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新生-
她坠入水中，阳光随着水面的涟漪在她脸上游动。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里，脑海里唯一的想法是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忍不住张嘴，但只能看到几个气泡向上飘去，逐渐破碎消失。呼喊、尖叫都没有意义，所有声音都被水吞噬，就像她一样。
我要死了，她绝望地想。这时水面出现几个黑影，她挣扎着向它们伸出手。但回应她的只有水流波动的声音和孩子们的嬉笑声，没有人发觉到她正在死去。
她闭上了眼，坠入寂静深处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鸣和不知名的噪音把她吵醒。她睁开眼睛，原本蔚蓝的水面变得血红，可怖的火焰在她面前燃烧着。
她来不及为自己还未死去感到庆幸，疼痛和耳鸣让她无法思考。她只能瘫软地趴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前方那辆几乎被压扁的车子和从缝隙中溅出的血红和烟雾。
她再一次失去意识。
-1-
tomharolda（汤姆哈罗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正准备回家，他扯下贴在桌面的计划表再一次欣赏自己的完美计划。接下来的一周是他的年假，tom准备带着女儿回到家乡新泽西州好好放松一下。
他看了眼腕表：7点29分。
也许他能赶上晚餐，他想，那个小家伙肯定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回去，估计还在跟hank家的小鬼玩。
tom一边得意地想象着小女孩看到自己时震惊的小脸，一边走出办公室。不过似乎有人不打算让他这么轻松地离开，电话铃声阻止了tom的脚步。
该死的，他咒骂着坐回位置接通电话。
[这里坦普尔大学医院的急诊室。请问是janeharolda（简哈罗德）的父亲tomharolda吗？]
“你有什么毛病？！”路过的同事black朝着撞倒自己却一句道歉都没有直接跑远的tom骂道，“谁死了吗？！”
tom赶到医院后直接冲进了急诊室，但他没能在那一排排病床上找到他的女儿。于是他拦住一位护士，用力抓着对方的肩膀问道，“jane在哪？janeharolda！我刚刚接到电话——”
“请冷静，mrharolda，”护士轻声安抚着面前这个激动的男人，“您女儿的情况已经稳定，她在外伤3号病房。我现在就带您过去。”
在护士的带领下，tom在3号病房的角落找到了他的女儿。小女孩乖巧地躺在床上，没有插着管子被各种机器包围，也没有被包扎成木乃伊。
tom松了口气，他脱力地坐在jane旁边的病床上。天知道他接到电话时有多紧张，急诊室地上的血迹也把他吓坏了。
等平复下来，他拿起挂在床位的病历清点起jane的伤：
左侧胫骨开放性骨折。他看了眼jane被吊起的左腿，掰下一根手指。
中度脑震荡头部面部多处擦伤，右眼球结膜下出血。他又看了眼jane被包扎得只剩小半张脸的脑袋，又掰下两根手指。
情况还不算严重，tom想。
彻底放下心的tom丢下还在昏迷中的小女孩走出医院，回到自己车上点了支烟。他趴在方向盘上看着一辆救护车停在急救通道，医护人员忙成一团。鸣笛声和呼喊声嘈杂在一起，红色的警灯映在在医院惨白的外墙上。
-2-
jane再一次被耳鸣声吵醒。
她惊恐地睁眼，却只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她大口大口的吸气，哪怕身上的伤口因呼吸的幅度裂开也没有停下。
她还活着，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能呼吸感到庆幸。但很快jane又感到困惑，她看到了自己被吊起来的左腿，她什么时候摔断了腿？
她试着观察周围，但脑袋实在疼得要命。她立刻泄气地放空大脑，在空无一人的病房中静静感受身体的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鸣声减弱了不少，眼前也不再是白茫茫的了。jane这时才发现她的右眼被纱布蒙着。
她试着回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伤，但什么都想不起来。她脑袋里只剩下自己在水中窒息的记忆，想到这，她又大口呼吸了一会儿。
她没办法想起除了水和窒息之外的任何事，只要她试着去想，脑袋就会像要炸开一样疼，像是在阻止她回想起什么一样。
很快，一个男人将jane从自我折磨中拯救出来。男人带着一堆吃的来到她的床边，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看起来对她醒来感到十分高兴。
捷德不认识这个男人，对方的探望和喜悦对她来说有些莫名其妙，更奇怪的是，这个男人自称是她的爸爸，还叫她janie，虽然不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但jane不认为自己叫janie。她一脸疑惑地盯着男人，说出醒来后第一句话。
“你是谁，先生？为什么要叫我janie？”
-3-
“所以——我是janeharolda，11岁，昨天下午在回家的路上遭遇了一场车祸。”她总结着男人口中的信息，得到男人表示肯定的眼神。
