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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怪物


一个五岁模样的小乞儿盯着草地上的布偶,很困惑地问:“为什么我不能玩?”

        身旁公子哥从他怀里夺走竹圈,语气不善道:“用光了看不到吗?赶紧去捡。”

        “——我不把战利品带走。”

        “没人会跟怪物一起玩。”

        湖畔木栈上,六个公子哥接连围过来,原本兴高采烈的脸色已经拉了下去。

        于是乞儿“哦”了一声,问道:“所以我是怪物和玩套圈儿有什么关系?”

        一只手突然扭过他后领,那人的脸逼近他:“凌皎!老子再跟你说一遍,手脚麻利点,然后滚一边去!”

        蒙住半张脸的红布条被扯掉了,露出了凌皎原本白皙的皮肤,像湖面上明亮的光,这光原本并不刺眼,刺眼的是他眼里那种本该如此的态度。可围住他的公子哥们各个拎着铁钩和马鞭,却停在五步之外,没有人上前。

        所以凌皎依然一脸困惑,“因为我套一个就中一个?”

        说完,那双浅色的眼瞳忽然亮了亮,凌皎道:“我知道了。别人看到我给你们捡竹圈,就会怕你们,你们就可以一直‘骑马’了。”

        那公子哥额头青筋一跳,攥起拳头跟旁边人对视一眼,转身往木栈冲去,“咱们这么多人,还不至于怕他一个毛没长齐的小怪物。——我看你能怎么样!”

        原本跪在那里六个年龄相仿的小乞儿都抬起头,乱蓬蓬的脏头发挡着泪泥遍布的脸,抬到一半,已经被一脚踹到了头顶,胃液带着牙齿从嘴角横飞出去,鲜血扑向湖面。

        几个公子哥一人一脚,落水声轰然响起。

        奇怪的是,不止六声。七声,八声,九声……还没完。

        凌皎叹道:“你们应该怕一点的。”

        一道飞鸟般的白影从半空闪过,划出一道完美的弧,一连串地敲响那些公子哥的膝弯,撕裂皮肤、血肉,往里绞拧,撞出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

        接着白影斗转而下,化作一柄雪亮长剑,托住落水的小乞儿往岸边划来。

        湖面上胡乱扑腾的手臂和脑袋交杂一团,惨叫声不绝于耳。凌皎看着他们,弯起眼睛开心地笑了。

        那些人大喊道:“追!追!别让他跑了!”

        凌皎转头便跑,嘻嘻哈哈左蹿右跳,一路掀翻了沿街所有黄豆筐、茶叶铺、白菜摊。

        不知不觉,已经这样头也不回地跑了太多太多年,穿过一道又一道的轮回,直到那些往事都变成浮光掠影、雪泥鸿爪,一概不清楚。

        那把神剑叫“白泽”,从出生就憋在凌皎颈口的印记里,摸一摸就能变大,还给他织了很多幻梦,什么武神赠剑啦,白泽乃祥瑞之兽啦,可护人逢凶化吉,气运亨通啦……

        事实上,除了让人运气就是狗屁不通。

        凌皎是一吹就风寒,淋雨必发烧,站着能崴脚,玩闹出人命,不到三岁,被喜极而泣的爹娘交到人贩子手上换米粮时,还扎着结结实实的马步,好像脸上天生就写了俩字‘白给’,下面再一行小字‘怪物’。

        于是,他光荣成为拾荒里的天涯客,孤儿里的赔钱货。

        呃,本来还赔不了太多钱,可惜就可惜在,长得确实不是一般出众,是放眼一望就能在人群中精准捕捉的程度,出门不蒙脸,一天之内就能给窑子里送个八进八出。

        能出来当然是因为白泽,可是这印记不知道孵了几辈子,也不知道怎么孵出来这样一只疯狗,脾气好了能教训教训狐群狗党,教你做人;脾气差了说杀就杀,根本不让你做人!

        不止外人,还有他这个宿主,结结实实让这把剑给搞成了鬼。

        ——长街上烟雨濛濛,少说得有百十个牛头马面的妖鬼在他身后大喊:“别给他跑了!追上他,直接杀!”

        凌皎却是脚步一刹,停了下来。

        不是他想停,而是想跑也跑不了了。前方也有铺天盖地的女鬼往这边赶,扬着五彩缤纷的花手绢,听不清在鬼哭狼嚎什么。

        他左右一扫,不远处,一支很不起眼的白色帐篷立在路旁。帘缝里面隐约透出一片昏幽光束,一声极轻的咳嗽从里面传了出来,听起来年龄不大。

        放着整个鬼界追杀的人不管,在里面算命?凌皎当即眼前一亮,心道这说明什么,说明不是脑子不好就是身体不好,唯一一点好,好欺负。

        沉香的味道袭来,满地火烛倾倒。梨花色长卷铺出一条路,延伸至一张摆着算卦物件的乌黑案台,尽头画着一幅人像。

        直到身子全钻进来,外面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帐帘隔断,一刹寂然,凌皎才怔了一下,发现尽头处的,原来不是一幅画——

        这黑袍小相师正倚在案前睡觉,头顶符文高帽,手握一枚暗镯,虽然看起来只有十岁上下,昏芒之下已是芳泽无加。此时听到动静,小相师后知后觉抬起一眼,乌漆漆的眼底映着烛光,看起来很不近人情。

        凌皎差点被美哭了。

        ——这竟然是一张人脸!

