等着她打电话，就看见李如言无比端庄地敲开了办公室的门，脸上挂着比她还会装的温婉笑容。
林惜南哭笑不得地听她和徐时推心置腹了一通，想插话又着实是不好意思戳穿李如言的伪装，硬是听他们聊了二十分钟才离开。
临走前，李如言无比真诚地问：“说起来我家南南的物理能提上来还得感谢一下江老师，也不知道今天方不方便。”
林惜南咬牙道：“江老师在我们班上课呢，妈妈，我能去医院了吗？”
李如言如梦初醒：“啊，你还病着呢。”
办公室的老师笑了起来，林惜南扶额，跟着李如言离开了学校。
一瓶点滴打完，林惜南没过几天就又开始活蹦乱跳，迅速调整了状态，重新过上了白天学习，晚上学习，放学等江洇，梦里学习的日子。
这样像是打了鸡血但实际上有些行尸走肉的状态描述起来挺微妙的，大概就是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日子，但有点激昂、有点紧张、又有点害怕的情绪还是在实实在在地告诉自己，快高考了。
考场出来的那天，林惜南坐在教室里在盘算着什么时候查合适，还没盘算出个结果，就被徐时喊了过去。
徐时开着电脑，见她过来，招呼着林惜南找一下自己的准考证号。
林惜南往旁边扫了一眼，先不说准考证号在自己手机里，就办公室这么多老师她也确实是不敢直接把手机拿出来。
徐时催促道：“找一下，查一下你考场，得订酒店的。”
林惜南犹豫道：“我……”
“谁不知道你带手机了啊。”徐时有点无语，“赶紧拿出来，谁稀罕你那破手机。”
林惜南叹了口气，小声争辩：“老师，我手机不破。”
八中，164考场。
江洇是八中毕业的，倒也是令人愉悦的巧合。
她当即点开了酒店预订的软件，八中附近离得最近的那两家已经被订完了。林惜南给林立打了个电话，离开办公室就开始查王粤汀的考场。
五月底正式结束了三轮复习的那天，林惜南回头看了一眼黑板。
上面明晃晃的“7”有些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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