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只虞虞
周六早上七点。
虞歌擦擦头上流下的汗，这里人气充足，外面虽然是冬天，可室内空气闷热，所有人都挤在一起，呼吸之间的二氧化碳堆积成灾，造成整个演播厅里头既沉闷又嘈杂。
放眼望去，这里简直就像是大学毕业之后的招聘场。
来往之间，双方互相选择，每个人的眼里都带着试探跟谨慎，生怕自己一个不好，未来的发展也会受到阻碍。
叹了口气，虞歌向门口侧目，那里还排着长长的队伍，能够通过天瑞娱乐的初试，来到编曲者面前的歌手，很少。
知道什么样的歌手最多吗？
那就是夜场和街头，唱了下顿没上顿的野生歌手，他们大量聚集在这一年一度的遴选会上，妄想着能够一步登天。
“欸~你说你要是通过以后，未来会选哪个编曲老师合作啊？我喜欢橘月，就是不知道橘月今天有没有来现场”
那边琳琳碎碎传来他们的憧憬，哪怕通不过初试，也阻止不了他们的梦想。
“不知道，”说这话的人，虞歌亲眼看到他指尖在发抖，明显是紧张的不行，对方吞咽一口口水，说道：“不过就算人家来了，估计也看不上我们这些小歌手吧，还是实际一点，选个稍微不那么有名气的，万一未来，咱们两双双红了呢？”
抱着此类想法的小歌手也有很多，临时合作不提，长期签约合作的歌手，基本上就是与他的编曲作者绑在一块儿——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天，也许就是他们改变人生的转折点，转的好的话，扶摇直上九千里；转的不好的话，就得灰溜溜地退出人生舞台。
亦是虞歌的转折点。
小人鱼收回目光，他这边的处境也不怎么好：除去编曲作者皆有的撑场面的一张大桌子，还有零星几张小歌手填的意愿名单，什么也没有。
他动手又翻了翻那几张意愿表格，填写歌手的声线跟音域，完全不符合虞歌对新歌的要求。
倒是曹德水那边，有好几位底子不错的选手。
对方正好坐在他的对面，那些为数不多通过初选的小歌手们，十有八九都往他桌上递表格，并且一个、接着一个地上前试音、试声线。
顺势看去，虞歌好奇的眼神，刚好跟对面坐着安稳如山的曹德水遇上，曹德水的眼里顿时显出轻蔑的光。
似乎在嘲讽着虞歌的不自量力，区区一个新人，竟然敢跟一位在歌曲圈里混了近十年的老作曲相抗。
哪怕“绵绵蜜桃碎冰冰”崭露头角，也不是这么个作法。
对于工作，虞歌向来沉得下心，他没有去理曹德水堪称辣眼睛的挑衅，反而专注于那些未来可能跟他合作的歌手。
他得从里面，挑选出一个好苗子。
此时此刻——
虞歌眼中的小歌手们，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人类，而是音色、吐字流畅程度、有没有气泡音跟阻隔音等等相关数据的具现化。
每个人唱的那段歌曲，都会让小人鱼本能性地察觉到他们的优劣处。
这个，不行底气太虚，不够稳。这个的话，音域倒是挺宽，就是低音唱不下去，未来可能会受到限制
一个、两个、三个哪怕有些人获得了曹德水的高度评价，在虞歌眼里，还是不够完美满意。
直到，一位长相帅气的男生上前哼了一段曹德水的成名歌曲《相思成令》，令虞歌跟曹德水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没别的，就是他实在唱的出色。
出色到肉眼可见的地步，周围所有人，包括门口还没通过的歌手们，全都好奇地张望起来。
音域广阔，婉转自然，甚至没有用上多大的技巧虞歌对他的评价很高，这样的人，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了：
那就是老天爷追着喂他吃饭！
与此同时，观察仔细的虞歌没有错过，这人甚至没有经过初选，是直接进来的一位。
这人是谁？？？
他晶亮的目光没有逃过曹德水的利眼，坐在桌前的男人满意一笑，对接下来要选择哪位歌手，已经有了决定。
曹德水迫不及待地开口，想要看到虞歌失望到扭曲的脸：“说说吧，你的意愿编曲老师是谁？”例行问话。
那个男生放下麦来，刚要开口回答，身边却结结巴巴传来一道声音。
“老老师，我我还没有没有试音呢？”
这人，竟然是个结巴！？
试音流程是两人一组，既能节约时间，又能给予歌手们互相比对的压力。
可问题是，这人是个结巴啊？结巴跑来唱歌，不就等于瞎子来画画么？
先前被吸引过来的人群，顿时在场外唏嘘不已的讨论起来。
四下利剑一般的眼神立马向那位结巴少年射来，促狭、看戏、不敢置信，各式各样，如同烈火上低落的那滴油花，炸响起来。
“那你就唱吧，”曹德水被打断，不耐烦地挥挥手，他已经决定好了，自然不会想去听后头的歌手：“就唱跟他一样，相思成令。”
那结巴少年垂着头，黑发、黑衣、黑鞋，整个人都有些内向阴郁的样子，出奇的，人却很礼貌。
他恭敬地点了点头，在没人期待的眼光里，唱着属于自己的片段。
啊。
他一开口，本以为会有奇迹的周围人失望低下头，不再去看他接下来的表现。
奇迹哪有那么容易出现。这首《相思成令》歌如其名，是首缠缠绵绵，甜甜蜜蜜的相思情歌，所以需要歌手唱的越柔情越好。
那帅气少年就做到了。
可那不被众人看好的少年，开腔以后，却与外表截然不同，竟然是极其沙哑的烟嗓！
烟嗓啊！唱甜甜蜜蜜的情歌，想想都让人起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魔鬼式唱腔！？
唱到一半，已经没人去看他了，所有人都盼着他赶紧唱完，赶紧退场，早点把舞台让给另一位少年才对。