        自从昏迷中醒来,凌皎满眼都是动物世界,这样一张脸就算长八个瘤子在脑袋上也是美如画的。

        所以凌皎非常豪爽地押下了他全部家当——五只黄澄澄的枇杷果。以及非常熟练的看家本领——假笑。

        不过,本以为对方多少会来点开场白,或惊诧,或疑惑,没想到小相师不光没说话,一点表情都没给,只朝地上瞥了一眼,似乎不知何意。

        于是,一截雪亮剑锋搭上了小相师的右肩,凌皎笑道:“小相师,江湖救急?”

        没办法,凌皎也不想的。

        在船到桥头自然沉这项手艺上,凌皎从没服过谁,自认三界之内无出我右。因此,他从渡劫失败中醒来,既没管躺在谁家床上,也没管自己梦游八百里闯了何处,总之举目一望四下无人,便顺理成章往外走。

        奇怪的是,那座宅子完全不像“人”住的,偌大无比,却一个侍从都没有。他随手摘了宅中几个果子,出门往铺面上一拍,拍完了才觉得余光有点不大对劲。

        一提提粉串挂在铺口,随着铺子晃动,和上面的木牌丁零当啷地相撞。

        凌皎蓦然抬眼,发现那牌子上写的赫然是:羊宝、猪蛋、牛鞭。

        没办法,实在没办法,凌皎只能道:“此乃人间极品昊天元气壮阳果,换——”

        谁想到,怎么要价还没说,对方直接从铺口钻来攻他面门,抄家伙就嚷嚷着要来杀他!

        凌皎还以为是鬼界不能存在同行,没想到那人一嗓子嚎出去,把整条街的人都招呼上了:“快看他怀里揣着什么!”

        他当时一听,自己都不信,要说整个鬼界有且仅有这一棵枇杷树,还就偏生长在鬼君府邸,他一醒来还就躺在里面?再寸能寸到这份上,再不是人能说出这种话?

        不过他信不信不重要,那数百妖鬼信就没办法,凌皎推着小相师掀了帐帘,不知道为什么,周围安静得有些诡异。抬眼一看,一众妖鬼浩浩荡荡杵在帐篷三十步开外,竟然没人追进来,脸色都难看,似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纷纷流露出古怪的表情,且各有各的古怪。

        更诡异的是,那一刻,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了,所有妖鬼的目光,全都魔怔了一般,锐利地集中在这位……只于他肩高的小相师身上。

        众妖鬼看着这小相师,一愣。凌皎看着那众妖鬼,也是一愣。

        ……不光一愣,他手还有点打滑。

        凌皎咽了咽喉咙里的干燥,朝小相师低了一眼,笑道:“他们追我,我不跑也不行;他们堵在这里,我走也走不了。看起来他们挺怕你的,不如……”

        这话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有些断层。只见那一众妖鬼的眼珠,如雨前蝌蚪一般跳跃在他和小相师身上。没有一个人要来搭救,那种表情……更像是惧怕。

        烫着铭文的高帽和这一身黑袍,绝对是算命相师的行头,没有问题。但看那些人的表情,又绝对称不上没有问题。凌皎改变了策略,实在不行,若引得几百号人同时混战,反而好遛。

        他正掂量哪个方向人少,一转眼,那些妖鬼全部凭空蒸发,瞬间逃没了影!

        凌皎当即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怕的是这帐篷,而帐篷早被人鸠占鹊巢,眼下这小相师,根本没人知道是谁!

        天色很昏暗,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承载着斜雨,泛出一片银辉。就在那层朦胧的水渍中,凌皎看到,小相师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突然对上了他。

        那一刻,剑刃直抵的脖颈朝他一扭,小相师半侧来的睫翼下盛起一湾浓黑的光。

        凌皎直接压下剑柄割了过去,白泽脱手而出。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拖延,在此时已经相当受用了。他转头便跑,却听身后“哗”的一声长风兜过,接着眼前一黑,一股强悍至极的威压从小相师袖下袭来。

        刹那间,面前一片鬼气撕裂,潮水般的黑雾向他倾撞过来,一口吞掉了他,全然的黑暗中,破碎出星星点点金色的荧光,如繁星绕卷黑云,天地不现!

        这股力量太强大了,根本不是白泽能对抗的,这是绑了个什么玩意??

        然而,就这么一晃神的时间,白泽剑芒倏尔从面前闪过,竟然将那黑雾化出了一道破口!凌皎想也没想就往那边冲去,却听到身后似乎响起“叮”的一声轻响。

        那一声分外空灵,轻得惊心,瞬间让凌皎心尖一悸。

        他的心脏已经枯死很久了,这种毫无来由的感受,即便是白泽被人生生掰碎也不会有,

        他边跑边回头看,昏黑的视野中,隐约一道颀长高挑的身影混在里面,寥寥望去,如临深秋暮雨,无论如何,都绝非是那小相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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