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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开局


河北的节度使骄横不法由来已久,今日竟有河北的节度使进京述职,可谓轰动长安。

        拥有近百万人口的京师长安城,很容易就能聚集成千上万的百姓围观,他们将入城的朱雀大街两侧围挤的水泄不通。

        百姓都重视至此,朝廷更不可能忽视。

        长安作为京师,是一个处处都透着严格等级制度的地方。

        整个长安城布局亦是如此,宫城、皇城、外郭城的修建便可见一斑。

        宫城坐北朝南,位于长安城最北,乃圣人所居的宫殿。

        外面是皇城,为六部、神策军等中央朝廷官衙机构。

        最外围就是外郭城,由一百一十个里坊组建而成,为达官显贵和布衣百姓生活居住之所。

        今日,朝廷就在皇城外,为夏云川举行接风洗尘的迎接之礼。

        巳正时分,皇城正南门——朱雀大门訇然而开。

        礼乐齐鸣,金鼓三声过后,太子李瓒一身红色朝服,率领文武百官恭迎而出。

        阵势浩大,礼仪煊赫,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要犒赏凯旋而归的远征军。

        然而迎接的却是不久前大败朝廷的藩镇军。

        一面黑色衮金边的大大旗旛,与朱雀大门遥遥相对。

        旌旗在风中猎猎飘扬,一个“夏”字赫然龙盘凤翥旗上。

        都道河北骑兵骁勇,夏云川率领的三百铁骑,在今日让京人窥得了冰山一角。

        三百骑兵均是黑盔铁甲,一百人为队,分作三列。

        他们一路从河北远道而来,身上的甲胄还有仆仆风尘尚未洗去,自是比不得朱雀门外的神策军鲜衣铠甲。

        但在这一刻,平时威风八面的神策军却好似戏台上的花腔把戏,当真只有表面光鲜。

        三列黑甲铁骑在夏云川的率领下,一路从长安外郭城明德门,沿着朱雀大街勒马前行至此,始终秩序井然,马踏声竟也整齐划一,卷起黄土路面上沙尘滚滚。

        忽地,朱雀大门下一声号角长鸣,马踏声和铁甲鳞片撞击声立马齐齐一停,动作果决至极,四下顿时重归一片肃穆安静。

        夏云川一马当先,提缰独行,身后三列铁骑队伍严阵而立。

        礼乐再次齐鸣,直至夏云川独行至太子李瓒一丈之外。

        这个时候就该是太子当着文武百官之面行告罪之礼了。

        场面如此之大,刘乐阳是不会对车窗探头而视,要看就要正大光面的看。

        早就从明德门进入长安城之前,就让车夫打开了马车前门,但隔了三百骑兵,远远望去实是人影模糊,好在他们二人在众人当中,又是一人紫衣一人红衣,服色鲜明,很容易辨别身份。

        今日回京场面必然不小,陪车的差事就让了四侍女中胆子最大的阿春。

        圣人早在今年正月间就下诏罪己了,委实让朝廷脸面大失,李氏皇族威信骤降,如今太子众目睽睽之下告罪其实已经无伤大雅了。

        总归朝廷脸面早就无了。

        连阿春看着都有感道:“其实圣人都已经向天下人罪己了,太子是否再当面道歉倒无甚重要了。“

        可就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李瓒不惜再一次割肉喂鹰,也不知将割多少利益便宜夏云川。

        “愚蠢!”

        刘乐阳摇着团扇,看得百无聊赖,忍不住对李瓒品评了一句。

        所幸圣人还在宫城里等着,夏云川和李瓒二人又早暗中谈好了,只见当下着红衣之人才拱手迎上去,紫衣之人就已翻身下马同样拱手而对,不一时二人一齐放下手,李瓒的一场告罪就被这样揭过了。

        随之李瓒身后的文武百官就向二人围了过去,开始寒暄。

        这些文武官员皆是绯色官服,应是四、五品的中高层京官。

        虽没有三品大员,但储君率四、五品京官相迎出皇城,也委实给足了夏云川的面子。

        刘乐阳百无聊奈间,不由莞尔想道:这可是做给其他诸州节度使看的,让他们尽管上京述职,朝廷不会瓮中捉鳖?

        然后等他们一个个来时,再一网打尽?

        不过这些节度使可是惜命,多半不敢像夏云川这样只身上京。

        饶是这三百铁骑骁勇善战,朝廷的神策军又是宦官统领的酒囊饭袋,但到底双拳难敌四人,也不知这夏云川可想过自己会有去无回?

        念头闪过,朱雀门下的一班人寒暄差不多了,只见一紫一红的二人被众星捧月般掠过三百铁骑,向他们的马车走来。

        终于来了!

