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交换
抵达小区后，平笙直接上了楼。
她没有留覃淮吃饭，甚至不记得分别时有没有道谢，她全部的心思和克制都放在了那双鞋上，没有心力再分给其他人或事，包括覃淮
时值三月。
最后一场倒春寒的确让北城的温度低了些，可毕竟已经迈入春天，各大品牌店已经开始筹备夏装，仅有的一些冬装也都是滞销商品，覃淮已经亲身验证过。
可他送的这双鞋子，绒毛多到可以媲美雪地靴，冬款无疑且款式尚优，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买的。
平笙又端详了一阵，发现鞋子上没有尺码标签，也不清楚合不合脚。
她略有疑惑的上脚试穿，却发现这双鞋的尺码仿佛是用最精密的尺子测量般的贴合。
她的右脚比左脚稍大一些，每次买来的新鞋都要渡过一段非常痛苦的磨合期，可这一双却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带着疑问，平笙站起来走了几步。
但走着走着，所有的疑问都被喜悦冲散。
她感受着白色绒毛带来的温暖，感受着覃淮那宣之于口的心意，然后忍不住环抱虚空，翩翩起舞。
优美的旋律在脑中翻滚，在胸腔共鸣，她与之陶醉，甘愿沉溺。
平笙忘乎所以的一直旋转，直到脚上出汗才停下。
她轻喘着缓了几秒，迅速换下鞋子，并宝贝的拿手往鞋子里扇风，以确保鞋子放回鞋盒时是干燥的。
一切都处理妥当后，她坐在床尾愣愣出神。
三十多岁的成年男女，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相互试探，平笙认为自己应该立刻向覃淮表明心意。
覃淮若也有意，那他们就成为情侣继而组建一个家庭。
覃淮若是无意，她也可以继续作为朋友帮他成就一番事业，以此来回报当年的情谊。
想到这里，平笙翻出覃淮微信，问他到家了没有。
覃淮没有及时回复，不清楚是在路上，还是在忙其他。
她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又看了看覃淮送的鞋子，决定礼尚往来一番。
平笙切出微信界面，开始全网挑选钢笔。
正如覃淮说的那样，他当年就想换双鞋给她，而她需要交换的物品，正是一支钢笔。
不多时，她挑中并下单了一支嵌着金边的黑色钢笔。
这个牌子比较贵，是她前任老板唐衍比较喜欢的品牌，若非要送给覃淮，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花这么多钱在日常用笔上！
下完单切回微信，覃淮仍旧没给回复。
不过这会平笙也不着急了。
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坦白，它关系到自己跟覃淮能否成为情侣。
倘若失败，就没什么好说的，可若是成功，她不想以后回忆起来时，自己一生一次的表白，干瘪的如同在做工作汇报。
她决定在交换礼物的时候再说给覃淮听。
说她揉进心里那道不尽的思念。
做完决定，平笙喜滋滋的跑去卫生间洗澡。
洗着洗着竟是不知不觉的哼起了那首‘喜欢你’。
反应过来后，她先是愣了片刻，才开始感叹。
难怪前任老板娘会选择这首歌表白。
这歌将少女的情怀、爱慕、以及雀跃的心情表达的淋漓尽致，连她一个中年少女都忍不住心动，更何况是热恋中的小年轻
洗完澡后，她躺在床上条件反射的复盘。
工作上没有大的过失，生活上却有一丝瑕疵，她收到鞋子后，似乎有些失礼
不过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她。
实在是没想到覃淮会来这么一下。
高二那年的国庆节，平笙答应给覃淮补物理，每天两个小时，每个小时100块。
这个薪酬在他们那个年代的县城可以算做天价了。
但平笙坚持只是借的，总有一天会还，所以没什么心理上的负担。
她将这个钱全数交给了母亲。
父亲无法工作，生活的重担便压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平笙虽然心有不忍，但还是支持母亲先将水果摊位支起来。
有了开源，节流才有意义。
而那时的平笙也彻底放弃休学的打算，他们那个时代，还喊着‘知识改变命运’的宣传口号，平笙深信只有继续上学，才能彻底改变自己以及家庭的命运。
所以，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会重返学校，继续自己的学业。
不过，在那个一团糟的时候，也有好消息。
比如说国庆之后，班主任给她申请的贫困生补助金下来了，她拿出一部分交了学费，总算不用在外面风吹日晒，也总算能跟覃淮做真正的‘同桌’。
同桌后的第三周，物理竞赛如期而至。
比赛当天，学校租用一个公交车，载着参赛的学生及随行老师一起前往考场。
起初一切都好。
平笙为了保持清醒，不敢在车上睡觉，又怕看书会晕车，便在透明的玻璃上默写公式。
但在抵达后，老师组织学生们有序下车，平笙身后的同学大概是步子迈得大了些，一脚踩到她的后脚跟。
一声清晰可辨的撕拉声响起，平笙那双洗到发白的帆布鞋一分为二，鞋底和鞋面彻底分了家。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秒钟，平笙反应过来往旁边让了让，让其他同学先下车。
但所有同学都下车后，她还是要面对已经分了家的鞋子。
