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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物化(10)


南城区某学校。

        “这是啥,我看看……啊呀这是什么血腥场面,不是全息游戏?”

        “你听说那个很惨烈的跳楼了吗?我回家问了我爸,他说那人真是走投无路了,白天sp大楼有巡逻不给上去,他硬生生等到深夜跳,结果他的血还没等天全亮就被sp大楼那边找人擦干净了,真是好惨啊……”

        “我找到他们说的绝笔信了!!!”

        “快,给我也发一份我看看!”

        “我的天啊……”

        南城区某办公室。

        “你们听说了吗,前段时间从sp大楼上跳下来的那个人,之前好像就在隔壁上班,我还见过他的……不过真是想不到,他居然还是新世界公司的前高管?”

        “这……怎么可能?联邦星际政府是吃素的吗?这么恶劣的贫民窟为什么一直没有人管?他都已经侵犯人权侵犯到普通人头上来了!”

        “真的假的?这人要真是新世界公司的高管——好吧前高管,那他不会给自己安个当初他们公司最厉害的义体,直接冲进贫民窟亲自报仇?总归也不会比现在这糟心样子更差劲了吧?”

        南城区某居民住宅。

        “我不懂,明明联邦星际法写得明明白白,为什么不可以抓萨隆?因为他有权有势……他甚至都还没摆脱贫民窟呢,要是连一个萨隆都能这样无法无天,那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又该无法无天到什么境地?!”

        “凭什么啊?凭什么我们就得忍气吞声,我怎么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不会是我?”

        “我才不想变成你们这种麻木的样子!我受够了!你们真的该好好睁开眼睛看看那封绝笔信!连新世界公司的前高管都能被逼到要依靠自己的死来制造话题度,这个社会真是烂透了!像你们这样麻木的人,怎么可能让世界有所好转?!”

        ……

        两周的时间,这样的对话在南城区的街头巷尾、各个角落里不断发生,在表面的平静下不断酝酿潜滋暗长着。

        而作为一切的主要策划者的洛见深却没那么轻松。

        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在南城区各处张贴和发放传单之外,他同时还在羚羊的保护下采访那些北城区里的受害者们。

        这些受害者中,有垂垂老矣的老妇,也有尚且年幼的孩子,当然,更多的是成年的女子……她们中有的人俨然已经精神失常,甚至不少人肢体残缺。

        而接受采访的受害者越多,他动笔就越发艰难。

        如果说一个人的悲惨遭遇就已经足够写出一篇让无数人群情激奋的煽情报道,那么当这样的悲惨遭遇变成十个人、二十个人、一百个人的时候,再煽情的文笔也会变得苍白而荒诞。

        但洛见深仍然在坚持写。

        那些小故事们被一一张贴在南城区的街头巷尾,而那些仍然在关注这些事的人显然也已经发现了规律,每看见一张新的报道内容被张贴出来,就会有人围上去先用智脑记录下来方便传阅。

        当然,新城警局也不是能这么轻易糊弄过去的角色,如果不是洛见深深谙和这帮人周旋之道,恐怕早就被抓了十几次。

        薇薇安早就已经回新城传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心不安,在洛见深忙着到北城区采访的时候,还丢了一堆已经做好的稿件给他来充当这段时间的业绩。

        而萨隆相关事件的传播大约还得尤其感谢下那几所禁止学生携带智脑入校的学校,越是长期使用智脑的人群,往往对现实生活中的信息越淡漠。洛见深最初往写字楼和商场贴的报道大多都被人目不斜视地路过了,就算偶尔有几个人驻足,也往往是像个看客一般看完故事便算了。

        但那几所学校里的学生,大约是因为与其他人相比更加信息匮乏,因此哪怕是一张小小的传单,或者是一张贴在墙上的报道,就能引起他们极大的关注。而他们的讨论欲,也确实要比其他人群强得多。

        洛见深刚在胶囊旅馆里写完昨天采访完的那个老太太的报道,智脑就一声接一声地响了起来。

        他偏过头仔细看了看光脑,发现竟然是老李头发来的消息。

        那消息异常简短,只有精悍的两个字:

        【速回。】

        洛见深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终于来了。

        ···

        洛见深一走进新城传媒,就敏锐地发觉了不对劲。

        往常的新城传媒总是一片忙碌的,通讯采访和确认行程的交流声会轻而易举地盖过办公厅里的走动声,而在写报道或者洗稿的记者大多也都足够专心,根本不会分心去关照什么人。

        但当今天洛见深走进办公厅里的时候,绝大部分人如同预先约好了一般,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向洛见深看了过来。

        作为整个新城信息最集中的地方,他们自然不会不知道洛见深做了什么。

        甚至是在洛见深往学校里贴报道的第一天,渠道灵通的记者就已经收到了各种各样的信息,或疑惑或质问或怀疑,询问为什么新城传媒对此事漠不关心、毫不知情。

        但他们只能继续沉默下去。

        如果非要说还能做点什么,也就是默契地把洛见深干的这些事情都瞒下来,直到瞒不住为止。

        而在办公厅的尽头,老李头从原本属于洛见深的那个位置上站了起来,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

        洛见深享受了一路的行注目礼,他刚走到老李头面前,就看见他拿起了原本放在桌上的智脑。

        老李头面无表情地读道:“接老板的要求,试用期记者洛见深,因不服从公司相关规定擅自行动,传播不良新闻信息,取消录用,开除处理。”

        往常总是乱哄哄的办公厅里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

        老李头放下手里的智脑,目光极复杂地看着洛见深,洛见深却似乎觉得他的语气中有些叹息:“洛见深,你现在可以收拾收拾东西离开了。”

        洛见深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似乎只是好奇地问:“为什么?”

