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搬迁

没了外人，郭家太太终于坚持不住，一下坐倒在沙发上，只喃喃自语了一句，“我们的心血全都白费了！”便不再说话。

        梅香默默擦了擦眼角，转身去收拾东西。

        素芳无法相信，这是亲生儿子能干出来的事情，在自己掌握家产之后将父母赶出家门，就这么任由谢家摆布，任由谢雨菲胡作非为，他郭仪君就一点儿分不清是非曲直吗？素芳觉得自己如果不问个明白，始终不甘心，于是便独自一人跑去明珠百货公司。

        她不问任何人径直闯进董事长办公室，推门进去的一刹那，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多余，郭仪君坐在光鉴可人的红木办公桌后，那椅子也是真皮的，将主人包裹的恰到好处，他一改往日的阴郁沉默，变得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仿佛真的掌握了这个商业帝国一般。原来权利和财富真的是个好东西，可以改变一个人，也可以让一个人罔顾骨肉亲情，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她什么都不想问了，答案早就明确，大姨母一定也是心里有数的，所以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素芳转身走开，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亲人。

        不想看见谢雨菲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郭家太太搀扶着丈夫，带着素芳、郭梓和、梅香和司机祥叔，一大早就搬到了洞庭街的郭家小院。

        这个小院是当年郭家太太给郭仪君他们小两口买下的，因为郭梓和的缘故，分开住比较好。院子不大，两层的红砖房子，一楼是客厅餐厅和两个小卧室，客厅采光一般，餐厅也很狭窄，两个小卧室给梅香和祥叔住也只能凑合，祥叔从前帮郭家老爷开车，对郭家老爷非常忠诚，郭仪君很不喜他，于是他便跟着郭家老爷搬过来了。二楼是三间卧室，主卧室面积稍大，自带一个小卫生间，倒是方便照顾病人，其余两个卧室就留给素芳和郭梓和。整个房子的面积不及郭家大宅的五分之一，且按谢雨菲的品味装修的十分俗气，刚进门时真的不太习惯，好在郭家太太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反而淡了下来，只要老两口好好的在一起，就已经满足了。

        素芳拿一块旧毛巾包好头发，便开始帮忙打扫卫生，郭梓和心疼的不行，素芳除了偶尔下厨外，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粗活？他闷头闷脑的抢过她手里的抹布，便要她上楼去休息。素芳哪里肯呢，能帮忙多做一些，心里也舒服，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哪里还有娇气的资格？她伸手摇了摇郭梓和的胳膊，又摇了摇头，郭梓和内心愧疚，轻轻的将她拥入怀里，低下头在她耳边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素芳并不觉得辛苦，她很早就明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现在一家子还能在一起，还有片瓦遮头，已经是很好的了。

        她伸手拍了拍郭梓和的肩膀，轻声安慰，“郭梓和，不要放弃，你一定不能放弃，我相信你，我一直在你身边。”

        郭梓和重重点头，正想再说些什么，院子外传来年小余的吆喝，“素芳，我来啦！”

        素芳赶忙从郭梓和怀里退出，跑出去开门，留下郭梓和无奈的叹息。

        这一天，年小余留在郭家小院吃了一顿及其简单的晚饭，素芳环顾四周，心里仍是温暖，虽然现在身处困境，但以后会慢慢变好的。

        民国22年，春，汉口。

        民国22年的春天和往年不一样，虽已过了正月，却还是冷的要命，穿着厚厚的棉袄出门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天气阴沉沉的，像是马上要下雨了。叶素芳同年小余刚放学，两人沿着枝桠枯黄的法国梧桐树往外走去。

        “素芳你打算考哪所大学？”今天课上老师宣布了大学招生的相关事宜，鼓励大家报考大学，学成之后报效国家。同学们都很受鼓舞，也很激动，直到放学都还在热烈的讨论。

        “嗯，还没有完全想好，不过未来的专业方向心里还是有意向的，学医学或者机械都挺好的。”

        “什么？你怎么尽学些男生的专业啊？哪有女生学机械的？”年小余实在不能理解。

        “那你想学什么？”素芳也很好奇。

        “我就学英语或者德语什么的，将来当个老师。”年小余很自豪。

        素芳“扑哧”一笑，想起郭梓和评价年小余“没个分寸，大大咧咧的，哪有女孩样”，再想想年小余一本正经在讲台上授课的样子，觉得反差太大，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年小余十分不服。“你学坏了哈，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考不上？”年小余一脸狐疑的打量素芳，觉得素芳心虚的很。

        “没什么没什么，觉得你肯定没问题的。”素芳掩饰的很好。

        “你还是打算去北平、上海读书吗？”年小余很舍不得与素芳分开。

        “我。。。”素芳的脸色暗淡下来，迟疑许久，才说：“我再考虑考虑吧。”

        这两年素芳的日子很不好过。自从郭家老爷病了之后，虽暂无性命之忧，身体却每况愈下，万般不得已还是将郭家产业交给郭仪君来主持，郭梓和也仍是半工半读的，只是工作上常常受排挤，今时不同往日，素芳只能劝他暂且忍耐。

        谢雨菲几乎断了他们的经济来源，梓和在公司上班领到的工资也很少，这两年郭家老爷治病、家里吃穿用度、素芳和梓和上学的学费等等，都是用的郭家太太的积蓄，维持基本生活是没问题的。可是如果素芳想去北平、上海上大学，这样一大笔费用就有些难了。

        她其实有自己心仪的学校，就是上海的同济大学，无论医学还是机械，都是国内最优秀的，可是，她真的不忍心开口说，一方面是钱的问题，另一方面是不想离开大姨母身边，想帮忙多分担一些。该怎么办呢？梦想和现实，第一次这样残酷的对立起来。她左思右想也没个主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门口。

        今年冬天非常冷，郭家老爷出现了吞咽有些困难的情况，原来还能吃些鱼肉糜等补充营养，现在每日只能喝些米粥和蒸鸡蛋，不仅身体急剧消瘦下去，而且精神也越发不济，常常一昏睡就是大半日，偶尔说说话声音也没什么力气，素芳与梓和商量后，决定将郭家老爷送进医院来，每天挂点滴稳定住血压，打葡萄糖来补充营养。素芳每天放学先回家帮梅香做饭，再将做好的饭菜送到医院，等他们都安顿好了，再回家，往往到家就8点多了，还要温习功课写作业，一边等梓和下班回到家，偶尔帮他做些宵夜陪他再吃点，常常弄到很晚，她的成绩虽然还是保持的很好，但心里明白，这一年她疲于奔波，已经是很勉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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