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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物化(5)


梁栩栩整个人都僵住了。

        全身的骨骼都像是在一瞬间全部硬化了,连移动一点点的动作都比废弃生锈的机器人还要艰难。

        他惊恐地张了张嘴巴,发现自己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不对啊,不对啊。

        他不该这么慌张,也不该这么僵硬的。

        梁栩栩不是没有任何被采访经验的人。那些光鲜亮丽的时候,他做出的成绩能被好几家媒体追着争相报道,甚至在他更小的时候,那些媒体人找不到他的父母,就很喜欢到他,旁敲侧击地试图打听新世界公司的动向……

        那时候、那时候父母甚至会因为担心泄露公司机密而干脆很久不回家,他和姐姐一起生活,直到他们都练出了一身即使是面对数家媒体的围追堵截、几十年从业经验的记者连环追问也能回答得滴水不漏的本事后,梁秩和柳舍溪才逐渐又回到那个家庭中。

        但是现在的梁栩栩像是失去了那些曾经他引以为傲的能力一样,只敢缩在黑暗中无声地发着抖。

        门外。

        薇薇安狠狠拉了一下洛见深,小声地骂道:“你做什么?!”

        像梁栩栩这样的人,都已经能干出来拿亲爹的死去换钱这种事情了,这么直接莽上去开门见山地表明自己的记者身份,怎么可能让对方轻易去接受采访?

        “我只是试一试……”洛见深也意识到了自己究竟犯了个什么错误,连忙指了指门,做了个踹门的动作。

        只可惜洛见深脚还没落地,就看见那扇门忽然一抖,像是被人从里面堵上了。

        薇薇安:“……”

        洛见深却一怔,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桩旧事来。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薇薇安差点没被气出个好歹来。她正准备好好教训一番这毛头小子,洛见深却眉头微微一紧,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薇薇安前辈,”洛见深问道,“您这边有梁栩栩的母亲,柳舍溪女士的照片吗?可以让我看看吗?”

        薇薇安一愣,诧异地看着他。

        “我或许有一个办法能让他打开门。”

        洛见深的要求并不算过分。薇薇安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开始调取图片。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洛见深同样从口袋里摸出了智脑,用智脑的无线接口处贴紧了左手手掌大拇指一侧的肌肉。

        他的智脑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新提示。

        【是否添加新设备连入星网?】

        薇薇安调出了柳舍溪的照片。

        这位曾经的新世界公司第一的女性科学官向来十分注重隐私,星网上很难找到她的照片,但好在这事也难不倒薇薇安。

        照片上的柳舍溪算不上漂亮,光说脸蛋甚至还不如她的丈夫梁秩,但她身上沉静文雅的气质却十分有特点,让人一见之下就很难忘记。

        洛见深盯着智脑上的照片,神情晦暗不明,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难过。

        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的薇薇安一怔,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荒谬的想法来。

        难道洛见深认识柳舍溪?

        洛见深恰好也抬起头来,认真问道:“前辈,我或许有办法可以采访到梁栩栩,但……可能得请您回避一下。”

        薇薇安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也知道就凭梁栩栩现在的精神状态采访恐怕很难进行下去。

        “你用什么来保证?”

        洛见深笑了笑:“前辈你忘了,我是联邦星际传媒大学的毕业生。”

        他的声音很轻:“我认识很多人。”

        “你确定?”薇薇安看着洛见深点了点头,这才从包里摸出来一个小小的摄像球,“拿好,记得把证据和录像带回来。”

        说完薇薇安这才几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洛见深走到了墙边,放松身体靠在墙上,随后点击了确定。

        轰——

        强烈的眩晕感瞬间沿着脑机侵蚀了所有的思绪,庞大的信息流如同无法阻挡的洪水一般瞬间渴望将一切填满。

        洛见深低低地闷哼一声,手上却一刻不停,迅速地在智脑上操作着,随后马上删除了新添加的设备。

        直到这一切做完之后,他才有空停下来,把那些随着星网涌进脑机里的乱七八糟的垃圾清空。

        洛见深闭着双眼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手,给刚刚强行添加的通讯好友发了一条消息。

        “梁栩栩,我们有不说话的权利,但并不代表,我们就应该什么都不说。”

        这条消息就像是星网中游荡着的幽灵,轻盈地穿过那扇脆弱的房门,到达另一个人的智脑中。

        门内的梁栩栩却在看清楚那句话时陡然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他像是一瞬间回到了那些几乎让他整个人都彻底崩溃的年纪,小小的梁栩栩什么都反抗不了,只敢把自己关起来。

        是了,他甚至不敢把自己关在家里,因为爸爸妈妈是有整幢房子的最高权限的,他根本躲不了,只能趁着爸爸妈妈带他出门聚会的时候躲进别人家的房子里。

        那个房间好黑好黑,似乎是个废弃闲置的屋子,空气里都是灰尘的味道。

        但是这样也比在外面好,在这里一直呆着,爸爸妈妈就不会一遍又一遍地要求他,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必须和教的一模一样,说话的时候必须有礼貌、让人如沐春风,又丝毫不会泄露所谓的“商业机密”,否则就必须面对爸爸和妈妈失望而冰冷的眼神。

