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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被拒绝的路


这样的大路边有一间食肆是很稀罕的,遮阳的棚子不是用茅草搭的,而是结实的木头,刷了一道清漆,既保留了木头的原色,又有格调。虽然里面只摆了两张八仙桌,也足够让小商贩脚夫们望而却步,宁愿多走几里路找个简易茶摊,也不肯进去喝口水。

        当然这种地方肯定不能达到龙七的要求,只是出门在外,也容不得她那么讲究,只能让人里里外外再打扫了一遍,在那张擦过三道的桌子上铺上一张桌布,摆上自带的餐食,她们四人这才坐了下来。

        桌子上很安静,非欢和非乐一直保持食不言的良好习惯,虽然她们不吃东西的时候也不说话。难得的是,宋枕冰和龙七居然也一言不发。

        龙七吃的慢,非欢非乐吃得多,宋枕冰停嘴之后,撑着下巴无聊地看着她们三个,偶尔还看看四处没什么看头的景色。

        龙七吃完了,放下筷子,就有人撤下她用过的碗筷,换上一杯刚沏好的铁观音,龙七捧起白瓷杯,细细吹了一口,缓缓将杯沿送到嘴边。

        半杯清茶入喉,她才看向右手边用一副无奈表情望着她的宋枕冰。

        “怎么?”

        宋枕冰换了只手,很是不赞同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让玉浮灯一个人去找马芳铃?”

        龙七问道:“那你陪她去?”

        宋枕冰一脸嫌弃:“想得美。”

        龙七又道:“那让非欢非乐同她一道?”

        宋枕冰皱着鼻子,从嘴角到眉梢都透着排斥:“做梦!”

        龙七点点头,平静道:“所以她才一个人去,而且不是我让她去的,是她自己想去的。”

        “嗯?”这实在让宋枕冰意想不到,“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是这么卖命的人。”

        龙七说道:“因为她嗅到了娑罗针的香气,但很微弱,马上就要消散了,再不追人可能就要丢了。”

        宋枕冰若有所思,一边将离得最远的马奶糕推到了非欢非乐面前,一边说道:“追上去送死吗,她那点功夫,对付受伤的路小佳都够呛。”

        龙七又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她从来不靠武功制敌,你是知道的。”

        宋枕冰有些疑惑:“她跟马芳铃有仇,还是和路小佳有怨?”

        龙七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随口说道:“等她回来,你可以慢慢问她。”

        “……你真的想抓马芳铃吗?”宋枕冰极其无语。

        龙七觉得她说的是废话:“不然我为何要出那么多银子?”

        “……那你还这么悠哉悠哉地坐在这里喝茶?”

        龙七挑高了眉,不可思议道:“我都出了钱了,还要我本人亲自出马?”

        ……你说的对。

        宋枕冰彻底无语,抄过杯子一饮而尽,免得在这大白天里上火。

        她不想聊了,龙七却突然来了谈话的兴致:“你似乎很欣赏马芳铃?”

        “佳人如花似玉,武艺超群,冰雪聪明,欣赏她不是人之常情吗。”刚碰了个软钉子,宋枕冰没好气道。

        “不止如此吧,马芳铃装傻子的时候,你对她就很有好感。”龙七又道。

        “有吗,我不记得了。”宋枕冰的目光忽然全部被手中的杯子吸引了,随口敷衍道。

        龙七却没有放弃,依旧紧追不舍:“如果没有这件事,你会和她成为朋友吗?”她好像一定要从宋枕冰嘴里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宋枕冰放下杯子,动静有点大,同座的另外两人丝毫不受影响,享用着面前的美味,。

        “你呢,为何不喜欢马芳铃,为什么不想和她成为朋友?”宋枕冰反过来质问,将球抛了回去。

        龙七眨了眨眼,忽然微微一笑:“理由,你不是已经说出来了。”