现在去买，时间不允许，她也没有钱，可不去买，又势必会在众人面前出丑。
她还是个16岁的少女。
正是情窦渐开、敏感脆弱的时候，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能坦然面对贫穷，不至于在爱慕的男生面前窘迫。
可如今，自己的贫穷被袒露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她开始胆怯。
考场所在的学校是他们市里的重点高中，每年升学率惊人，往高等学府输送了不少人才。
而今天，这个学校里汇聚着全市各个学校的尖子生，让她趿拉着一双坏掉的鞋子走一圈，压力不可谓不大。
正在踌躇时，身后传来了覃淮的声音。
他说：“走吧，我在你后面挡着。”
平笙有些震动，她以为覃淮早已随着人流离开：“你没走？”
“嗯。”覃淮压了压头顶的帽子说：“等你一起走。”
平笙嗯了一声，但只是下了公交车，并没有继续，她朝考场的方向看了看，默默垂下了脑袋。
她清楚鞋子坏的很彻底，只是有人跟在后面走，并不能挡住什么，但同时她也清楚，此次物理竞赛的优胜奖有可观的一份奖金，甚至能给一年后的高考带来助力。
她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放弃考试。
她甚至还要竭尽全力的考好。
平笙深吸了口气，回头对覃淮笑笑：“谢谢你等我，现在走吧。”
说罢，她迈开步子挺直腰板，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身后的覃淮便将自己的鸭舌帽扣到了平笙头上。
同时传入耳边的，还有周围学生并没有刻意压低的嘲笑声。
“诶，你看那个人的鞋子，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开一合的特像我今早吃的烧饼夹蛋”
“你脏不脏，那双鞋不知道踩过多少脏东西，跟烧饼类比，不觉得恶心？”
“诶诶诶，你看那人是哪个学校的？鞋子都成这样了还穿出来。”
“校服上应该有名字，你去前面看看”
“行，顺便看看那女的长什么样。”
“你自己去吧，头发那么短，有可能是男的，我没兴趣。”
那一刻，少女直挺的脊背仿佛折了一般。
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没有被生活压垮，却在此刻被那些闲言碎语击的稀碎。
她知道不应该，但却抵挡不住那一刻席卷而来的自卑。
平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考场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分发的试卷。
考试开始了十分钟，她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写。
再这样下午，物理竞赛的考场上怕是要出一份零分试卷了。
同个考场的覃淮握了握拳心，中气十足的喊了声‘报告’。
考场内的考生被他吓了一跳，镇定下来后都有意无意的往他那个方向看，监考老师也拧了拧眉，当即训斥几句。
但覃淮态度摆的端正，也未偷偷摸摸搞小动作，只等老师训斥完后再度开口：“报告老师，我忘记带橡皮擦了，请问您可以帮我跟同学借一小块吗？”
监考老师骂骂咧咧的嘟囔了几句，但还是从穿着其他校服的考生那借了半块橡皮给他。
覃淮接过之后，非常礼貌并大声的感谢：“谢谢老师，谢谢同学的橡皮，加油！”
这个小插曲对其他人而言，大概只是一个糊涂学生在考场上做了件挺糊涂的事。
可对平笙来说，却是当头棒喝，是晨钟暮鼓，是将她神游天外的思绪硬生生拽回考场的事。
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头，心里默默念了不止一句谢谢，才提笔开始答题。
进入考试状态后，时间过得很快，平笙最后一个人交卷，和等在门口的覃淮一起离开。
他们出来的晚，又在路上磨蹭许久，跟大部队走散了。
不过即便没有走散，学校也没有安排返程的车，考试只占用一个上午的时间，下午是自由活动，学生们早就四散离开，各自玩去了。
平笙拖着坏掉的鞋子，跟个铁拐李般挪到了学校门口。
她有些迷茫的望着校外的景色，最终叹了口气，托腮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覃淮挨着她坐下，问她考的怎么样。
平笙摇了摇头：“状态不好。”
“唔，我状态还行，祝我取得好的名次吧。”
平笙这会心情不大好，但她没有迁怒别人。
她知道没考好是自己心理素质不过硬，怨不得旁人，更何况覃淮还在考场上帮她回了魂，所以祝福送的相当真诚。
“祝贺。”
“现在说祝贺为时尚早，但要真能有名次。”覃淮笑了笑，隔着帽子拍了拍平笙的头说：“你不也与有荣焉？”
“嗯，作为同学和同桌，我替你高兴。”
“不是说那个，你教我四天课就是我师父了，得了名次有你一份功劳。”
平笙怔愣片刻，然后被他无理取闹式的话逗笑了。
覃淮乘胜追击：“期末考如果有名次，是不是也有奖品。”
平笙敛了敛表情回答：“有。”
“都有什么。”
“去年一等奖的奖品是定制钢笔，二等奖是学习机，三等奖是个书包。”
“那你考个第一吧，然后用钢笔跟我交换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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