“而你——是我的父亲tomharolda。这里是费城的坦普尔大学医院。”她质疑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约莫40岁的白人男子，尝试从男人脸上找到说谎的迹象。
她失败了。男人灰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关心和担忧，jane对此有些不适应地移开视线，开始打量这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
男人有着一头深褐色头发，长相可以称得上英俊，体型高大偏瘦，穿着考究的深棕色条纹套装。任何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不会轻易将他忘记，但无论jane怎么努力，她都没办法在混乱的脑袋里找到任何跟男人有个的信息。
她不认识他。
也许是jane的眼神太过空白，tom摸了摸她露在空气中的脸蛋安抚性地说道，“别担心，janiesweetie，中度脑震荡后短暂性失忆是正常现象。”
jane，她对这个名字有种说不上的熟悉感，但她没法将自己与这个名字相匹配，就好像她只是认识一个叫jane的人。
但jane也没办法想起自己是谁，只是心底有道声音在叫嚷着告诉她，她并不是这个名为jane的11岁女孩。
-4-
三天后，jane还是什么都没能想起来，于是只能顺从她的''父亲''tom，跟随他回了家。
jane杵着拐杖，磕磕绊绊地跟随tom参观这个小房子。但不论是浅绿色的碎花壁纸还是砖黄色的皮质沙发她都没有任何印象。
她对tom摇了摇头。
参观客厅的时候，jane看到了摆在五斗柜上的一间手工玩具屋，虽然做工粗糙，但依旧能看得出是用心制作的。
一时间jane莫名感到有些抱歉，她对这种感情很陌生。tom肯定很爱他的女儿，她心想。
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能想起来，她也没办法告诉tom，现在站在这里的其实是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一楼大致参观完，tom抱着jane来到二楼。
jane看到了走廊尽头的一扇深蓝色的门。那扇门给jane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她像是被什么驱使着一样杵着拐杖快步走了过去。
tom没有跟着jane过去，而是站在楼梯旁对她说，“那是你的房间，女孩。我会在楼下等你，你一向不喜欢我进你的房间。”
男人的话让jane奇怪的愧疚感又加深了一点。她对tom点了点头，快速进入房间将房门合紧，以此来隔绝男人鼓励的眼神。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这个小房间。淡紫色的净色壁纸；整块地面都铺着深灰色地毯；所有家具都是浅色木质的，看起来很新没有任何划痕。
这个房间整洁的有些过分，jane对此评价道。
她翻看靠近房门的五斗柜上的俄罗斯套娃时发现，在套娃的底部有个同房门一样深蓝色的数字，接着她又在原本套娃摆放的位置上发现了相同的数字。五斗柜上所有的东西都同套娃一样，物品和柜面都有着对应的数字。
看来所有东西都有编号，她想，并且有固定的摆放位置。
jane把五斗柜上的物品按编号摆回原位，并尽量不再弄乱任何东西。如果弄乱了的话jane会很不开心，她心想。
查看书架时，jane注意到有一张纸条被塞在书的缝隙里。白色的纸条在一排整齐的书本中探出头，明显得像是在等待别人似的。于是jane将它抽出来展开查看，纸条上的内容是一家名叫hammond''s（哈蒙德家）餐厅的广告。
hammond——这个姓氏让她感到了莫名的熟悉，她猜测也许这家餐厅跟她有关系。于是她将那张海报收好，打算等会询问一下tom。
收好海报，jane继续探索房间。很快她又有了新发现，她在书桌上发现了一本深蓝色崭新的笔记本。
她小声念叨了句道歉后翻开笔记本，她惊喜地发现这是jane的日记。但遗憾的是，日记只记录了一篇。
[1981年4月21日
今天是搬到''jane的小屋''的第3年，tom再一次建议我应该写日记。他很夸张的说，就好像只有我不写日记一样，全世界。于是我打算写一篇，为了他。
今天跟每天一样，我起床去学校学习吃饭回家睡觉。
还有，我很喜欢那个来自俄罗斯的娃娃，紫色很漂亮。晚安。]
jane看着本子上稚嫩的笔迹，忍不住笑了起来。
放下日记，她再度搜索一番后没有任何有用的发现。书本大多数是课本和儿童读物。这个房间除了过分整洁之外，与她认知中任何孩子的房间没有其他区别。
-5-
jane拿着唯一的收获—一张餐厅海报走出房门，在用拐杖关门时她没能控制好力度，整个走廊回荡着''嘭！''的一声巨响。tom听到了楼上的动静，于是在楼下对jane喊道，“午餐时间，甜心。”
过了一会没见人下来，tom才想起jane目前的状态，于是他上楼，不出意外的看到jane正对着楼梯犯难。
tom抱歉地对jane笑了笑，将女孩抱下楼，把她安放在了餐桌前的椅子上。
“那么，有什么成果吗？”tom一边摆放着餐盘一边问jane。今天的午餐是肉酱意面搭配粟米汤，简单但美味。
“jane…我喜欢紫色，似乎还有洁癖。”jane尝了一口粟米汤，有点偏甜了。看来自己不喜欢甜的东西，jane这样想着，缓慢地放下汤勺，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意面。
