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了夫人又折兵

　　宝亲王府里又多了几抹身影，上官青沐带着管家水全英翩翩而来。水全英听名字就知道，他与水家是沾了边的。故而到场的人，几乎都是各家死忠。

　　若不然方才在翠竹苑，管家也不会说出那番话的。

　　知道实情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而已。

　　翩翩的清秀男子，眉间有少许的憔悴，入殿来时，他第一眼掠过的是旁侧，看了一眼上官振轩身边的陆明珠，那个独特的女子眼中有那么的笃定，灵活的眸子里染上愈多的伤意，很快消失。

　　为何这个清秀文雅的男人这么的执着，对她，似乎没有半分的想要放弃，在那瞬间的眼神里捕捉到一抹坚定。

　　是对储君之位的坚定，还是对她的坚定？无从得知。

　　余光扫一眼身边的上官振轩，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幽冷，对待外人时，他是另一副面孔。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他躬身，淡淡地一语，同时看了一眼跪地的上官子墨和陆海琼，并不是太多的惊讶。

　　他的淡如风云超出了陆明珠的想象。

　　若论对手，怕是上官青沐是上官振轩真正的对手，一个看似温雅，不染世尘的男子心头藏了多少的心思呢？

　　记得上次他可是明目张胆在府中招待朝中的几位重臣，政治上他的目标已经很明显了。

　　他不避讳，恐怕原因有一个，水家以及他明亲王的势力已经浸入朝纲了。

　　“六皇兄，我真的是冤枉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睡醒来，她，她竟然在我的房间里，昨夜我以为是管家替我找了个姑娘，我喝醉了，真的喝醉了。”上官子墨一见到上官青沐就开始慌忙解释，邪七如今也会如此狼狈，难得，难得。

　　“王爷，您要替妾身做主啊”陆海琼见到上官青沐更是像见到救星似的，一个扑腾过去，连礼仪都不顾，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哀求。有一点，她忘记了，即使她跟上官青沐是拜了堂的，但是新婚夜里却跟另外一个男人睡在一起。

　　这对皇家是多大的污辱。

　　恐怕从今天起，陆海琼的太子妃梦就要破灭了。

　　而此时，水玲珑看着那狼狈不堪的陆海琼，更是一脸嫌恶。若她不是陆丞相的女儿，早叫人给扔到河里去了，眼不见为净。

　　陆鹤自然不用说了，曾经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闹腾出这么大的丑事来，那张脸黑得都快滴出水来。

　　“皇上、娘娘，小女海琼可是平平安安地嫁出去的，没想到才一天就出了这么大乱子。臣要个说法……”

　　好歹是一朝丞相，虽居右位，但与左丞相水凌坤那可是在朝堂上平分秋色的，这会儿女儿虽是出了丑，但也是受害者，自然要讨个说法，不然老脸也挂不住。

　　“陆丞相不要激动，朕会给个说法的。”上官云的脸色始终如一的苍白，紧锁的眉头就没散开来过。

　　看似病弱悠悠的帝王，想必也非等闲之辈。

　　上官振轩身边的风潇潇和洛容儿，还有上官青沐府里的小乔，怕与这高高在上的帝王有些许联系才是。

　　自从风、洛被放逐出府以后，就如同石沉大海，没了消息。据说小乔也被明亲王府的管家借口辞掉了。

　　一出府，再无踪影。

　　不过陆明珠大约猜到，如果她们真是上官云的安排，也许有个目的可有肯定，就只是为了试探，将来大位传承不能马虎的。

　　一方面，他没放弃上官振轩，另一方面，他对上官青沐亦没有确定才是。

　　皇家就是如此，就连父子之间也要用这种方式才能真正了解。哎，只有一声叹罢了。

　　“沐儿，本宫问你，新娘是不是被调换了？若是昨夜发夜新娘子失踪，不会到今天早晨才闹出这一摊事来。”水玲珑果然是精明，马上就透晰了其中的端倪。

　　“回母后，的确如此，也是儿臣疏忽，昨夜喝得乱醉。”上官青沐的回答很坦然，大约他也知道昨夜为何醉得不醒人世，这与他的母后和弟弟脱不了干系的，正因如此才会闹出这么个大乌龙来，清澈的目光在水玲珑那里多停留了片刻。

