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魂不守舍
半个月后，许劲风和周盛一左一右，把刚醒就穿着病号服，满医院窜着要人的秦漫拎回病房，扔上病床，锁门关窗。
他们一人守一边，一个双手环胸，一个手插在裤兜里，满脸严肃。
不难看出，秦漫对于方才勇猛独闯各科室病房，不顾病患隐私掀帘找人，造成恶劣不良影响毫无悔过之意，并且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
周盛自言自语得疑惑道。
“不是说她记忆受损，什么都忘了吗？”
许劲风凑近一些，对秦漫问道。
“你认识我吗？”
秦漫：“老许。”
周盛也凑过来。
“那我呢？”
秦漫冷漠扭头，因为脖子上缠着一圈纱布而略显僵硬。
“不认识。”
周盛：“……”
她不是不认识，是不想认识。
许劲风又问。
“那你还记得，你脖子上的这道口子是怎么来的吗？
秦漫：“被刀割的。”
许劲风：“谁割的？”
他原本只是想试试看她还记不记得厉骁，记不记得那天所发生的事，却没成想，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秦漫：“我自己。”
许劲风愣怔住。
周盛在犹豫要不要把床头柜子上的水果刀拿走。
“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漫淡漠得仿佛事不关己。
“我讨厌被人当作免死金牌。”
只有许劲风能这么批评她。
“那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江练最后拼了命给你压住颈动脉，若不是救援来得及时，你会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大量失血而死。”
秦漫无动于衷，眼珠都不抖动一下。
“那他呢？”
许劲风叹息一声。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了。”
“他手上的筋都断了几根，但他压住你颈动脉的手依然没松一点，两个医生合力才把他的手指掰松开来。”
秦漫屈膝抱着自己。
“那他人呢？我刚才把病房都搜过去了，也没看到他，他人呢？他和我不在一个医院吗？你们把他送哪去了？”
许劲风知道她的执着。
“他的情况不乐观，伤得很重，除了四肢的有皮肉擦伤和断筋以外，断裂的胸骨刺入了肺叶和大血管中，又因为强撑着调动力量，导致超负荷心肌出血，曾一度心脏骤停，至今还在重症监护室。”
秦漫得到答案，立刻翻身下床。
“我要去看看他。”
许劲风扶住她。
“别着急，我带你去，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秦漫抓住他的胳膊，细细密密得点头。
她扒在重症监护室门外，从那一个小窗口眼巴巴得往里看。
各种各样的医学仪器中间围着一张病床，从仪器上伸出的线七拐八拐，都汇聚在那个人身上。
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一点，隐藏在被褥下的躯体流线，便又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心电仪的滴答声，呼吸机的唦唦声。
这些机械的声音规律而乏味，并不动听，可此刻在她心里，却代表着，起码这个人还活着。
“我能进去看看吗？”
许劲风劝道。
“你把自己先养好，说不定，等你好了，他也能从这儿搬出来了。”
秦漫没有坚持，没有为难人。
“好，我等他出来。”
自此以后，秦漫的生活里就只有三件事，吃饭，睡觉，还有到重症监护室来扒门。
她的记忆也在逐渐恢复，每睡一觉就会想起来一点。
每次睡醒的时候，都要先自己呆呆得坐半天，才能把那些记忆消化完全，重新拼凑回过往的人生线中。
从她与江练怎么相识，到她与江练怎么分开，哪怕只是一个小举动，一个小眼神，她都要重新放回去。
她很享受这个过程，好像是重新被这个人爱过一遍。
随着记忆的逐渐加深，她的爱也在迅速膨胀，与之相伴的，还有思念和痛苦。
她正在逐步恢复记忆这件事，变成了她和江练之间的秘密，只要他不醒，她就不会说，只是每日候在重症监护室的时间越来越长。
直到某天，护士发现她就席地睡在门外。
她也不会蛮不讲理得闹着要进去，要看他，要陪他，就是静静得守在门外，一声不吭，一滴泪也不掉。
医生护士轮番上阵把她劝回去，第二天，她又来。
她不闹事得听从医生护士的建议，再等一个不留神溜出来，执着得要隔着门陪着江练。
其实也是想让江练陪着她自己。
她很怕哪一天会忽然记起，那些逼着她遗忘的噩梦，那些让她万劫不复的过往。
她希望如果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她的身边能有一个安抚她的人，解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哪怕这个人现在还不会动。
时间一晃，并没有多久，她已经休养痊愈，拆了脖子上那圈纱布就可以出院，可她依然赖在这。
没了病房可以回，就没日没夜得守，无休无止得熬。
市局的人来看望，也会劝她两句。
“你也才刚大病初愈，这样下去会吃不消的。”
“先回去休息，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秦漫装聋作哑，像一尊执着的雕像。
谁都劝不动她，实在没办法，只能又把唯一能说得动她的许劲风请过来。
许劲风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惊奇道。
“你倒是有定力，连烟都戒了？”
他不提秦漫都没发现，这段时间脑子塞得满满当当，又每天都有事情做，抽烟这茬已经排到顾不得的地方去了。
秦漫轻声感慨。
“还真是。”
“之前死活戒不掉，现在又这么简单，江练要是知道了，又得笑话我。”
许劲风看着屈膝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魂不守舍的她。
“他要是真死了，你是不是就不活了？”
秦漫眼珠犀利得转向他，笃定道。
“他不会死。”
许劲风无奈一笑。
“秦漫，就冲你这股劲，天底下就没有你办不成的事。”
“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论最后结局如何，你都能一力承担，你得给我，像个人样。”
秦漫的瞳孔逐渐聚焦，她明白许劲风的意思，他可以帮她成全现在，让她进去陪江练，但是无论最后江练是死是活，她不能寻死觅活，不能钻牛角尖。
许劲风站起来，伸出手。
“起来。”
秦漫伸手握上。
他拉上一把，那不仅是在给予力量，更是一个无言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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