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最后一段走海路。
入夜,海涛悠悠拍着船。
旁人酣梦沉睡,探春提着灯,悄悄摸出来。
她只穿着一身鱼肚白的寝衣,胡乱裹着一件狐裘,走到栏杆边看海水。
她今日干了一件大事,心中隐隐约约有些畅快。
她在贾府管过家,在府中改过制,立过威,训斥过下人,也扇过人巴掌。
雷厉风行的事她一件没少做,也得到过不少的议论和畏惧。
可是这次是不同的,这次她做的事情更狠,动静也更大。
她从来不愿意承认执掌中馈就是小事,就算他日当真出将入相了,她也会说治大国如齐小家,事同此理。
可是在府中的举动,引发的不过是银粮钱财的变换,这次她却发现,原来自己一点小小的举动,就可以引来的人潮的欢呼,可以叫对外邦避如蛇蝎的人放下胆怯,可以为平民出一口气。
这就是影响力给人带来的快感,恐怕也是千古以来男人们对权势趋之若鹜的原因。
这感觉……
爽啊。
凭栏而立,举目四望,星河倒转,满船银辉,皓月初升,江水浮波。
她再怎么当得起事,也只是一个孩子,平日里难免总有些计较,譬如因为自己庶出的身份,总有些敏感好强的时候,有时自尊好斗,有时黯然神伤。
可是现在站在浩瀚星河之下,嫡庶、门户、规则、训诫,在这样阔大的山水之中,忽然就成了非常渺远的东西。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裙摆的声音,林四娘提着一盏油灯走过来。
她如快刀般英气艳丽的脸浸在明暗交织的光影里,削弱了不少白天的锋锐。
“三姑娘在这里看星星呐。”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眉眼一压,就弯出了一个狡黠的弧度:“好看么?”
“我忽然想起来,在家的时候,我们家曾经有一个醉倒海棠花丛的。”探春笑道,“今日忽然觉得,此情此景,真值得大醉一场。”
林四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月光洒在江面上,灿灿浮银,海面广阔,海面上空百鸟翔集。
“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探春长叹一声,“今日才算得见了。”
林四娘微微一笑,将一个蜡丸塞到她的手里。
探春有些惊讶:“这是……?”
林四娘道:“这是京城送来的信,让我观察你一阵,在觉得合适的时机,就将这蜡丸交给你。”
“现在,我觉得可以给你了。”
探春接过了,却并不打开,问道:“里面是什么?”
林四娘摇摇头:“信中并未嘱咐我看这蜡丸,我便没有拆开过。”
探春点点头,动手去拆那蜡丸。
蜡丸字句简单,笔画也粗犷,可是探春愣是看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抬起头来。
她明显是想要掩饰一下自己的震惊,可是年纪还小,满脸都写着被雷得外焦里嫩。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林四娘一眼,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
林四娘平淡地看着她。
这是多年来军营训练的战士,机要事情,别人不说,她就绝不会问,也不会展露一丝一毫的好奇。
“夫、夫人。”
探春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孩,现在都给整得有些结巴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吞吞吐吐地问道:“你对于这封信的内容,是不是早就有一些猜想了?”
看你这反应都能猜出来是什么情况。
林四娘暗想。
但还是淡定地答道:“确实。”
探春憋了半天,似乎还想问什么,终归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林四娘看不下去了,还是道:“其实我大概知道,因为事情发生的那一天,我正在宫中。”
——是几个梭巡的宫女之一。
但是她没有说那么细。
探春错愕地看着大海,深吸一口气:“我这个姐姐,我这个姐姐……”
林四娘淡定接话:“挺能行的。”
“确实……挺能行的。”
探春使劲搓了搓脸,喃喃:“等我回到京城,还能有命在吗?”
林四娘心道等你到了安南能不能有命在说不定都是个问题。
但是这话她没有说出来,只是低声道:“端看娘娘和姑娘的本事了。命,都是靠自己挣来的。”
她意有所指:“正如如今您这一船能有这么多嫁妆护卫,还有人潜行相助,正是娘娘靠自己的手腕夺来的。娘娘说过,命,捏在自己手里,就不必等别人来要。”
探春望着海面出神。
如果说白天的事情是给她带来了不一样的感受,这大半夜的收到这么一个纸条,则彻底地将一些东西击碎了。
具体是什么东西她也说不上来。
只是心里的那几句话颠来倒去,从“竟然还可以这样!”,变成了“竟然还可以这样?”。
“竟然还可以这样……”探春喃喃。
她恍恍惚惚地看着林四娘,林四娘理解地看着她,眼神有点微妙。
她也记得第一次见到元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饶是在桓王妃这种人手底下培养起来的,她都难免有些震惊。
大家都是过来人。
探春也需要时间去消化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探春看着海面上缓缓升起的月亮,表情复杂地说:“其实……就还……挺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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