可他依旧认认真真地，旁若无人地打算把整首歌唱完。
唱着唱着，其他人都萎了，角落里，唯有虞歌眼神越来越亮，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多么有特色的歌声啊，人群当中一眼便能分辨出来！
旁人只能看见它的小众，看不见它背后隐藏的巨大潜力！
烂大街的玩意儿有什么新鲜可言，要想火，要想出圈，就得要在这个柔和嗓音霸占的歌坛里头，闯出点新东西来！
那头，曹德水已经开始不乐意了，他举起手来，没等那位结巴少年唱完，就开口示意他不用唱了。
“停停停，别唱了，我已经心里有数，停下吧。”他不耐烦的样子昭然若揭。
那结巴少年对于他的反应，像是意料之外，鞠了一躬，又下去了。
试音结束，开始询问。
虞歌知道按照流程，下一步就该轮到他们各自自我介绍，然后决定归属了。
再不出声，恐怕就来不及了虞歌生怕那位结巴少年被曹德水签走，连忙出声道：
“等等！”
“不等，等什么等？”曹德水偏要跟虞歌抬杠，他们两是留下一个，就得走一个的竞争关系，实在关系好不起来。
曹德水时刻关注着对手的一举一动，一见虞歌开始急了，他就心里舒坦，反而要故意去抢虞歌看中的人：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他得意地笑笑，仗着比虞歌早入行几年的前辈身份，抢先说道：“我先选！”
说完他转头，迫不及待地对那位帅气少年说道：“不用自我介绍了，我收下你了，过来填表吧。”
为了膈应虞歌，也是这位少年的底子实在很棒，曹德水从桌下一拿，拿出了之前本来没打算准备给的长期签约合约协议。
这单子一出，眼神雪亮的群众们立即该羡慕的羡慕，该惊叹的惊叹起来。
“卧槽快看，曹老师竟然要跟他签长期合作，酸死我算了吧！”
“什么！？不是吧，那等会会不会把我也给签回去了啊？签一个也是签，签两个也是签，把我一起带回去吧，求求辣。”
“你在做什么梦呢？编曲作者总共就三个名额，轮得到你？醒醒吧，有老师跟你签临时约就不错了！”
“快签啊愣着做什么！？要我早就把笔抢过来，生怕曹老师下一秒想通了不要我了。”
曹德水得意地听着周边传来的恭维羡慕声，他在编曲届里确实名声不咋的，可靠那一首《相思成令》，在小歌手里面还是横着走的。
谁料——
下一刻，那位一直没有说话的帅气歌手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请问，您是绵绵蜜桃碎冰冰老师吗？”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虞歌听到圈名在别人嘴里说出来，不由一愣，与此同时，曹德水耳闻对手之名，顿觉不详。
他略有结巴地回道：“不是，你从外面初选进来，难道不知道我是谁？”
对方摇了摇头：“确实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从门口初选进来的呀！”随后，不等曹德水有什么二话，他坚定且不失礼貌的拒绝三连：
“抱歉，这位老师。我是听我爸听知情人士说了，这里有会绵绵蜜桃碎冰冰老师参加遴选，我才来的！”
言下之意，便是婉拒，婉拒了这位其他人求之不得的曹老师，反而选择了虞歌！
人群中哗然开来：
“哇！我没听错吧？从来只听说过编曲老师可以拒绝小歌手的，真没见过小歌手直接拒绝编曲老师的！”
“这什么魔性发展？我已经看不懂了，但我大受震撼，话说，绵绵蜜桃碎冰冰是谁？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喔。”
“你是猪吗？就是最近那个很火的作曲老师，没想到他也在这儿啊？说实话，其实我也觉得，烧雪成灰，比相思成令要好听些，不过对方好像是新人编曲，不知道下一首歌怎么样，水平稳不稳定”
是啊！这句话就说出了众人心声，大部分不敢上前的小歌手们，正是因为害怕虞歌的水平不稳，而曹德水，好歹是个老作曲者！
有的时候，老的还不如新的。小人鱼知道，现在轮到他该出场的时候了。
略过曹德水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杀人的目光，虞歌脱下帽子，向前一站。
房间里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明白，这位就是外头风头正盛、一举闯出名气的“绵绵蜜桃碎冰冰”，也就是——
近期潜力最大的新任编曲作家！
新任编曲缓缓上前，穿过了人群，穿过了曹德水，走到那两位少年的身旁。
沐浴着帅气少年惊喜且兴奋的眼神，虞歌略显遗憾得朝他摇摇头，嘴里说道：
“不好意思，很感谢你选择了我。可是”
他向另一位默默无闻，从头到尾没有说话的结巴少年伸出手来。
演播厅的光线很亮，虞歌背对着灯光，影子既大且辉煌，投在低着头的少年身上。
“可是，我想选择他。”
从未被人坚定选择的结巴少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惶恐不安地望着虞歌，自始至终麻木忍让习惯的眼神一闪。
那是怎样的目光啊？
像是找到了能够依靠的山，他颤抖着，竭力克制住自己，小声回道：
“好好。”
他回答了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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