　　水玲珑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眼神有些闪烁，又有些无奈，赶紧地撇开话题，“换掉的新娘子是谁？一定与她有关！这一切是不是她谋划的。”

　　这位皇后娘娘心中的怨气有多大，看她的那张黑脸就知道。

　　此事一闹，陆海琼在陆鹤心中的地位大打折扣，水、陆两家的联姻就这样被破坏了。

　　她能不生气，能不恨吗？

　　问到此处，陆明珠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万一上官青沐不做他的君子范，抵死不认帐。

　　不对那梅若离负责该是如何，岂不害了人家清白姑娘家。

　　“母后，儿臣查过了，被掉包的女子是被人劫持的，她的身上还残留着曼陀罗的味道，昨夜是被人麻晕了。”上官青沐的脸色很平静，回答水玲珑的时候，他的余光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陆明珠，“她不是谋划者，而是受害者。”

　　“受害者？”水玲珑一声冷笑，“难不成皇儿你要娶她为妃不成？”

　　“母后，她是刑部侍郎梅耀礼的女儿。”上官青沐这回没有隐瞒，直接道明了人家的身份。

　　刑部侍郎在朝中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好歹亲近皇帝，影响朝野，万一传出朝中大员女儿被王爷给怎么了，还死不认账，对皇家也是抹黑。

　　“是她？”水玲珑的目光一怔，冷眸一瞥跪地哭泣的陆海琼，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真是好笑啊，前几天还听了这死妮子的话，要帮她除去障碍，硬是暗中下令叫梅耀礼早早把女儿给嫁了。

　　这回可好了，被人送到自己儿子床上来了。

　　若是梅耀礼知道此事，不依不饶才怪。

　　陆海琼这回愈发哭得悲壮了，防来防去的对头昨夜居然代替了自己跟自己要嫁的男人圆了房，不哭死才怪。

　　陆明珠忍着没笑，差点就内伤了。

　　“父皇、母后，此事定是有人策划的。”上官子墨这会儿脑袋总算是转过弯来了。

　　水玲珑是一个冷眼瞥过去，早知道这事儿是有心人故意做的，是梅耀礼？梅耀礼是朝中有名的刚正不阿，就算是心里憋屈，他也不会拿自己女儿来开这种玩笑。

　　难道是他？

　　扫了一眼上官振轩，他倒是一脸悠然，好像是事不关已。八成等着看这场笑话吧。

　　不过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草包了。

　　若是冲着破坏水、陆两家的联姻而来，估摸着就是他！

　　“不管是谁做的，这个乱摊子要收拾。”上官云猛得一拍椅扶，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旁边的德柱赶紧地递上润喉茶，水玲珑一个转脸，柔情相向。

　　上官青沐和上官子墨脸上亦有担忧之色，只有上官振轩冷面相迎，看不出忧喜，难道他当真因兰妃之死还在怨恨他的父亲吗？

　　不经意间，视线下移，看到他的大手握成了拳。

　　“轩儿，你做为局外人，又是他们的大皇兄，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理？”上官云推开了德柱递来的茶，目光一瞍，落到了上官振轩的身体。

　　也许他想看看这个儿子真正的实力。

　　没想到上官振轩轻轻一耸肩，双手一摊，仿地无奈地摇了摇头，“像这种家务事，儿臣跟父皇一样不会处理。”

　　这家伙这个时候说话还夹枪带棍的，无非是在埋怨上官云不会处理家务事，若是会处理，当年的兰妃估计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是啊，眼睁睁地看着亲生母亲死得惨烈，换谁谁心里都会有一辈子的疙瘩。怪不得他性情如此古怪。忽然幽眸一闪，撇向身边的陆明珠，“不如叫她来说说吧，既是两位皇弟的长嫂，又是皇上册封的大皇妃，还是陆家的九小姐，想必说起话来也公正。”