        人纵有千万种正确的、正当的理由去做一件事,但只要有一个理由,就可以否定其他所有理由。

        不想。

        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奇妙,可以产生不知何起的喜爱,也也可以产生没有缘由的厌恶。

        感情,何来那么多借口呢。

        宋枕冰闭上嘴绷着脸,不想再理会龙七,也许今天开口就是一个错误。

        龙七见好就收,不再咄咄逼人。

        棚子遮住了阳光,只留下阴凉,突然,宋枕冰的肌肤泛起一层颤栗,冰冷的寒意侵袭而来,她猛地站了起来,面色凝重,谨慎地望着大路的另一头。

        非欢非乐也停下手,跟着站了起来,和她望着同一个方向。

        天气很晴朗,万里无云,蔚蓝的底色和大路拼接,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因此那个人出现的时候,格外惹眼,他身着一袭无瑕的白衣,仿若一朵白云从地上升起,但白色并不是他身上最夺目的颜色,而是红色。

        红,在他眼角,在耳鬓,在鼻下,在唇边流淌。

        他的脸是白的,比身上的衣服还要白,死人一样的白。

        他走路的动作很奇怪,好像常年不下床的人,突然被赶出了门,不得不用腿重新走路的样子。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剑,又薄又锋利的一把剑,随着他的走动,闪烁着望而生畏的银光。

        路小佳即使不笑的时候,嘴角也好像带着一丝笑,讥诮和玩味的笑容,让人心里犯怵,猜不透他的心思又好像被他猜中了心中所想。

        今日才知道,这个表情其实是路小佳的善意,当他不想笑的时候,你感觉好像自己在他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惊悚的乌云笼罩在头顶,直视不会笑的路小佳需要莫大的勇气,心中的怯意在脑海中大声下令撤退。

        路小佳每走一步,他们的心就颤抖一次,无光的瞳孔扫射而过,如无形的寒冰冻住了双脚,再也走不动。

        路小佳又走了一步的时候,龙七面色一沉,终于有人破冰而动。

        两道黑影游鱼一般贴着地滑过,双臂一摆,四点刀光齐冲向路小佳的双膝和脚踝,如果不能躲开,路小佳整个小腿恐怕都要被卸下来。

        路小佳的脚步依旧生涩,所以他不躲也不逃,只是右手动了一下。

        没人看清楚路小佳的动作,剑光一闪,这两个人就变成了两条死鱼,直挺挺地躺在了他的脚边。

        这一击,好像激活了路小佳身上的某种机关,周身杀气暴涨,双眸通红,他扭曲着五官,绽放出一个残忍又狰狞的笑容。

        这个笑容比他的双眼更加骇人,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之前,他已如猛兽般疯狂掠了过来。

        宋枕冰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楼炎中了生死经之后功力大增,她们三人合力才将他压制住,而号称天下第一快剑的路小佳,经过生死经的激化之后,还有谁能躲开他的剑?

        本来还心怀侥幸,路小佳前不久受了重伤,会不会给她们可趁之机……但这丝侥幸被路小佳的一剑打破,冷汗从宋枕冰额上流了下来。

        那残忍的笑容彻底击破了宋枕冰心中的屏障,但她依旧站在最前面,因为后面有龙七,还有两个她没有哄到的小朋友。

        她的眼里,已经看不到路小佳的身影,只有一道光,转瞬即逝的剑光。

        她的面上已经感受到了迅猛的剑风,身体感受到了可以将她撕碎的威压,她看不清剑从何处来,分辨不出剑要往何处去,她无处可逃,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手中的枪以力压千钧之势横扫出去。

        她的枪,还是落空了。

        对手是路小佳,反击失败,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但她没有死,她还活着,甚至毫发无伤。

        因为路小佳的剑,也落空了。

        在决定宋枕冰生死的这一瞬,路小佳把剑收了回去。

        宋枕冰定睛一看,路小佳已在三丈之外,但是他的双眼中,噬人的血色早就无影无踪,双瞳在阳光下变成更加轻薄的灰色,血痕依旧在他脸上,但所有人的眼睛都会忽略掉,只看得到他嘴角闲散不羁的笑,无声又从容。

