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页记忆
盈盈神智纷乱,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他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黑暗中他一直在跑,一直跑,他似乎是丢了什么东西,却总是想不起来,只是觉得非常重要。
那里有一扇通天的大门正在缓缓闭合,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他奋力向前抓去,脚下却在后退,眼睁睁看着闭合的大门消失在黑暗中,如一团熄灭的萤火。
迷茫,愕然,喉咙堵得慌,不知所措的他锤击着自己的胸膛,一下又一下。
他想要唤醒里面的什么东西,可是,那里却一点点陷入死寂,将一切掩埋。
躺在碎石中昏迷的盈盈一直在吐血,那惊天一击打裂了他的躯体,巨眼默默地守在虚空,晦涩气息流转,一点点修补着他破碎的身体,却难以修复他破碎的内心。
巨眼疲惫落寞,一张一合间变得虚幻模糊,随时都会消散。
那东西的突然转变让他们涉及到了更隐晦的东西,就连它也再难长存下去。
盈盈悠悠转醒,碎瓷般的伤痕泛起玄光,道基受到冲击,所幸并无大碍,费些时日自会恢复。
他却并未注意到这些,展开那条细长的破布,心神激荡却又不知从何而起。
天裂带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虚空中巨眼已经变得模糊,盈盈要问什么,只觉全身剧痛,心中没来由地抽搐起来。
他指了指巨眼,又指了指身后,将布条按在自己心口,嘴巴微张泪眼滂沱。
他没得到答案。
巨眼终是支持不住了,留下一道气息辅助他恢复,破碎的虚空便将那里遮蔽,渐渐闭合,消失无踪。
盈盈跪坐在原地,耳边还残留着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莫名的空虚让他有些烦躁,拖着伤身在碎石中踱步,他在疯狂翻找自己的记忆。
一页页,一字一句,似乎并无缺少,他到底在在意什么?
盈盈戾气升腾,抬脚踢碎身边巨石,一片灰烬出现在脚下,这是自己脱下的遗蜕。
捏起一捻白灰,是他穿过的衣物,盈盈看着手中的布条,小心翼翼地撕下一角,道火熊熊,碎片在火光里迅速燃烧,如秋后寒蝉迅速陨落,化作一抔白灰。
手掌中和指尖的灰迹竟一模一样,混在一起,看不出半点区别。
真的是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的。
但为什么会撕下来?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东西带走的究竟是什么。
盈盈盘坐在灰烬前,从头到尾开始盘查。
府海无恙,浊泉中起了波澜,云雾蒸腾显得有些杂乱,但太极运转如常,仍旧统筹着一切,小人看上去也有些疲惫,不过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不是身体的问题。
盈盈再次翻找记忆,这次格外仔细,每一页都没放过。
从花宅开始,开梁城,阴阳先生,到作为耍尸黑暗的漫长岁月,步入修行,小世界,洞窟,引路人,最后落入堕神渊下,传承,攀爬,再到之前的一幕幕。
诸般过往一遍遍回放,经历过的人和事俱无短缺,但总是感觉哪里不顺。
再一次翻动记忆,盈盈眼运精光一字一句研读,终于在这一页,盈盈的手颤了一下,原本顺滑的动作却无论如何都翻不过去。
在作为耍尸一页的结尾,到修行进入小世界的全新一页,中间莫名的出现了隔阂。
记忆中记载,他在土碑中孕育千年,一朝破壳从凡入道,盈盈摸着两页之间的缝隙疑云陡生。
生命的升华何其艰难,他是知道的,千年酝酿一朝爆发也勉强说得通,但是盈盈疑惑的是,他绝不相信自己会向这个方向发展。
非是自贬,恰恰是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
一个经受过百般蹂躏的迂腐的自己,千年不灭破土而出,就算不是怨念滔天,有限的认知和扭曲的心智必然会让他所走的道路不是多么正大。
是什么让自己迈向一条根本不会出现的修行道路?
又是谁将自己的千年积怨净化?
记忆出现了偏差,丢失的那一页引发了之后一系列的变化。
虚空里试图破出的东西,撕掉了自己的一页记忆,还带走了上面最重要的东西。
盈盈满面寒霜,无名业火从心底迸发,将记忆书烤的青烟缥缈。
就因为自己的修行体系,竟值得黑手破开虚空前来袭杀,巨眼的存在让其一击不中,转而带走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和一页记忆?
痛恨自己竟然连最重要的东西都保护不了,甚至耻辱地忘记了它存在过的痕迹。
是一个物,还是一件事,或是一个人,他竟连这点都想不起来,对自己的懊恼和无能化作无边烈火,自府海升腾,席卷全身,不断地否定自己让他信念动摇,连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都护不下,还怎么再走上升华的道路,妄言天地的存灭?