        刘乐阳当下敛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拿出最佳行止仪态,端然跪坐在马车之上。

        目光平视,前方就是并肩而行的夏云川和李瓒二人。

        男子身量果然重要,李瓒在长安也算是高了,七尺有五。

        面像皇后大甄氏,容貌俊美,服饰又极是华贵,很是儒雅气派。

        如今走在夏云川一旁,且不论容貌就差了一些,身量更是低了半个头,气势不觉就跟着一低,当真是被夏云川给衬托了下去。

        大概厌恶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好,刘乐阳一眼扫过去,即便对夏云川也无甚好感,也觉得李瓒越看越是惨目忍睹,有些伤自个儿的眼睛。

        李瓒同样一眼就看见了刘乐阳。

        还是记忆中的容貌绝丽,气度无华,却不过一月未见,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马车前车门大开,刘乐阳如何都应该看见自己了,却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这在一个月之前绝不可能。

        想到张仁同传来的消息,李瓒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皱,面上却是一惯的谦和道:“圣人已在宫中设宴相待,夏将军还有何私事,不防让下面人代为去办。”

        说着,就率先停了下来,不往刘乐阳乘坐的马车继续走。

        夏云川见状脚步也一停,不觉想到了刘乐阳这两日的言行,皆是少不了一个李瓒,他微微眯了眯眼,又往马车上的刘乐阳瞥了一眼。

        华服美饰,红妆重彩,端是国色天香,佳色照人。

        这是世人所见的刘家女郎,其端丽的背后,却是眼尾泛红,默默流泪,一副受尽欺负的模样。

        一眼一念瞬逝而过,夏云川薄唇微勾,且当是前日惹哭了刘乐阳的弥补,他道:“圣人宫宴设在午时末,现在当还有近一个时辰,时间尚是充裕。何况乐阳县主的祖父同下官祖父乃至交好友,下官今日护送乐阳县主回长安,自是要先亲自将其护送到家,岂能假他人之手相送?”

        此言一出,四下顿时哗然一片。

        围在一旁的文武京官,自是认识刘乐阳,便是不曾说过话,也在不少宴会上有幸一见。

        正所谓夏云川一路的行程早已传到了京城,当然同行有刘乐阳他们自是知晓。

        可长安谁人不知刘乐阳和太子分明情投意合,夏云川却让太子这次差点储君之位不保,至今其位都摇摇欲坠。

        如是,刘乐阳于情于理都应该和夏云川避嫌才是,不然将太子颜面置于何地?

        现在二人一起回京,唯一能猜测到的就是夏云川霸道,见刘乐阳佳色卓绝,又为了让太子脸上难看,才强迫刘乐阳同行。

        这会儿他们自是看到了也认出了刘乐阳,但不论是给太子体面,还是为了给刘家薄面,也就权当不知。

        加之河北一贯的恶行,夏云川之前趁势作乱又把朝廷逼得毫无喘息之机,可见其人之霸道凶恶。

        虽在刚才大出人意料之外的没让太子道歉,但难保这会儿不会用刘乐阳让太子难堪,却万万不想竟说刘乐阳是世交后辈?

        既然已经直接道明刘乐阳身份,那么他们也没必要当作不知了。

        “还真是和乐阳县主同行啊!”

        “真让人想不到,刘公居然和已逝的夏老将军是至交!”

        “夏将军都这样说了,显然应该不会有错吧。”

        大家一边感慨议论,一边暗暗注视夏云川这边的动静,心底多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遂当前还得等看刘乐阳的态度才好判断。

        夏云川对众人的言行视若无睹,他只两个阔步上前,对马车上的刘乐阳道:“县主,某先送你回府。”

        刘乐阳高坐马车上,自然将一众文武官员的神色看在眼里,尤其是她还勉强自己一直暗暗注意李瓒,果然见李瓒神色有一瞬间难看,她当下不禁笑得更是诚挚了。

        然后就当着众人的目光下,用十分友善又信赖的语气道:“夏将军一路护送儿回京,儿已很是感激。如今诸位大臣在旁,儿如何好再绊住夏将军。”

        说着似恐夏云川坚持,刘乐阳星眸一转,露出一抹狡黠,道:“若夏将军觉得不妥,就派您的亲卫兵送儿,这和夏将军亲自送也没有不同了。”

        说时只看着夏云川有说有笑,面上极是坦荡。

        刘家满门清贵,从刘公到其家族子弟都是风评极好,就是刘乐阳也有知书达理的好名声。

        众人这一看,心底那些隐晦的龌龊想法不觉一扫而空,再看夏云川虽神色冷峻,却委实和传闻中的河北节度使形象大相径庭,很是仪表堂堂,当下不由更加认定了夏云川所言非虚,夏、刘两家堪为世交。

        刘乐阳又是刘公的嫡亲孙女,作为嫡出小娘子,其言行多少代表了背后家族的态度。

        那么也就是说,刘家是站在夏云川这边。

        或者换一个说法是,刘家不看好太子了?

        一时间,朱雀门下的一众文武官员心思各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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