        哪里有中了生死经的迹象?宋枕冰一怔,即刻反应过来,迅速转身。

        一切都没变,只是多了一个人和一把剑。

        人,是马芳铃,剑,也是马芳铃的剑,抵在龙七的后颈上。

        “啪”的一声轻响,仿若梦破碎的声音。

        路小佳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灿烂的阳光下,他竟像刚从梦中惊醒一般,双目失神,面上带着丝丝迷茫,周围的一切景象像是覆盖了一层水波纹般扭动,渐渐变得清晰。

        马芳铃的脸占据了他全部视线,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看得清楚,这个被他一剑刺中的人,不论过了多久,不管眨多少次眼,都是马芳铃。

        活生生的马芳铃急促地喘了口气,神色却很平静,她看着路小佳凝固的样子,觉得好笑,笑到一半疼痛袭来,不得不把笑收了回去。

        “咳咳……”

        她忍不住轻咳了两下,路小佳还是被定住一般,马芳铃只得缓缓松开握剑的手,渗血的手心贴上了路小佳的脸颊,低声问道:“这算是第三次吗……”

        第三次?什么第三次?前两次又是什么?

        路小佳知道“前两次”,因为这个词是他自己说出来的,在那个无疾而终的讨好之后,败兴的“叫花鸡”还没开始之前。

        死寂一般的山中,刚刚升起的火源还没有将周围加热,凉飕飕的空气中,路小佳的话也是冷的。

        “这是第二次了吧……”

        从昨夜起,路小佳就一路被马芳铃忽视,本以为今夜也就这么过去了,跳跃的火焰不知道勾到了路小佳的什么情绪,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大概是因为冷吧,路小佳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回想找了一个借口。

        白云山庄前,那场萧索的山林夜雨雨带走了他身上大部分的体温,但路小佳可以确定,自己身上有一处是温暖的,马芳铃唇上传递过来的温度绝对比他以前感受到的任何东西都还要温暖,却因为一滴坠落的雨珠,突兀地从他身体撤退,不给他任何挽留的机会。

        所以这个“第二次”到底是指他们二人第二次单独在野外相处,还是昨夜第二次半途而废的试探。

        马芳铃没有回应。

        她倚着树干,双眼自然紧闭,呼吸平稳又绵长,睡着的人是听不到别人的话的,自然也不能回应。

        路小佳微微叹气,对在睡梦中的马芳铃说道:“我只是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马大小姐,居然也会后退,而且还是两次。”

        两次,一次山林,一次密室。

        深林里,是马芳铃主动靠近,又是她自己,忽然抽身而退。

        密室里,是路小佳煽风点火在先,马芳铃如他所愿而已,但最后,还是马芳铃先离开了。

        “我从不会后退。”

        马芳铃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澄静的目光与路小佳隔着火光交错。

        马芳铃的声音异常清醒,没有半分入梦的痕迹:“一条路,不知道能不能走的,那是傻瓜,明知走不通还要撞得头破血流的,那是蠢材。”

        路小佳问道:“偏偏世界上有很多这两种人。”

        马芳铃冷冷道:“但不会是我,我不当傻瓜,也不会做蠢事。”

        路小佳道:“哦,那你会怎么做?”

