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方燕刚坐下，张伟便问道：“Anna，听说这个月资金预算是你做的？”

                  方燕见张伟提问，抬起头回答道：“是的。”

                  张伟问：“我想问一起，为什么这个月的资金预算比上个月多了近百万？”

                  方燕略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因为时近年末，所以这个月的资金预算里加了年终奖一笔约三十万；另外有几个工程项目的外包款到期需支付共计四十万，还有就是‘山雅居’项目这个月预计收最后两期款，多出需要交纳的营业税款三十万。”

                  张伟看了看问道：“年终奖和外包款没有什么问题。那个‘山雅居’为什么是最后两期款一起交税？”

                  方燕愣了一下，但马上回答道：“因为‘山雅居’项目负责人要求最后两期款一起支付，所以税款就一起交。”

                  张伟道：“我记得以前有要求，项目合同的税款按实际完工日期确认收入，不按收款来确认。为什么你要改变？你明知道，时近年底我们需要支付的款项会多很多，你这样一改变，我们这个月无形中就要多调动几十万的资金，如果有哪笔款项不能如期收回，我们的资金链就会出现问题。你身为一个财务，这一点都不会考虑吗？”

                  方燕听张伟这样一说，心中一动，低头沉思了一下。她确实不知道公司有要求必须按实际完工日期确认收入，但她有考虑年终付款之事，事前也有跟文姐讨论过这件事，文姐还让她去问Lily，是Lily要她按收款来交税的。

                  想到这里，方燕抬起头直视张伟道：“这件事在做十二月份预算时，我就跟文姐讨论过，我也认为按实际完工日期确认收入比较好，文姐让我去问Lily，是Lily说要按收款来交税的。”

                  张伟还没说话，坐在他身边的Lily就开了口：“你确实问过我，不过我不记得我有要求你按收款来交税的。交税的事，本就是你们财务部统筹，你问问文姐，我何时干预过？”

                  大家往文姐看去，文姐道：“确实如此，交税的事一直是财务部统筹的。”说到这里，文姐转头对方燕道：“我记得这件事，你确实跟我提过，我也记得你去问过Lily，但我不记得Lily有跟我要求要按收款来交税，我也没有向你转达过这方面的要求。”

                  方燕仔细想了想，当时Lily确实没有说过要按收款确认收入的话，她只是说过如果款收不回，交出去的税，是否方燕承担的话。想到这里，方燕不由心下恼怒，既恨自己当时没有问一句清楚的话，也恨Lily和文姐的不负责。可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当下涨红了脸不出声。

                  张伟看着方燕，心里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想起钱当的话，“只怕到时烤的不是她而是你自己”，暗叹了一句。今天他并不是有意找方燕的茬，只是在看财务部预算时，觉得有些问题，所以问了文姐一句，结果文姐说是方燕负责的，将责任全部推了出去。此时看到方燕难堪，他心里很不好受，想了想又问了方燕一句：“你说的这些，可有书面证明。”

                  公司有规定，所有费用开支申请，都需要上司签字，为了确保责任明确，无论上司是否同意，都需要在开支申请上签字，注明同意与否，并将不同意的原因注明。也就是说如果方燕确有提出自己的意见，那么她就应该直接写申请递交文姐和Lily签字，如果她们不同意按方燕的意见交税的话，她们就应该注明原因，那么方燕按她们要求做的话，就没有任何责任了。

                  方燕在张伟一问时，马上就想到了其中关键。她知道公司有这个规定，但她习惯了以前公司做法，什么事都跟上司商量好了再去办，而不是不经商量不说出自己理由就直接递申请上去，所以这次她也是用口头商量的方式跟文姐和Lily汇报而没有书面递交文字上去。显然她的习惯这次害了她。想到这里，方燕摇了摇头。

                  张伟看着方燕的神情，心中已有了计较，便挥挥手道：“行了，这件事既然是你擅自做主改变公司的工作要求，就准备接受处罚吧。你先回办公室去。”

                  方燕闻言默默起身，走了出去。看着方燕的背影，张伟只觉心烦气燥，简单说了两句，便结束了这次会议。

                  回到办公室，张伟想了良久，吩咐秘书道：“通知人事部发份公告：财务部方燕，擅自更改公司要求，将其工资级别由原来主管级降为普通职员级。从元月份开始执行。财务部主管文姐，对下属工作监管不力……算了，文姐就不要处罚了。”

