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冲动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素芳带着梓和去了新市场。
这里是汉口新开的类似大戏台的娱乐场所，里边有好些卖手工制作的小吃铺子，有捏糖人的，卖酸梅汁的，炸小油墩的，卖炒花生的。
吃的喝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些是靠技能赚钱的，比如京戏班子每日定点有演出，本地湖北大鼓也有专门的戏台子，还有变魔术的，说相声的，只要你有时间，花不多的钱就可以在里边不重样的玩上一天。
素芳来汉口的次数不算多，以前都是跟着大姨母去些富贵人家做客，迎来送往的寒暄客气，一点意思都没有。这是第一次自由自在的专门就为了玩，她兴奋的就差跳着走了。
他俩先去听了一会京戏，台上演的似乎是穆桂英挂帅，看不太明白，梓和这个小孩子更是对此不感兴趣，于是先出来去找点吃的。
素芳牵着他走过一个个小铺子，梓和睁大眼睛对什么都很好奇，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的都要问一问，素芳也是第一次来，为了解答疑惑便只能问小铺子的老板，问了又不买似乎也不太好意思，于是转了半圈之后，她的手里已经拿了五六个油纸袋子。
他们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头碰头的翻找袋子里的小吃，还热烈的讨论起来。
“这是什么？”郭梓和举起一个小圈圈，满脸疑惑。
“这是油墩呀，油锅里炸的，可香了。”素芳说着就要流口水。
郭梓和将油墩从中间掰开，递一半给她，“快吃吧，看你馋的。”说完还露出一个有点嫌弃的表情。
谁才是长辈呢？这小孩太气人，昨天那么乖那么惹人喜爱，今天就翻天当皮猴子了。
生气不超过3秒，素芳就被这小玩意给折服了，又香又甜又弹牙，真心好吃！
郭梓和刚吃完自己的半个油墩，又开始低头翻找，从另一个油纸袋子里拈出一个奶白色的三角状东西，“这又是什么？”
“菱角啊，你没见过？”素芳虽然也算养尊处优，但因为平时要管着叶庭安的一日三餐，所以对菱角还是不陌生的。
“直接吃吗？”郭梓和作势要往嘴里放。
“对呀，直接吃。”说完自己也拿了一个放进嘴里，使劲嚼一嚼，粉粉糯糯的口感和略带香甜的气息在唇齿间弥漫，偶尔吃吃真是很有惊喜呀。
郭梓和也尝了一个，咽下去后，眯眼笑了，“好吃！”
“好吃吧？下次我用菱角炒菜给你吃，也很好吃。”叶家有专门做饭的佣人，但素芳为了让父亲开心，也常常下厨做些父亲喜欢吃的菜，厨艺似乎还行。
“真的？好呀好呀！”还从来没有人亲自下厨做饭给他吃过，郭梓和心里暖烘烘的。
吃完一轮，他们又结伴去逛别的，最后在一个小戏台前坐下听起了相声。
素芳是个容易快乐的姑娘，说相声的操着一口天津话本就容易引人发笑，这会儿捧哏的与逗哏的接连抖包袱，她乐的前仰后合，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无忧无虑的像个小孩子。
郭梓和侧头看她，突然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父亲母亲不要他又能怎么样？反正从来没有得到过关爱，也就无所谓了。祖母虽然疼爱他，但更多的是为了以后有个承欢膝下的孙子，那也可以，做个听话孝顺的好孩子并不难。
只有素芳姑姑，是真心的、无条件的、永远不会改变的对他好，常常来看他，陪着他，见他受委屈比他还难过，也只有素芳姑姑，永远不会抛弃他。
从新市场回来后，郭梓和也开心了一些，过了几天，素芳真的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
她提前知会佣人买好了食材，菱角、嫩藕、莲子都是当季新鲜的，水灵灵的看着就让人舒心。素芳在厨房里忙活了近一个小时，做好了几样菜，鲜椒鳜鱼、糖醋里脊和荷塘三宝。
鳜鱼鱼身一半铺上翠绿的青椒另一半是红艳的红椒，热油一浇更激发出香味；糖醋里脊并没有过多的调味，镇江香醋的酸甜香气直钻进鼻子里；荷塘三宝清新却不寡淡，五花肉的油香更衬托出脆爽的口感来。
素芳腰间还系着围裙，却脚步轻快的走进饭厅，一个劲的问“好吃么？”郭家太太心里既宽慰又感动，素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会读书，会照顾父亲，会心疼梓和，更懂得抓住生活里的点点滴滴，这样美好的女孩子，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一手培养的，终究没有辜负妹妹的一番苦心。
郭梓和早已开始狼吞虎咽，吃的满嘴流油，除了“好吃”，也想不起别的形容词。祖母都未曾为他亲自下厨做菜，素芳姑姑却真的用菱角炒菜特意做给他吃，何止是开心，简直是要飞起来了！
在郭家的日子总是过得很轻松快乐，然而4周时间过去了，叶庭安却还没有回来，也有十来天没有往郭家大宅打电话。叶庭安一年里外出出差是常有的，但一般都会在2周之内回家，这次时间却拖得这么久，素芳渐渐开始有些不安了。
她将这些担心告诉郭家太太，郭家太太安慰她：“也许只是不顺利，有事耽搁了。你大姨父也常常出去几周才回家，都是平平安安的，能有什么事，素芳不要想太多。”
没过几天，汉口街上突然戒严了，每天都有持枪官兵不断来回巡逻，据说是要抓叛军，有时候晚上还隐隐的听见枪声。素芳无法上学，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越发的担心起父亲。
自从街上开始混乱起来，素芳便难以入眠，心里记挂这父亲怎么还不回来，尤其是害怕火车上出什么问题，辗转反侧，整个人都憔悴下去。郭家太太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内心也有点打鼓，面上不动声色主要是怕素芳会更担心。
再过几天，外面街上渐渐平静下来，可叶庭安还是没有消息，素芳真的着急起来，按捺不住，向郭家太太提出想去广州一趟，去找父亲。
“不行！”郭家太太断然拒绝，“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跑那么远，让人怎么放心？”又想起自己早逝的妹妹，“你若出点什么事，我如何对得起你母亲！”
“我真的太担心父亲了，我要亲眼见到他才能放心。母亲不在，若父亲再。。。我要怎么办呢！”素芳忧心忡忡。
“你好好待在家里，就是对你父亲最大的安慰。”郭家太太仍不肯松口。
素芳不愿意与大姨母再争执，垂头丧气的回房间，正在沮丧中，郭梓和轻轻推开门，走到她身边推了推她，“素芳姑姑，你真的想去广州吗？”
“嗯。”素芳仍是闷闷不乐。
“那你去吧，等晚上祖母睡了，我帮你开门。可是，你能带我一起走吗？”郭梓和目光坚定。
素芳一下愣住，没想到郭梓和小小年纪，居然有离开家、离开祖母的勇气，“你不害怕吗？”
郭梓和摇摇头，“不怕，和素芳姑姑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他想了想又补充，“父亲母亲不会在乎我的，祖母可能会难过，但她还有别的孙子孙女，也不会难过很久。”
素芳沉默了，忽然发现自己想独自出去找父亲的想法很幼稚，外面兵荒马乱的，能不能坐上火车都不一定，万一路上真的出点什么事，她和郭梓和要怎么办呢？
心里的那股冲动慢慢退去，素芳为自己刚才的莽撞感到羞愧，幸好郭梓和提醒了她，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她用力抱了抱郭梓和，“姑姑不走了，梓和也不准走，咱们都听你祖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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