一苗洁白纯净的火种从小人眉心升起,出现在盈盈思海之中,浩荡道音振聋发聩,试图唤醒颓废的盈盈。
丝丝清凉,浇灌着他的全身,盈盈茫然的看着它做着无用功,他心已死,信念也在崩塌的边缘。
手指松开,布条在空中旋转,翻飞,落在了记忆的夹缝中,一面是凡俗,一面是修途。
记忆书轻轻翻动,将无边业火吹散,静静地躺在盈盈面前。
这是?
盈盈颤抖地抚摸着记忆,布条填补了那里的空缺,微弱,却无比契合。
横竖交叉的线条在编织着一个故事,似有绵绵的声音在低语,听不懂,但很好听。
盈盈时哭时笑,时欢时悲,轻柔的像是在抚摸发丝。
火种灼灼,皓皓如长灯。
“抱歉,让你担心了。”盈盈跟火种说着,又像是在跟布条说。
眼神焕发光彩,盯着布条满是温柔,府海内雷电轰鸣,生气流转,身体以惊人的速度飞速恢复,密布的裂纹如巨锤敲击将其复合,霸道的威势连思海里的火种都在轻颤。
盈盈丝毫感觉不到痛楚,只是盯着布条,目光一点点坚定起来。
将记忆书沉入小人怀中,黑色的布条如同书签。
盈盈长身而起,目光直逼身后虚空。
你以如此手段针对于我,是我让你感觉到了威胁,我的道,非错。
既然你已露面,想必不会让我轻易升华,我等你再来。
你偷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我会去寻找,以你的手段,我也许找不到,但我会记在心里。
保留好它,作为关键时刻对付我的杀手锏吧。
既然翻过我的记忆,多少能明白我的心绪,它越是完好,到时候我就越会痛苦,你很清楚这一点。
今日我实力不济,任由你拨弄,但将来的事谁能说清。
保护好你手里的底牌,它将是你的保命伞。
我们绝颠之上再做清算。
盈盈全身战意沸腾,冲着无尽深空一声大喝。
虚空破碎,那弥留在耳边的桀然笑声彻底消失无踪。
这一刻,盈盈信念坚硬如铁,火种皓皓长明不息,前路明朗一望无际。
——
阴暗中,小小的身躯在堕神渊石壁上不断向上攀爬,此时盈盈已不再像之前那般焦虑茫然,心中平静如水。
此刻形式已经明朗,对方以泼天手段抹去这一切,断然不会就此沉寂,只要不出什么惊天变故,丢失的东西便是安全的,他就有机会将其找回。
等我。
盈盈低语,声音飘然散去,消失在天地间某个角落。
——
堕神渊是生命绝地,不知其深,难判其凶,堕神之名足以让世间生灵敬而远之。
堕神之后已再无生灵踏足此地,偶尔闯入的也悄然消散在岁月长河中。
今日,这处生命绝地却起了一些变化。
无边的凹陷中,漆黑无沿的深渊上爬出了一个生灵,活着的生灵,小小的身影上黑白双鱼轮转,两点鱼目尽显生机。
盈盈无奈地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堕神渊之深难以想象,距离天裂之变已然过去了数十年,自己却仍是一副小孩模样。
举目四望,深坑之外是一堵扭曲的空间禁域,压抑了数十年的心绪起了波澜,虽然希望渺茫,但他还是要去试一试。
玄光一闪,消失在原地。
——
平静的天空有了一点扭曲,似有什么在蠕动,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幼小的身体从天上凭空出现,彻底走出了堕神渊。
回头看去,天地间空空如也,并无异样,又有多少人知道这里藏着一处生命绝地呢。
盈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在阴暗和罡风中这么久,随时都在抵抗压制的身体骤然放松,才发现天地竟是如此辽阔,如此清新,又是如此让人难以触摸。
盈盈身上宝光莹莹,伤势尽去,古老的装束衬托出一抹出尘之气。
如今,他已能坦然翻看记忆书,只是在抚摸布条的时候才会露出落寞之色。
走吧,即使会一无所获,我也想找寻一些你存在过得痕迹,等我。
身影一闪,盈盈已消失不见。
过了许久,两道身影才缓缓出现在这里,是两个接引境的小修士,看着空荡荡的天地满脸疑惑。
“你看,我就说什么也没有嘛,你还非要过来,师兄们说这里严禁靠近。”一人无语地说道。
“肯定有,我看的真真的。”另一个有些郁闷。
“你看,我过去了,你看,我又过来了。”那人在盈盈出现的地方来回飘飞,却没丝毫变化。
“好了好了,就当我看错了,这地方静的出奇,让人感觉压抑,走吧走吧。”
说着,二人加速飞离此地,身后留下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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