                  秘书点点头记下了后追问了句：“William，普通职员薪资是分好几级的，方燕降为哪一级？”

                  张伟想了想问道：“8千的薪资是主管几级？算了，就按5千给她，你问问人事部5千是哪一级就行了。”秘书一一记下来后退了出去。

                  张伟看着秘书出去帮他关上的门，想起方燕刚刚涨红的脸，不由为自己当初想将她放在火上烤的想法而懊恼：自己这样做，哪里是在烤她？根本就是逼她离职。看今天文姐和Lily的做法，分明就是情愿跟着一起承担主管监管不力的责任，也要陷害方燕。如果方燕真的离职，她已经结婚，自己有什么借口可以再见她？想起这段时间，方燕都按时上下班，自己本以为她家庭不睦，所以故意躲在公司，没想到现在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张伟很想再找方燕谈谈，就算方燕真的不将那份感情放在心上，张伟也想听她说说这些年的经历，也想听她说说他们分开后的一切。想到这里，张伟拿起电话：“琳达，让财务部方燕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方燕还没有接到人事部的处罚通知，所以接到琳达电话，有些发怔。自从两人分别多年第一次见面后，方燕就下意识的躲着张伟，特别是钱当说了那些话之后。不是不感动的，可是再感动又如何，自己有夫有子，难道真如钱当所说，抛弃家庭，转投张伟的怀抱？方燕做不出这种事，也不愿意做这种事。张伟对她来说，是以十八岁为分界线幸福的前世，十八岁以后发生的事，她不愿意碰触，更不愿重新挖掘起来，她必须活在现在。所以再见到张伟，她只能当他是老板，是上司，而不是曾经的初恋情人。

                  方燕是想离职的，但是新工作没找到，家庭又出现状况，她不能这样离职。这样离职了，万一与林志高离婚，林灵怎么办？无论如何，方燕是不会舍弃林灵的，所以她需要一份工作，而且是一份薪资不能太低的工作，至少不能象进设计公司之前找工作所要求的那样，否则她只能养活自己，而无法争取林灵。

                  到了张伟办公室前，方燕举起手敲门，她猜想张伟找自己也许是为处罚的事，心里已经作好了离开设计公司的准备：这样也好，至少张伟辞退自己比自己提出离职好些。

                  听到敲门声，原本正在办公室内烦燥的走来走去的张伟连忙走到门边，准备拉开办公室的门。可当他手触到门上冰凉的把手时，张伟又将手缩了回来。他坐回办公桌后，又拿出一份文件放在自己面前，手中还顺带抓了一支笔，这才开口道：“进来。”

                  方燕推开门，看到张伟坐在办公桌后，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便轻声叫了一句：“William，你找我。”

                  这句William无形中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张伟没有抬头，他怕抬头再次看到方燕的无情，所以仍旧低着头，手中无意识的翻着那份他刚刚随手抽出的文件有些生硬的道：“关门。”

                  方燕一阵犹豫，张伟见她久久没有动静，一阵火大，从办公桌后跳了起来，几步走过去，“砰”的一声关上门道：“难道我会吃了你吗？”

                  方燕见张伟发脾气，低下头，默默退后一步。张伟见她退后，只觉无尽的悲哀向心中袭来，他走回办公桌后坐下，低头沉声道：“我在你心目中，竟是如此不堪吗？连在办公室你都这样提防着我？”

                  方燕听他声音虽无悲无喜，却充满痛楚，心下一阵难受，当下走了过去，坐到了张伟对面。

                  两人一阵沉默，良久后，张伟平息了心中翻滚的情绪开口道：“预算的事，我必需做出处罚。这件事你应该清楚是怎么回事，以后你自己要小心点，不要再让别人算计了去。”

                  方燕听他话中并没有辞退自己的意思，不知道张伟准备怎么处罚她，便没有接口。

                  张伟等了一下，终是抬起了头，看着默然的方燕道：“你不是嫌我出的薪水高了吗？这次处罚，我会将你的薪水降低，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方燕没想到张伟要降自己的薪资，不由一愣。当初她要求张伟降自己的薪资的时候，张伟没同意，现在当自己需要钱财傍身，好用来准备林志高随时提出的离婚要求时，却被告之要降薪资，心中不由觉得好笑，脸上的神情就显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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