        马芳铃道:“我会转身,继续往前走,我走的每一条路,都是我的前路,从不后退。”

        路小佳喃喃道:“所以我就是你面前那条走不通的路。”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区别。

        无论路的那头是怎样诱人的风景,当它禁止通行之时,就注定是孤独的景色,是他表现出来的抗拒,将一切妄图侵入领地的人拦在荆棘之外。

        路小佳苦笑一声。

        马芳铃的手轻轻动了动,一片枯叶被她碰碎,她站突然了起来,走进了黑夜的阴影里。

        “我饿了。”

        当她再回来时,路小佳已经是正常的路小佳了,昏昏欲睡的他看着马芳铃手中的山鸡,眼睛一亮,自告奋勇的要做叫花鸡。

        ……

        第三次……

        马芳铃的这句话好像具有魔力,终于将路小佳解冻,神智也渐渐清明,他对上了马芳铃乌黑的眸子,忽然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猛地后退一步,剑也跟着从马芳铃的伤口抽离,鲜血喷涌,马芳铃捂住伤口露出痛苦的表情,视线却不曾从他的眼中收回。

        路小佳也没有,感觉两人仿佛就这样要对视到天荒地老的时候,路小佳忽然眨了眨眼,就在这眨眼的一瞬间,他出手了。

        刹那即逝的剑光是不会发出声音的,但剑落在□□上会,□□撞在树上也会。

        “咚”的一下,好大的声响。

        如马芳铃所说,这是她的第三次转身,本来在他身后的马芳铃来到了他的面前,那么应该在他面前的人去了哪里?

        玉浮灯痛苦地咬唇,她受的伤和马芳铃一模一样,同样的一剑穿肩,但路小佳这一剑用上了十分力气,她直接被钉在了背后的树干上,她忍着钻心的疼,挣扎着想要拔出剑,还没摸到剑柄,另一柄雪白的剑就割裂了她脸侧的斗篷,压在了她的颈项上。

        在她身前的马芳铃持剑而立,身上的伤口时不时渗出一丝血迹。

        马芳铃的伤势不轻,但玉浮灯知道只要自己动了一下,她的脑袋就得和她的身子分家。

        只有天底下最傻的傻瓜才会去做这种傻事,玉浮灯绝对不是。

        所以她不动了,痛楚清楚地告诉她,她被抓住了。

        路小佳还在原地,远远地望着这里,他的脸色有点黯淡,嘴角有血迹蔓延,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中的毒,内力越强,毒性就越大,动用的真气越多,毒性蔓延得越快。刚才那一番消耗,毒药已经完全侵入了他的奇经八脉,使得路小佳完全陷入到她编织的梦境之中。

        马芳铃本也应该在这梦境当中,两个人混乱的神智会互将对方当作玉浮灯,自相残杀,无论谁胜谁负,总有一个要当黄泉路上的鬼。

        那些人从梦中醒来悲痛欲绝万念俱灰的神情一直是玉浮灯永远尝不腻亢奋不已的灵药。

        为什么马芳铃没有中毒?甚至精准地判断出了玉浮灯隐藏的位置。

        马芳铃刚刚说的那句话有什么含义,玉浮灯不懂。但她明白是这句话给了路小佳提示,让路小佳强行冲破毒性的压制,寻找到了她的所在。

        她更不懂的是,既然马芳铃已经找到了她,为什么不亲自把她揪出来,而要用言语暗示路小佳这么迂回,莫非……

        “你……”

        玉浮灯当然不蠢,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明白了一切。但颈上猛然传来一股刺痛,她不得不将答案咽了回去。

        马芳铃凑近了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伸出手,想要撩起了她头上的帽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手收了回去。

        路小佳调整好了内息,此时也走了过来,看到马芳铃未完成的动作,问道:“你不好奇她长什么样?”

        马芳铃道:“好奇,不过我肯定她现在用的这张脸不是真的。”

        每个易容的行家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方,没有特制的药水休想将这层伪装的人皮撕下来。

        路小佳顿时没了兴致,懒洋洋道:“既然没用的话,就杀了吧。”

        马芳铃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说道:“你中了她的毒。”

        路小佳道:“你觉得她会给解药?”

        马芳铃摇摇头:“不会。”

        路小佳道:“那还是杀了吧。”

        这两人在讨论她的生死,玉浮灯却像是聋了一样,充耳不闻,只有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证明她不是一座雕像。

        马芳铃对着这座雕像挥动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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