　　好你个上官振轩，倒是逃脱的一干二净。

　　不及陆明珠出言反对，上官云已发了话，“既然如此，大皇妃就说说吧，此事如何处理最好？”

　　既然给了这个机会，何不好好利用。

　　“是，父皇。”陆明珠走上前来，盈身一拜，与水玲珑凌厉的目光擦拭而过，回去淡淡地瞄了一眼跪着的上官子墨和陆海琼，托着下额细想了一小会儿，“恶人做了恶事，倒也成就了缘分，说不定八姐姐真正的有缘人是宣亲王，既然有了夫妻之实，不如……”刻意地停了一下，吊足了陆海琼的胃口，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反正宣亲王已到了娶妻成家的年龄，不如父皇就成全了她们，想必这是最好的结局。至于明亲王和梅家小姐……”视线缓缓移到上官青沐身上。

　　他看她，还是那样的深情，赶紧地避开来，回转身走到上官云跟前，低低一拜，“梅小姐是刑部侍郎的女儿，这事非同小可，明珠觉得，将错就错。”

　　说这话时，他还特意留意了陆鹤的脸色，黑得滴水的面孔终于有了稍稍缓和。看得出来，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若是把陆海琼换过来，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这是不可能的呢，莫要说明亲王，水玲珑怕也不想自己最看中的儿子收了只破鞋吧。

　　“将错就错？”上官云在嘴边念了一遍，“皇后觉得呢？”似是征求意见地询问了水玲珑。

　　“还是皇上决定吧。”水玲珑虽说心中有怨，但此事闹成这样，还能怎么着。此时一门心思，气都气不过来了。

　　“陆丞相觉得大皇妃的意见是否可行？”上官云沉着脸色又问了陆鹤。

　　“如今只能此般了。”陆鹤一声叹息，转眸看了一眼陆明珠，自上次她被假休回府，却还能得到洛轻风和西芜国主的亲睐，看来此女非比寻常，心中好感直线上升，“只是对外如何交待啊？”

　　“这个爹爹不用担心，只要皇上一口咬定，赐婚给明亲王的是梅家小姐，而陆家八小姐要嫁的是七皇子，而不是六皇子，是有些人口误传错了而已。”陆明珠含笑答道，仪态纤纤，松驰有度。外人看来，典型的大家闺秀，冰雪聪明。

　　“朝中大臣都知道昨天陆家嫁女儿，宣亲王府没有办喜事。如何说得过去？”陆鹤连连摇头。

　　“再过些时日，宣亲王就要到沧州了，就说宣亲王要提前离京，八姐姐直接嫁到沧州去了。”陆明珠早已想好对策，虽说此计是漏洞百出，早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些下人，抬轿的、送亲的，人缘甚广，虽说众口难堵，但只要事实如此，谣言总会终止。”

　　“的确悠悠之口难堵，但总得有个说法。”上官云的眉头蹙得愈紧，看了一眼跪地的上官子墨，赞同了陆明珠的说辞。

　　“所以这样一来，宣亲王就毕须提前离京。”陆明珠终是画龙点晴了，重点是在这里。

　　早点把上官子墨支走，叫上官青沐少了兵将，孤木难支。

　　当然此话一出，几双眼睛刷刷地扫了过来。

　　水玲珑当然不想自己的儿子离开去沧州了，恨意那就不用说了。上官子墨更是不想去沧州那荒凉之地，邪恶的眼神瞪过去可想而知。陆海琼如今太子妃当不成，还要嫁去沧州，恨啊，哭啊，那个昏天黑地。上官青沐微怔了一下，眼神扫过来，那是说不出的复杂。

