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老家

两个人出了医院大门，郭梓和牵着她的手来到一家鲜鱼糊汤粉的过早店，点了两碗鱼糊粉，又加了一根油条和一碗米酒煮鸡蛋，捏了捏她的手，“知道你爱吃鱼糊粉，特意给你点的，还有米酒煮鸡蛋，很有营养，必须吃完。”说完还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素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经过早上的那些亲密，凭空就矮了一截似的，觉得他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为自己好，于是乖乖的点头。

        两个人都埋头过早，素芳心里却有另一番考虑，都说治病得治本，郭梓和的心病还是在他的亲生母亲那里，他多年来受尽冷眼，得不到关爱，什么都要靠自己争取，都是因他素未谋面的母亲过早离世引起的，若不能解开这个心结，弥补他多年以来的遗憾，恐怕回到郭家也不会快乐，最怕的是他以后心态失衡，反而会渐渐敏感多疑，那就真的无法挽回了。她反复思量，决定问一问他。

        “我们一起去给你母亲扫墓吧？这么多年了，也该让她见一见自己的儿子。”素芳轻声说。

        “可以吗？你觉得我可以去看他吗？我有点怕，怕她在另一个世界会怪我，这么多年了都对她不闻不问，我不敢，你能明白吗？我不敢。”郭梓和哽咽了，眼睛里有泪光闪烁。

        素芳反握住他宽大的手掌，“你不要怕，有我陪着你，我替你向你母亲道歉。”

        郭梓和放下筷子，“我听你的，我们一起为她扫墓，让她知道儿子没有忘记她，让她放心。”他终于在心里鼓起勇气。

        素芳用另一只手抚了抚他的后颈，温柔的看着他，“我不希望你背负那么沉重的压力，我希望你能少些烦恼，多些快乐。”

        “快吃吧，吃完我给你祖母打电话，报个平安，也请她告诉我你母亲老家的地址，然后我们去大智门火车站，看看怎么买票。”素芳笑了起来，看到郭梓和勇敢面对，她就放心多了。

        素芳到天主教堂找修女借电话，打给郭家太太，先是告诉她已经找到梓和，请她放心，后便问起梓和亲生母亲的老家地址，电话那头郭家太太重重叹了口气，只说冤孽，冤孽，停顿了一会儿，还是将地址告诉了素芳，又反复叮嘱他们注意安全，挂电话的时候素芳还听见她仍在叹气。

        素芳从前只知道梓和母亲是汉川人，从汉口乘坐去往北平的火车可到达县城，后面就要靠双脚走靠问路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找到，幸好两个人身上的钱还算足够。他们在大智门火车站买好了票，便登上火车。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坐火车，在热心人的帮助下找到自己的座位，木头椅子，木头桌子，窗户也是木头的，车厢里似乎不太干净，飘着奇怪的味道，火车启动后也是走走停停，新鲜感过去后就开始难熬，尤其过了正午后，口渴，肚子饿，还有些困，火车不仅摇晃幅度大震动还特别剧烈，素芳感到自己的精神有些涣散，迷迷糊糊的，似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味道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她便安心了。

        郭梓和将素芳搂紧，心疼她病刚好就陪他受折腾，心里祈望火车能开快些，早点到达，然而这火车慢的让人连脾气都没有了，一个上午才刚刚过黄陂，距离汉川至少还有2个钟头。郭梓和想着下了火车无论如何要给素芳买些吃的喝的，这一路上实在是太受罪了。

        到达汉川站时，已经半下午了，太阳有些西斜，两个人站在简陋的站台上，同时迷茫了，后面就只能靠自己了。

        他们在火车站外面买了两块烤饼吃了，又喝了免费的茶水，便按照郭家太太说的地址一路找了过去。

        刚开始还有平整的马路可走，出了县城就只有乡间小道了，昨天刚下过雨，地上有些泥泞，乡间小路并不好走，梓和担心素芳打湿了鞋子会发烧，又心疼她病刚好就陪他跑这么远，于是便直接在她面前蹲下来，提出要背着她走。素芳一开始不肯，她身体已经恢复了，可以多走一走，可如何能拗得过他？他对她一向都是这样，只要觉得是为她好的，只要觉得是她需要的，他都一定要为她做到，虽然有时觉得他似乎太过坚持了，但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被重视和关心的幸福感。她笑着趴到他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他扶住她的双腿站起来，她便笑的咯咯的，似乎是很开心。听到她的笑声，他也心情舒畅多了，迈开大步迎着夕阳向前走去。