        老李头没有回答。

        于是洛见深接下来的问话在办公厅里越发清晰:“请问,什么叫做‘传播不良新闻信息’?”

        “是新闻的真实性不够?还是那些新闻还不够耸人听闻,不够有新闻价值?”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回答。

        “新闻是第四权,那么为什么记者连行使第四权的资格都没有了?”

        年轻人的诘问像是一次又一次的巨石砸落在人们的心里,以至于连老李头都不自觉地偏移开了目光,仿佛不敢直视年轻人清澈的眼。

        老李头的嘴唇翕动两下,声音沙哑:“洛见深,你先跟我出来。”

        随即老李头便像是逃跑一般迅速离开了这一片死寂的办公厅,而洛见深转过身,同沉默的人群对视一眼,记者们便纷纷垂下了视线。

        洛见深跟着老李头走到长廊上,语气依然温和:“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原因了吗?”

        老李头的眉心都皱出了一个“川”字,似乎说这些让他很难堪似的:“你就一定非要我说得清清楚楚吗?给彼此留一些缓和的余地不好吗?”

        “我可以留缓和的余地,”洛见深不温不火,连质疑都并不激烈,“可是你们给梁秩——梁秩们留下余地了吗?”

        老李头垂下了视线。

        当然是没有的。

        萨隆这么多年,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受害者找到新城传媒,渴望靠着新闻第四权来维护自己的权益,甚至都不要求什么补偿,哪怕只是一个公正的发声也就足够了。

        但对于记者们来说……那点小小的正义,还不足以让人为之付出更大的代价。

        没有人想惹上萨隆这样的大麻烦的。

        像洛见深这样,一惹就不仅仅只是惹了萨隆,甚至牵扯到的背后的关系强势到让西索新闻集团总部发命令来按终止键的,老李头从来都没见过。

        “我其实看过您很多年前写的报道。”洛见深忽然道。

        老李头猛地抬起头来,愕然看向洛见深。

        “我感受得到,您是一个有新闻理想的人。”洛见深的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故事,“您写自己调查走访,写自己到底是怎么与各方势力斡旋,最终才得到了孤儿院院长贪污经费中饱私囊的证据,并靠着这些证据和相关报道,舆论压力最终迫使警方不得不查办那个孤儿院,甚至最后还掀起了联邦星际各个州府的自查运动。”

        老李头的眼神随着他的话语而逐渐恍惚起来,像是想起了那些都已经快要被他遗忘了的过去。

        “您应该是很自豪于这一切的。”洛见深继续道,“您做了很多的后续报道,许多孩子因为您的报道而得救……不仅仅只是那个贪污的院长,您引起的舆论关注延伸到了更多的地区,让那些不负责任的、利用孩子牟利甚至是侵害孩子的孤儿院相关人员都受到了惩罚,您还获得了那一年的最具影响力新闻奖。”

        “您曾经还……”

        “够了。”老李头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像是被戳到了最痛的那个点上,“……我说够了!”

        洛见深体贴地停了下来,他的嘴唇抿了抿:“……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为什么连那样曾经愿意为无法回报他的弱势群体发声的记者,现在都甘于沉默。

        老李头沉默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尊被钉在那里的雕像,连挪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困难。

        他说不出话来。

        而洛见深同样站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

        老李头终于动了。

        他牵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似乎想要笑一笑,却只不伦不类地拉起了半边嘴角,使得这笑容看起来更像是嘲讽。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老李头的声音像是含着沙子,粗粝得惊人,“人都是普通人,变成现在这样……也无非就是那几个原因。”

        “年轻的时候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觉得人不做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枉来这世上走一遭,就算是为了这大事付出什么代价都不为过。可是后来才会慢慢发现……原来人要考虑的东西居然那么多。”

        老李头终于抬起他的双眼,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苍老:“你知道那些年我做了报道,拿了奖,掀起了自查运动……但你又知道吗?我喝的水里查出了慢性毒,如果我没有去体检,可能就会悄无声息地死了。”

        “我拿了奖,但是我供职的《联邦星际公民报》最终迫于压力,把我的职位换成了一个坐办公室的,不让我接触任何新的新闻源,整整十年的时间,我只能从那些原来的线人手里拿新闻,而且几乎都发不出去。”

        他嘴角笑起来的弧度更大了,眼里却无一丝笑意:“你不会不知道一个记者发不出自己的新闻,最后会落到什么下场吧?”

        “在私人媒体,发不出有效的新闻,那你就只有那点可怜的保底工资……连自己的生存都几乎保障不了。”老李头笑得又冷又苦,“是,追逐新闻是记者的天职——可那也得要你还活着啊。”

        “人在这个世上永远都不可能只是个独行客,你永远要面临各种各样的取舍。如果连活都活不下去,那所谓的理想、信念,又有什么用呢?谁会一直记得你?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又有几个人会在意?”老李头嗤笑一声,“几年、十几年、几十年过去,连那些靠我的报道才能活下来、才能站在这个社会上的人都不记得我,对我做过的事情不屑一顾,那我还坚持什么呢?自虐狂吗?”

        “我不变成这样,我连站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还谈什么理想。”老李头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劝说面前这个执迷不悟的小年轻,“何必呢,什么新闻早就已经死透了,你以为为什么调查记者越来越少,就算是斐光那样的调查记者,不也一样……”

        老李头猛地住了嘴,良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形无端地佝偻。

        “想做个能吃口饭的记者,那你就得记住——”

        他那双尚且泛着红的苍老的眼睛看着洛见深,语调沉沉:“不要去想什么公平、正义,你只是来混口饭吃的。”

        “你不配。”

        他的话不知道对多少年轻人说过,比风还要轻,吹一吹就散,却又比整个新城都要重,压垮了不知道多少年轻记者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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