　　恨吗？对她恨不起来。

　　怨吗？也没有。

　　只是痴字了得，为何没有早一点遇到她。

　　上官振轩眸子里的冷漠变成了温柔，这个女人随时随地都能给他惊喜。

　　“皇上，说好了一个月的期限。”水玲珑想辩驳。

　　“父皇，儿臣……”

　　不待上官子墨开口，上官云已经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只有这样了，七皇儿，这是你闯下的祸，就必须负责到底。此事到此为止，上官子墨携其家眷立即起程赴沧州上任，不容有误！”

　　铿锵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怒气。曾经亦是文武双全的七皇子为何落得今天的下场，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即是如此。

　　这次水玲珑是，损失不了，怕是回去得发狂了地得。

　　新娘调包的乌龙事件就这样结束了。梅耀礼那边自然好说，不仅给女儿找了处好归宿，还攀了皇家的这门亲蹙，当然是好事，再怎么刚直不阿，为了女儿也愿意撒下谎。

　　而上官子墨就是上官云的一道赐婚圣旨下来，把陆海琼立为了嫡王妃。水玲珑想叫她娶中商公主的美梦彻底粉碎了，举家迁往沧州。

　　从此红娘城中少了那位七皇子，华丽的宣亲王府空了。

　　经过此番折腾，陆鹤深知八女随夫远离京城怕是指望不上了，而九女不仅痴病全好，所嫁之人宝亲王近段时日风头劲展，不仅成功挤掉了宣亲王，还接手了他手中的事务，势力一步步地扩大。

　　在朝野多年的陆鹤此时明白过来，曾经的草包大皇子不过是个蜇伏的借口，蓄势待发才是真相。

　　对待陆明珠比起往昔，那是大不同。差三隔五来宝亲王府拜会一番，还带上那陆老太，借着自己老娘来与九女儿疏通多年来没有维系而淡泊的父女感情。

　　这是陆明珠预料当中的事儿。

　　当初把陆海琼扔给上官子墨，就料到会有这番结果的。叫陆鹤看到宝亲王的势力，也正是为了拉拢他而做的铺垫。

　　在朝野，许多官员为了将来仕途，都会选择一个可靠的主儿。而身为皇子，有意争夺皇位者更是需要得到大臣的支持。这算是互利共盈的关系。陆鹤当然亦不例外，八女嫁不了明亲王，自然他会想着来攀上实力大增的九女婿……宝亲王。

　　陆鹤倾向了宝亲王，朝中的势力再一次平衡了。

　　上官青沐在朝有舅父水凌坤坐镇，在外更是有手握兵权的水凌山相助。再看上官振轩，岳父陆鹤鼎力支持，外有洛家全力支撑，有文有武，一点不落下，更最重要的是，迁向泯州的龙枭部落也是他最可靠的民间势力。

　　二王实力很快达到了平衡。

　　这是水玲珑不愿意看到的，辛苦的谋划就这样没了，再加之爱子迁移沧州，又气又伤，这不，没几日就卧病抱恙了。

　　曾经叱咤的皇后娘娘也得一阵子消化吧。

　　再说陆明珠，此事之后，她的心境发生了不少的变化，一心一意帮着上官振轩打理府中事务，时尔还暗中操纵一番，帮着锦上添花。

　　每日送他出门，日落黄昏远远着看他那个身影归来，牵她的手。

　　时间久了，她似乎习惯了陪在他身边。

　　不争，他会死的。他必须争到底。这是无奈，也是求生的办法。更重要的是在他身上还系着血债。

　　兰妃的死，他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了一个月，狂风暴雨来临之前总是那样安静，血腥的争斗开始之前是死般的宁静。

　　秋风瑟瑟，落叶满地，转眼入深秋，处处都是萧条，下着小雨的早晨，她像往常一样目送着上官振轩出了府。

　　以为就这样又迎来了一天的沉静，只是门口一阵急促的脚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李傲带着德柱公公入了大厅。

　　“奴才奉皇上之命请娘娘入宫。”德柱颇是恭敬地上前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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