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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冬夜宫深,风声里夹着雪粒,间或将厚厚的松绿的毛毡门帘掀开一条细细的缝,劈进来两滴迅速消融的雪水。

        高高的三足荷叶烛台上,宫烛烧得霹剥作响,昏昏的光线照得室内人影也跟着摇曳变幻。

        房间里传来细碎的哭声。

        抱琴拿着热鸡蛋小心翼翼地在元春脸上滚着,一面敷一面小声抽噎。

        元春忍不住笑:“抱琴,我今日还有腿上臀上身上都挨了鞭子呢,你别光偏心着我的脸啊。”

        抱琴闻言更是难过,一低头啪嗒落下硕大一颗泪来:“陛下对娘娘多年恩宠,如今是一时生气。娘娘顶顶要紧的便是这张脸,这脸养好了,又有小皇子在,他日必然还能见宠于陛下的。”

        元春漫不经心道:“虎兔相逢大梦归,那和尚送来纸条的时候,可是说我就没几天活了,还巴望见什么宠呢?”

        抱琴不理,像是说服元春更像是说服她自己般嘟囔:“娘娘不会死的娘娘不会死的。”

        “是,不会死的。”眼见着抱琴眼眶都快红了,元春也不忍再逗她,沉思着扣了扣面前的案几,“虎兔相逢那和尚说还有几日大梦归来着?”

        抱琴抽抽搭搭地说:“他说,三年之内,此诗必验。”

        元春冷静地嗯了一声,叩着桌案思忖着道:“半年前送来的纸条,虽说有些提前,可是毕竟在三年内,日子早点倒也不错。我近来屡屡冲撞圣上,这个月更是累遭罚俸夺号禁足,这样过下去,谁也受不了,确实难说会不会有一场虎兔相逢的大戏”

        抱琴颤声问道:“娘娘刚生下小皇子,本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却为了护着几个小宫女失了圣宠,值吗?”

        她一面说一面轻轻地拿热毛巾抚上元春细嫩的面容,几乎又要哭出来:“看看这打的。”

        元春叹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械斗的声音。

        抱琴悚然一惊,和元春交换了一个眼神,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手轻脚地将窗推开了一条缝。

        随着这一开窗,外面的动静顷刻无比清晰。乱乱的足音、兵刃相交的声音、惨叫声纷至沓来,顷刻间哄然响彻这寂静宫中的深夜。

        抱琴惊叫一声,惶然捂住嘴,眼中蓄满泪水,半响才挤出话来:“娘娘,他们要来杀我们了。”

        元春慢悠悠地摇了摇头,道:“他要杀我,不可能也不必如此大张旗鼓,至多是簧夜前来,赐药一碗罢了。”

        她举起交颈鸳鸯的白玉酒壶给自己斟酒,声音娇柔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搞不好还能伪造成无法说话的痰疾,让贾府来见上一面,算个交代”

        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沉沉夜色:“救驾!救驾!来人哪!救驾!”

        接着喧声四起,将宁静的夜搅得粉碎。

        “景乾宫宫女造反!来人啊!救驾!救圣驾!”

        抱琴吃了一惊:“竟有宫人胆敢造反?”

        自古以来有农民起义,有山贼揭竿。可宫女造反,当真是千百年来闻所未闻的奇谈。然而想一想皇帝这些年来对宫中女子的肆意虐杀,其实也是顺理成章,不足为奇。

        “怎么不行?”元春冷笑一声,垂眸活动了一下手指,慢悠悠站起来,将椅背上刚脱下来的外衣又穿了回去,披上大氅。

        抱琴赶紧来帮忙系排扣,元春止住了她的动作,回头看了她一眼,半明半暗的烛光里,她的神色似笑非笑:“你留下来看院子。”

        抱琴心下忽然生出忐忑,让开一步,默默目送那袭大氅推开大门,径直走进了深夜的风雪中。

        “娘娘!”天色初明,亮出一点鱼肚白来,急促得有些发飘的尖细声音同冬日凛冽的寒风从帘子缝隙一同挤进暖熏熏的殿内。

        太监洪嗔甫一进殿就啪嗒一声跪在地上,以头叩地,语调带着克制不住的颤意:“方才的消息,景乾宫内隐隐有呵斥声争执声、兵刃相交的声音,且听闻陛下玉音曾高呼救驾,怕是就宫闱内乱了。”

        抱琴手猛地一抖,方才还在娴熟飞舞着的针立刻刺破了指尖,殷红的鲜血滴下来。

        她却顾不上,只是惊恐地望着洪嗔,声音骇得几乎有些尖利:“你说什么?”

        洪嗔抬起头,这才看见殿内主座上空空如也。

        他无意重复一遍方才的话,拂了拂衣襟站起来,冲着抱琴一拱手,急切地问道:“抱琴姑姑,娘娘呢?”

        抱琴的脸色灰白,嘴唇翕动着:“娘娘听到动静,在天未明时,就去了景乾宫查探。”

        !!!

        洪嗔惊得浑身发软,差点又跪倒在地:“怎么就去了呢。”

        抱琴张了张嘴,手抖得握不住针,任由它啪嗒一声沾着血落在案几上。

        案几上还摆着一首谒诗,是用朱砂写的,鲜红色的刺痛了她的眼睛,上面写着“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

        拿到这张纸的那天,风轻云淡,曦光冲淡了初冬的冷意,透过梅树光秃秃的疏枝洒在庭院里。

        元春既没有为一个癞头和尚突然出现在内廷而惊讶,也没有因为这朱砂字的不祥而恐惧,客客气气地雍然问道:“请教师父,这是何意啊?”

        癞头和尚高深莫测的不言语。

        元春带着一种沉稳的笑意,淡淡地自己回答:“入了这深宫的人,没有一个能出去的。人生一场大梦,既然不能归乡,便只有归那阴曹地府了。”

        癞头和尚疯疯癫癫地笑出了声:“娘娘聪慧。”

        阴曹地府!

        抱琴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从刚才在绣的白绸子上随便撕下一片来止血,一面问洪嗔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洪嗔愣了愣,回答:“腊月十九。”

        腊月十九,腊月十九。

        元春见宠于天子的那天,也是腊月十九。

        掐指算来,恰好是整整三年,不多不少。

        三年过去了,元春从一个鲜妍明媚的少女变成了尊贵从容的御嫔。日久天长,色衰爱驰,元春一天比一天不受宠,前天更是为了几个宫女与皇帝发生了冲突。

        榴花又寓意多子,元春前不久刚好诞下了一个小皇子

        现在看来,竟是这虎兔相逢大梦归的日子,迫在今日了!

        抱琴稳了稳心神,一把抓起殿前壁上挂着的佩剑,对洪嗔决然道:“我们走。”

        洪嗔啊了一声:“走?眼下内廷乱成了一锅粥,正是的时候。还走到哪去?何必走?”

        “去景乾宫。”

        抱琴毫不迟疑地推开了殿门:“今日就是死,我也要同娘娘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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