        边走边打听，终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找到了梓和母亲的老家，三间土瓦房，窗子透出昏暗的煤油灯光，一切都隐匿在朦胧的夜色里，除了偶尔一声锅碗碰撞的声音，四周安静的只剩下虫鸣。素芳走上前，感觉自己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不知道这样敲门人家会怎么对待，愿不愿意认郭梓和，允不允许给梓和母亲扫墓，毕竟如果没有郭仪君，梓和母亲应该会拥有平和顺利的一生。她回头看了郭梓和一眼，他目光坚定的冲她点点头，两人握紧的双手似乎泛起汗意，她终于下定决心抬手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妇女，暮色下面目有些模糊，穿着粗布褂子和布鞋，一脸疑惑的看着素芳，素芳心里推测这大约是梓和的舅母吧，便直接说出了郭家太太的名字，又将梓和牵到她面前，小声解释说“这是郭梓和”，没想到这位妇人却上前一把抓住郭梓和的胳膊，痛哭着说，“十几年了，终于见着你了！”郭梓和也很震惊，没想到自己真的找到了，一时间手脚也不知道要怎么放，眼里却盈满了泪光。

        妇人将他们两人迎进屋里，昏黄的煤油灯光，素芳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屋内一切都是极其简朴的，竹床，竹桌椅，油漆脱落的柜子，一个同样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正从桌边起身，准备给他们加副碗筷，素芳看不清他的面目，猜测大约是郭梓和的舅舅，两个孩子都不大，原本在埋头在碗里，这会儿抬起头，嘴里还嚼着米饭，好奇的打量着客人，那两双眼睛却与郭梓和十分相似，素芳便觉得可爱得很，忍不住笑了笑。

        碗里是糙米混合玉米蒸的杂粮饭，桌上只有一碗雪里蕻腌制的咸菜，此外再无其他，素芳与梓和客气两句，拿起筷子端碗便吃，咸菜没有用菜油事先炒过，闻着一股快要发霉的坛子味，嚼在嘴里味道并不好，玉米干干的有些难以下咽，但素芳和梓和吃的却很是踏实。梓和埋头吃饭，心里却感慨万千，终于找到了母亲曾经住过的家，母亲从前吃的也是这样的杂粮饭和咸菜么，也是夏天睡在这样的竹床上数星星的么，也每天走过乡间小路去挑水种地的么。这个家与郭家大宅那是没得比，甚至比郭家小院也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但却让人觉得熟悉和亲切，也许是思念母亲的缘故吧。

        吃过饭，舅母去外面洗碗，顺便带着两个孩子玩耍，留下他们说说话。素芳在旁边仔细看了看，郭梓和与舅舅长得倒是有几分相似，一样的棱角分明，只是梓和身材更加高大，大约是发育期吃的多运动多的缘故，精神更加抖擞。老话说“外甥像舅”倒是一点没说错。

        舅舅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道，“郭家对你好不好？”

        郭梓和忍住眼泪，点了点头，“祖父祖母对我很好，我过得还可以。”说完在桌子下握住素芳的手。

        舅舅还是有些不放心，“听说你父亲后来结婚了，继母有没有欺负你？”

        素芳感到梓和捏紧她的手，梓和还是忍着泪淡淡笑了笑，“我没有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她没机会欺负我。”

        舅舅点了点头，“那就好。”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有些局促的搓了搓手。“当年你祖母向我们保证会好好照顾你，看来没骗我们。”

        “明天我想去给母亲扫墓，可以吗？”郭梓和想还是先征求舅舅的同意。

        舅舅点点头，“我明天带你去。今天，你和这位小姐将就在家住一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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