“是ocd，”tom补充道，他坐在了jane对面的椅子，跟她一样尝了一口汤，“嗯…有点甜，我很抱歉。还有其他吗吗？”
“暂时没有了，不过我发现了这个。”jane从她腿上石膏的缝隙里抽出海报，递给tom，忍不住用希翼的眼神看着他。
“喔，hammond！”tom有些惊讶地端详海报，他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神情，“这是曾经费城最好的英式餐厅，就在3个街区外。”
“曾经？”jane重复道。
“是啊，六年前那天我们搬来费城的第一餐就是在享用的，老板是一对非常和蔼的英国夫妇。”
“曾经？”jane忍不住抬高声音再一次强调道，试图阻止tom继续他的回忆之旅。
“那时候你很喜欢mrshammond，总是坐在收银台的凳子上看她在店里忙活。”
-6-
不知道为什么，jane在听到mrshammond时，耳边又传来了水声，窒息感在渐渐将她淹没。她试图集中精力继续听tom的叙述，但眩晕感越来越严重，她失去了意识。
jane的突然晕倒把tom吓了一跳，他马上驱车带她到了医院。但医生的诊断是她没有其他的问题，只是些后遗症。
但tom坚持让医生再诊断几次并坚持要她完全康复后才能离开。
虽然jane怀疑他只是因为要上班没空照顾她，所以才把她丢回医院。这三天的相处足够jane得出tom是个工作狂的事实，他每天都在
不出jane所想，第二天一早tom就跑去回了他日思夜想的办公室，并嘱咐jane要在医院乖乖待着。
jane对此并不在意，反正她正好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理清自己乱七八糟的脑袋。
“总之，”jane一边吃着刚刚护士送来的营养餐一边总结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jane，但我在jane的身体里。也许我就是jane，又或许我不是。不论如何，现在是jane还活着。
那么———我要成为jane吗？”
-7-
jane又做梦了，这次的梦与以往有些不同。除了水和窒息感，她还梦到了一个干瘦的女人。
女人黑色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逆光坐在一张小床上，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正当jane想凑近些看清她的脸时，耳鸣声又一次粗鲁地叫醒了jane。今天是她回到医院的第4天，她依旧在与耳鸣和眩晕相伴。
虽然依旧想不起关于自己的事情，但关于是否成为jane这个问题，她似乎有了答案。
她决定，在她回忆起自己之前，她会作为jane活着。如果她回想起自己是谁，那么她会好好跟tom谈话并得到他的谅解，重新开始她自己的人生。
也许是因为她不再排斥jane的身体，原本困扰她的耳鸣和眩晕都逐渐消失。甚至就连那时不时出现的窒息感也不见了。
车祸的一个月后，jane终于正式回到了自己的家。她很快地适应了jane的生活和身体。
事实上，她做的很好。
不论是学习还是人际关系，她都尽可能的做到最好。这总会给她带来好处。
她经常会微笑着，答应别人大多数的请求。她也不会多管闲事，不让别人找到可以挑刺的地方。jane发现自己总是能很好地处理人际关系，明明她对此毫无兴趣。
事实上，她觉得社交这件事蠢透了，如果可以她不想进行任何不必要的交流。
不过，在这些必要的、有目的的社交中，jane也挖掘出了属于自己的小爱好。她发现拆穿别人的谎话后，对方脸上出现的窘迫非常之有趣。当然，自己说谎不被发现也很有趣。
自然还有照顾好jane的身体。
她按照tom记忆中jane的作息时间生活，每晚严格按照时间进行睡眠，10点到早上5点，睡前会有40分钟的阅读时间。她本人对此适应良好，看来自己曾经也是个作息良好的人。
tom还告诉她，jane是个素食主义者，但她认为一个孩子不应该那样生活。所以，不。她会摄入足够量的肉类和蛋奶，这是必要的。
她还会保证足量的运动。她是学校田径队的一员，每天清晨都至少会跑够2公里，这个距离随着jane长大也在不断增加。她还会去一个街区外的拳击场，每周两次。
还有曾经jane在学习的小提琴，她也没有忘记。但说实话jane并不喜欢这个乐器，她总认为小提琴的声音像是在哀嚎啜泣，而教导她的罗斯威尔太太也总是提醒她的琴声过于悲伤。
她将自己的每一秒都填满。尽可能的将所有事都做好，哪怕她根本不感兴趣。就像有什么在追赶她一样。
因为她想到，如果自己死去后进入了jane的身体，那么也有可能会有其他死去的家伙进来。又或者说某一天，jane会回来。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存在多久，她希望能留给自己的继任者一个完美的“jane”。
于是她开始写日记，就在之前那个深蓝色笔记本上。每一天都尽可能写的详细，她还把时间表贴在了床头和门后，甚至将所有需要交代的事情写在纸条上随手带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一周，也许是一年。她不再会梦见关于水或者火焰了，也不再纠结于那些关于自我的问题。
她认定的事实只有一个：她是janeharolda，她因为一起小事故失忆了，在昏迷中她做了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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