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章决定
作为一名追求真相和现实的新闻工作者,柳依是不太相信鬼神之说的,即使有人曾经向她证实过坊间“师娘”的威力强大,她也是抱着“无非是骗人的把戏”的想法而嗤之以鼻,然而发生在自己和方励身上的那些巧合,让她不得不认真对待起“前世今生”这个诡异的课题了。
到探索频道综合处报到的第一天,柳依就发现这里的同事都好像无所事事,也许是因为台里对探索类记录片投入的资金少之又少,亦或是全台各部门实行的是薪酬平均主义,所以大家并没什么危机感,除了必要的审核国外纪录片,然后报项目、报预算外,大伙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全无新闻领域的紧张感和节奏感。同时,柳依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同事们会用极其冷淡的眼神瞟她一眼,然后像躲瘟疫一样地迅速散开对她的聚焦。起先两天,柳依不习惯这样的氛围,但是真的将“前世今生”的课题放在了面前,柳依这才发现,她是极需要这样安静,或者说是清冷的环境的。
柳依的办公桌上堆满了书籍。一连三天,她没日没夜地沉浸在各类“前世今生”的资料中,从藏传佛教经典、被认定为十三世达赖喇嘛上师转世的索甲仁波切撰写的《西藏生死书》到美国著名心理学家兼作家布莱恩&8226;魏斯的《前世今生》《轮回》,甚至是科幻小说家倪匡的小说《前世》等等,所阅书籍无疑全都指向“人是有前世”的这一肯定性的主题。对此,柳依的心中充满了好奇,特别在看到魏斯医生在给众多病患开展催眠治疗,唤醒了众人的前世记忆以后,柳依开始对死亡产生了敬畏,同时对自己与方励的前世因缘也生出了无限遐想。
“小柳,一进我们处就看到你在倒腾这些书,怎么,对这个题材感兴趣?”即将面临退休的资深责编陈一萍倒是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跟初到综合处的柳依混了个脸熟。她握着养生杯,缓缓地走到柳依的办公桌前,敲了敲最靠近自己的那本《轮回》。
“没有,只是感兴趣而已。”柳依放开手中的笔记,抬眼迎上陈一萍的目光。
“这个题材很好啊,前世今生,现在的小孩都喜欢这些玄幻灵异的东西,你可以试着搞个纪录片啊!”陈一萍提出了一个令柳依意想不到的建议。
“我?拍纪录片,我们处可以吗?”
“虽说是综合处,杂七杂八的事多一点,但我们也可以提方案啊,方案好么自然也能申请项目的,再说你有这么长时间的编导和主播经验,不做节目太可惜了。”话语间,陈一萍的眼里透着惋惜。
一讲到过去,柳依就有些不太自然,她知道现在自己是“前朝之人”,人人避而远之,刚到这里就搞动静,恐怕又要生出些是非来,再说,对于探索频道如何运作纪录片,她还没有方向,于是她敷衍地笑了笑,垂下了眼帘。
“我是说真的,你可别浪费你的才华!”陈一萍继续鼓动柳依。
“那我要怎么做?”见拗不过陈一萍,柳依顺水推舟。
“很简单啊,你写好策划案,交给处长申请立项,然后频道主编批了就可以投入拍摄了。”陈一萍是综合处的“老”人,对这里的工作规矩一清二楚。
陈一萍的鼓动渐渐在柳依心中起了作用,“这样就可以了吗?这样的题材会通过审核吗?”
“审核嘛肯定能通过,你这又不是《舌尖上的中国》《人间世》,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我看你最重要的是好好写个策划案,处长看了可行,主编那边就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再说我们处今年的策划提审指标都没完成,你有项目正好补空缺呀!”
“这样啊!”说实话,解开自己与方励的前世因缘就像一个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柳依,但是光靠看书去认识前世,柳依还是将信将疑,现在正好有机会去实地调研,柳依私心里开始觉得做这个题材未尝不可了。
“小柳,如果你真想干的话,我这边倒真有资源,我老家附近确实有这么一个‘转世村’,你可以去看看。”陈一萍不紧不慢地说道。
“啊!”柳依闻言一惊,猛得抬头望着陈一萍。
“其实,因为有这个便利,以前我也想过做这个题材,可是一直碍于封建迷信的大帽子,不敢做,现在总算是思想开放了,可是我人也老了,做不动了,看你这么感兴趣,就把这个题材给你吧,算是了却了我的一个心愿!”
“您老家,真有这样的人吗?轮回转世,有前世的记忆?”柳依一下子被吸引了。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估计我说你也未必全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事实的真相如何,还得靠你自己去采访、研究,还有你的独立判断!”陈一萍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客观地给了建议。
“那是一定的。”在没有真正采访之前,柳依也不会让自己产生先入为主的想法。
“你先考虑考虑吧,不过真要做这个专题,还得跋山涉水,我的老家可是在陕西!”陈一萍说着,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提醒柳依,“哦,差不多了,咱们该吃午饭了!”
“噢!”柳依回过神,下意识地看了看腕上的“巴宝莉”,突然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不由疑惑地看了看电子钟。
“怎么回事?!”柳依皱了皱眉,顺手拍打了两下“巴宝莉”。
“什么怎么回事?”陈一萍放下杯茶,准备同柳依一起出门。
“我的手表,按说石英表没电池的话,表应该越走越慢吧?”柳依起身与陈一萍并肩走着。
“对啊,你表越走越块吗?”陈一萍瞄了一眼柳依的“巴宝莉”,浅笑地说,“走快一两分钟应该没什么问题,你现在又不是在新闻频道,不用那么分秒必争吧!”
