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时有落花至 > 第20章 十四、烟散

第20章 十四、烟散


回到住处,尊者仍在那里等着我。

        “如何?”他问。

        我将江蕖所言尽数道与他,他听完,沉默不语。“其实江蕖这一辈子也太不易了些,堂堂高门嫡出却遇人不淑,儿子走上歪路,呵护的女孩惨死,还被人非议了这么些年,她这一生,终究是没落到好。”我想起江蕖这一生,竟有些落寞。

        尊者啜饮一小口茶,道:“性格使然。”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瞧庄则作为,多令人寒心,好歹是个有自尊的女子,谁受得了?”

        他顿了顿,道:“方才叶沛来过,祭典定于三日后,一应物件已经齐备,我也派人回山海云洲取你的祭服了。”

        我点头,示意知道了。

        “接下来还忙些什么?”尊者问。

        “南郡官场还得一番清洗,不过就这样似乎还不够。”

        “哦?”

        “我不是指南郡,而是整个北泽,南郡也许只是北泽各族的缩影。暗杀,诅咒,排异,结党,世家大族的人心远没有想象中的干净。人们都说仙无欲无求,可真真正正无欲无求的又有几个?”

        “你打算怎么办?”

        我摇头:“不晓得。人家族内事我不便管,便比如这件事,若非庄成出手杀了山海云洲的按察使烨生,我也不好出面,宣讲道法净化心灵的事我做不来,暂且先由着他们去罢。给各地按察使增添些人手,他们要对我北泽有任何不利,绝不手软。”

        尊者突然失笑。道:“你这性子,和当年你母亲一模一样。”

        我也轻笑:“尊者抬举我了,母亲那杀伐决断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学不会。”

        “你近日也不叫我舅舅了?”

        “怪别扭的,要不,我再叫回去?”

        “罢了,本也想跟你说别再叫我舅舅了,听着觉得自己都老了。”尊者把玩着那枚合欢络子道。

        我借机打趣:“尊者这为老不尊的样子跟凌彻倒有几分相似。”

        “别拿我跟他相提并论。”尊者看起来神清气爽,格外舒畅。

        门外响起几声喷嚏声,凌彻捧了个小茶盘进来,脸上满是郁闷:“这南郡天也不冷啊,怎么好端端就着凉了,难道是谁在背后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本尊?”

        尊者与我飞快地对视一眼,对这祖宗的言辞表示鄙视,然后一口咬定:“没错,就是你着凉了。”尊者甚至还凉凉地加上一句:“年岁大了,别总临风了,身子骨受不起。”

        凌彻无语,沉默是金,然后把自己带的糕饼吞下去一大半。“怎么,有事?”我问他。

        “串门子,不行啊?”凌彻吞下口中糕饼,欠欠地看着我,“不过也是有件要紧事,明谷来人了,求移烨生灵柩回乡。”

        “谁来护灵如入明谷?”

        “大皇子夫妇,如今夫人已经进宫拜见她母亲了。”

        我思索一阵,道:“去传我令,让庄闵择吉期迁烨生琦缨灵柩,既是烨生曾任按察使,便由我山海云洲操办迁葬礼,由南郡按察使叶沛亲自护灵。另我事务繁忙,让他二人不必过来拜见了。”

        三日后祭礼,我大早便晨起妆饰。山海云洲祭服分为大祭服和小祭服,大祭服黑白两套,金线饰星辰珠玑纹,白色吉祭,黑色凶祭,小祭服只有一件白色,饰玉明合欢纹,南郡祭典上用的便是玉明合欢的小祭服。

        我主祭,上君庄闵压祭,按察使叶沛捧香,主殿殿阶以红毡铺路,殿前设香案祭仪,众侍人捧净水等物侍立。

        步步登阶,阶下众臣拜伏,天蓝如洗,日光普照,风拂动殿顶垂饰,也是一派庄严。

        此处也曾血流成河,也曾阴翳广布,也曾爱恨交织,也曾重锁春深。这天下,不再有心高气傲的高门夫人,不再有明丽灵慧的纯澈公主,亦不再有沉稳早慧的少年神使。当年,华裳丽服的江蕖登上这里,便知这一身绫罗就是她一生的枷锁,垂珠的发饰擦过她的脸颊,冰冷的如同身侧上君挽着她的手。琦缨甫降世,重重宫墙注定成为她的牢笼,幸好,母亲总与她讲外面的故事,幸好,她最终走出了牢笼。

        这一切,终将结束。

        火盆中金色的火苗吞噬着写着祭文的帛书,火光熄灭,终成一抔土灰。

        祭礼毕,叶沛随我至屋内,拿出一只小小的木匣,道:“这是从神使大人住处寻得的,臣不知如何处置,便送来给主神了。”

        我接过,小木盒简单朴素,连一丝纹饰也没有,打开盖子,里面是标号数收纳的整整齐齐的书信。“如今你也是按察使了,还一口一个神使大人。”我笑道。

        “臣不敢忘本。”叶沛也浅笑,自退了下去。

        一百一十三封,一封一封码好,是烨生的风格。我拿出一封,正要展开,思索片刻,又放回盒中。这是烨生毕生所珍爱的唯一,琦缨,不该由外人品评。

        启出烨生琦缨灵柩的那天,江蕖没有出席,也许她是想永远把这个女孩留在记忆里。六公主哭得几近昏厥,小妹妹惨死,又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在亲哥哥手上,一时难以接受。她的夫君在一旁支撑着她,也默默垂泪,哀悼着这个从小沉默少言的兄弟。

        那只小木匣,我放在烨生手边。两人尸身未腐,阖目沉睡,平静安宁,琦缨华丽的丧衣下那曾千疮百孔的身体已经被修补好,嘴角仍挂着甜甜的笑,而烨生则如他平常一般,面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合棺而葬,死而同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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