        他明明一点都不喜欢那样说话。

        可是所有人、甚至连一开始也和他一样讨厌这一切的姐姐都告诉他:“你必须得学会。”

        小时候的梁栩栩发了疯一样地把自己能拖过来的重物都全都堆在那扇门前,崩溃一样地坐在地上大哭,一边抽噎着自言自语地诉苦。

        他以为和每一次一样,永远是他自己的独角戏,可是隔着那扇门,他却第一次有了肯真正倾听自己诉说的人。

        第一次,不是为了获取什么所谓的“商业机密”,也不是为了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那个小男孩的声音对他说:“没关系的,不想说话是可以不说话的。”

        “如果觉得太累了,也可以试试使用你不说话的权利。”

        ……

        梁栩栩猛地打开了那扇门。

        他狼狈至极地喘着气,像个绝望的囚徒,双眼发红紧紧盯着那个站在门口的年轻人:“——你是谁?!”

        年轻的小记者弯了弯眼睛:“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你……”梁栩栩看着那张脸,只是略微一迟疑,就被人看准机会强行挤进了门里。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梁栩栩听见“啪嗒”一声,一束灯光从头顶的天花板上洒落下来。

        “不过我到底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洛见深摇了摇手上的摄像球,那个球便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将摄像头对准了梁栩栩,“不过你既然开了门,就是同意采访了吧?”

        他像是那些故事里的蛊惑人堕落的巫师一样,温柔又耐心地劝诱着:“你是不是总觉得,有些事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但是世界的规矩却要求人们这么去做,反抗再多也没有用,还不如干脆不要反抗,闭嘴好了。”

        梁栩栩的脸抽动了一下。

        “明知道没办法反抗还要去反抗,这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认命好了。”

        梁栩栩站在离洛见深一米半远的位置,他听着洛见深的话,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苦涩的笑意:“……不然呢?”

        他被触了逆鳞一般地愤怒起来:“不然呢?!难道我还有得选择?”

        “是啊,像梁秩那样就很大英雄是吧?”梁栩栩双眼赤红,双手却忍不住撑着身后的东西,“当年……当年他们可以想走就走,从上面掉下来了,就觉得自己得回归家庭享受他的幸福了!”

        “……虚伪、虚伪透顶!”梁栩栩嘶声道,“我只不过是像他当初一样妥协一下而已,怎么就好像我犯了天大的罪过一样!”

        他像个得不到糖就躺在地上撒泼的小孩一样哭闹起来:“妈妈在实验室里待了那么多年,她那么细心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疏忽导致实验室爆炸!”

        洛见深目光一沉,心里划过一丝异样,但思绪却很快被梁栩栩接下来的话牵住了。

        “他那时候认命认得可快了,那为什么不能一直认命下去呢?”梁栩栩痴痴地笑起来,眼睛里的疯狂让人有些胆寒,“是啊,他不认命,我梁栩栩当然也不认命了。”

        “所以,梁秩的自杀是他自己决定的,还是你出的主意?”

        梁栩栩却忽然抬起头来,像是被这句话伤害了一般:“怎么会是我?”

        “他自己无能、找不到办法,这也要怪我?”梁栩栩像是委屈极了,急切地喘息几口,“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他的死会和我有什么关系?!”

        洛见深始终平静:“你的阳关道是什么?”

        “阳关道?当然是阳光大道!”梁栩栩的眼睛里染上狂热,“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个社会早就烂透了,他们都用有没有钱来定义你有没有资格当人……一千万、一千万难道很多吗?有了一千万才能勉强做个人。”

        “我什么都没有了,那些人嘲笑我,说我活该,难道我就真的活该了吗?我凭什么就得乖乖跟着梁秩被人打下来?我凭什么不能做个人?”

        “那么,梁秩知道你参加了比赛了吗?”洛见深的目光愈发复杂,沉沉地看着这个疯狂的青年。

        “他当然知道了。”梁栩栩嘻嘻一笑,“他不是自诩他的父爱很伟大、即使从上等人的位置上掉下来,也有能力经营好一个幸福的家吗?多好的展现机会啊,他当然什么也没有说啊。”

        梁栩栩的目光却又突然阴森下来:“他以为他那些惺惺作态能弥补什么吗?感情就是最廉价的东西,所有的一切明明都是被他害的,他却还好意思拿走我的钱去调查——查什么?新城里突然失踪好几天的人,有哪个人能完完整整地回来?”

        “到现在还能被人觉得他那些假惺惺的东西是‘伟大的爱’,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新世界的时候手上到底有多少无辜的命!”

        洛见深呼吸停顿:“……什么命?”

        “那些泡在玻璃罐里面的小孩子不是命,到了他们自己头上倒全都是命了!”

        洛见深只觉得脑海中轰地一声,那些被他强行压在最深处的记忆,疯狂地翻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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