“跟工作没关系,就是这表有点奇葩,每天都会走快三分钟,不多不少,看,五天没校时,又快了十五分钟。”
“应该是在哪里不小心碰到磁铁了吧,去消消磁或者换块电池就可以了。”
“我这不是机械表,估计换电池就可以了!”柳依无耐地笑了笑,心想按自己的收入也就买买石英表了。
趁着撰写采访方案的间歇,柳依去了趟“巴宝莉”专柜,按规矩,无论是换装电池还是完整修复,手表都要拿到总店进行专业鉴定,再过半个月才能归还到柳依手上。
虽然陈一萍说得言之凿凿,但是一周后,柳依关于“前世今生”的采访案还是被否决了。但是既然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成熟的方案,依着柳依“不到黄河心不死、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格,她决定自费去做这次调查!
“这明显就是给你下套啊,姐!”在西贝莜面热闹的餐厅里,邱森淼一边豪放地啃着烤羊腿骨,一遍替柳依愤愤不平,“这世界也太现实了,方总在的时候他们可不这样啊,让你负责的条线都是电力啊、体育啊这类好差事,现在倒好,非但新闻不让做,连搞个小成本的纪录片都会否决掉,还美其名曰‘不符合主旋律’,那,你真准备一个人去啊?!”
“嗯,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后悔。”柳依果断地回答。
“那你一个人怎么走,怎么采访啊?”
“采访什么的都还能对付,我在西安广播电台有同学,估计他能帮忙找点现成的资料,搞辆车应该问题也不大,主要担心沿途的采风和现场的采访,怕机位卡不准,白耽误时间!”柳依将蜂蜜倒进刚上桌的西贝自制酸奶里,皱着眉回答。
“还有啊,你不要忘了,你要去的可是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安全问题怎么解决,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一个女的怎么应付?!”小邱一口接过柳依的话茬。
“没那么严重的,小邱!”
“什么没那么严重,那彬县什么村的是什么样,你又不了解,而且又是去采访那种神神叨叨的事情,不行,真的不行,这个纪录片咱不能做!”小邱瞪着一双大眼,简直有把人吓退的气势。
“小邱,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想做这个题材,而且这些天像着了魔一样的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做好它,你不要再给我灌输私心杂念了,而且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我不想半途而废,砸了自己牌子!”
“姐呀,你就是文人书生气太重,什么牌子不牌子,知道的,那,像我,晓得你工作拼命,每一个好新闻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可不知道的,就认定了你是方总捧出来的,还牌子!”小邱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慌忙偷窥了一下柳依的反应。
柳依知道小邱说的不无道理,当然也就没有任何不悦,“你说得没错,估计现在就有很多人想看我的好戏呢,所以这次我更不能放弃,我要做给他们看,没有方总,我照样能做得很出色。”
“什么呀,你一个人怎么行,又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你去的地方可是陕西农村呐,姐!”小邱放下羊腿骨认真地吼道。
“你轻一点……”看着小邱着急上火的样子,柳依赶紧给他递上了一碗鱼鱼莜面汤。
“真是,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我打包票,他是故意陷害你的!”
“故意还是无意,我们不讨论好不好。”一想到陈一萍当初的游说与鼓动,柳依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被人戏耍的感觉,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么多年的得宠肯定招来不少人的嫉妒,所谓物质不灭、能量守恒,这次自己被人家阴了一招,也算是替嫉妒她的人排了毒、消了气。再说冥冥之中,柳依觉得只要证实“转世人”的存在,那么解开自己与方励之间的“符号”之谜有一定会有希望。于是好好完成这个专题,了却自己的心愿,便成了眼下当务之急的唯一要事。想到这里柳依顿时豁然开朗,便顺势转移了话题,“来,小邱,说说你的新搭档吧!”
“哎呦,不说还行,一说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了!”小邱喝了口面汤,顺便用纸巾擦了下嘴,“姐你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每次出镜化个妆都要半小时,半小时啊,半小时好新闻都跑了,然后什么事都要我冲在前头,替她打点好了才肯出来,你想啊,咱们在一起搭档四年,都是你想主意我垫后的,现在倒好,我又要考虑怎么拍又要想怎么让她采访好,她这是职业记者么,根本就是职业大小姐,那么娇贵,干什么实况新闻记者啊!”
“她不是新人嘛,都还不懂,你带带她也是应该的。”柳依宽容地说道。
“什么新人,我猜她一早就被她舅舅介绍给了各个频道的主编,大小领导见了她都点头哈腰的一副奴才相。”说着,小邱将一串羊肉撸进了嘴里,然后继续他的道听途说,“听说,她不愿意在新闻频道做,要去娱乐频道呢!”
“这样啊……那你还不趁着没走的这段时间,好好巴结她,让她跟他舅舅吹吹风,想法帮你转个轻松一点的岗位?”柳依搅着酸奶,与小邱开玩笑。
“姐你别逗我,刚进台我就跟着你,我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我情愿跟你风餐露宿地跑新闻,也不愿意低眉顺眼地伺候人,升职调岗,算了吧,我可没想过!”
“呵呵,真是我的好哥们!”柳依拿起面汤与小邱的啤酒杯碰了一下。
“哎,这样吧……”小邱突然灵机一动,眼里竟闪着光芒,“我请年休假,陪你去陕西吧?!”
“啊?!”柳依被小邱突如其来的想法给怔了一下,“不好,浪费你的年休假不行!”
“行行行!我真不乐意看那位大小姐的脸色,跟你去陕西,有古迹看、有‘前世’聊……我可以边休假边工作啊!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小邱痛快地回敬了柳依,喝下了一大口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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