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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九花醮 2


  刀光还在眼前闪漾,但已没有了那股让他寒毛倒竖的杀气。殷天官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正要张嘴回话,脑中的声音却饱含笑意地又出现了──

  “不要回他,发愣。”

  于是,他乖乖的半抬着头,张大了本来是开口要说话的嘴,傻傻地注视着鼻尖前的那把刀……看起来全然是个被吓傻了的乡野毛孩子。

  左看右看,这小子都不像是来偷招的!刚才自己怎么会觉得这傻小子眼中有锐利的精光?莫非是自己眼力变差了?

  中年男子脸上微窘,缓缓收回刀刃,刻意用自己的壮硕身子挡住背后师弟们的好奇眼光,伸出左手拉起了殷天官。

  “你怎么进来的?此处不是五峰观弟子才能走的小径吗?”

  没等殷天官说话,方才放他进山的道士已追来,奔得满头大汗,一看见眼前情景就知道自己惹祸了,未及喘息便大喊:“赵师父!是小道的错!这人是本地的糕点铺伙计,送糕点来了!小道只想着赶紧让女仙尝尝,便叫他……赶快送上厨房,忘记师父今日已借了练武场……”

  赵师父一张晒成古铜色的脸,幸好看不出大红,再加上道士的道歉连连,总算给了他台阶下。

  因此,他回头对练武场上的几个师弟们大喊:“是糕点铺子给姑娘送点心来啦!大伙暂歇一歇,喝口水,午后再练!”

  再转过头面对殷天官,已恢复了威严万状的形象:“小子,今日不是我赵三里要错怪你,可真是你的错了,往后再碰上有人在武场练武,记得捂住了眼睛也别看,晓得吗?”

  殷天官小心翼翼地将点心篮交给了道爷,见赵三里也不再杀气腾腾,便对着他认真赞道:“不过,大师父耍刀刚猛又好看,比起那街市上卖武杂耍的,可真要厉害多了!天官实在喜欢……”

  赵三里听他称赞自己刀法好,忍不住心头一阵得意:“小兄弟,我看你这副身子也挺适合练武!”

  他拉住了殷天官的手,左捏右捏,又侧过他的身子拍肩击腰,脸上露出极是意外的满意神色,忍不住把他拉到林子里去,直到走出了百多步远,才喜气洋洋地朝殷天官说话。

  “唉,小兄弟,你这身子骨,老大哥真是越看越觉得不错!虎背蜂腰,壮不外露……若是孤家寡人的话,考不考虑入我雪天门呀?你年纪虽然大了些,但肯定能练出点成绩来!家里可娶了媳妇儿?”

  “赵师父,我家中只有我和娘。”

  赵三里像是极为欣赏他的诚实憨态,居然边拍着他的肩,边哈哈朗笑:“别叫赵师父,如果想学刚刚那刀法,往后可要叫我师父!我赵三里送完这趟镖,一回师门便可以收弟子啦!你便是我的开门大弟子,哈哈!对了,你姓啥名啥?”

  “我姓殷,叫天官……”

  “好,好徒儿!师父特许你现在便可以拜师啦!来,叫声师父我听听?”

  赵三里显然正在兴头上,殷天官实在不知怎么回话才好,正要等着听听脑中的声音是否能替他解围,却忽然感到头顶的树梢里,传来一阵微微骚动,接着便是一阵少女笑岔了气的轻咳。

  赵三里顿时色变,立即拉住殷天官,扯着他迅速跪地:“不知九姑娘在此歇息,惊动了九姑娘!还请恕罪!”

  “赵师父,九凰说过,这一路不会用九花观的死规矩行事。你二人都免跪,不罚。”

  “赵某不敢……”赵三里回得很是迟疑,双手却仍坚定地压着殷天官,不让他站起身。

  殷天官只听见树上少女自称九凰,声音轻软温甜,毫不盛气,不知这赵三里何以恭敬畏惧成这样?不过,刚刚才因为多看而惹事,这会他可不敢再抬头往上看了!

  接着,九凰又是一阵轻咳,她柔暖如阳的嗓音这回显得哭笑不得。

  “赵师父,你们再这样跪下去,树下那小哥可不知要把九凰想成什么妖魔鬼怪了。”

  赵三里还未响应,却听见另一个冷峻的男子声音凌空而降,却是冰寒如雪:“九姑娘不肯降罪,莫非赵师父一定要我动手?快带这点心房小伙计离开,别再打扰九姑娘清修!”

  “是!”赵三里呼的一声站起,冷汗滴落,扯住殷天官的袖子便带他急急退回练武场的方向,一路上,连头也没有抬起。

  “赵师父,树上那两人是什么来头?威风成这样?”离开林中那棵大树已数十步,殷天官只觉退得够远了,便低声询问。

  “小声些,他们还听得到!”赵三里急忙朝他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么远了,能听得到?”殷天官诧异地抬起头,朝那棵大树上望去,只见一个已几乎要看不清楚的男子身影,稳稳地站在巨木树梢上,竟是晃也不晃。

  绿荫遮住了少女身形,只隐约露出一双莲足,在树干间微微摇荡。

  “傻小子,往后碰上这两人,也是捂住了眼睛别乱看!”赵三里一把扯住殷天官,直到走回了练武场,这才松了一口气。

  持刀柄的手心已不住冒汗,赵三里几乎握不住单刀,干脆把刀往地上平放,比手画脚说起了那两人的闲话。

  “方才那位九凰姑娘,可是当今国师灵素真人举荐的九花观女仙!这一趟,我雪天门便是要护送她上京给圣上办法会、讲道经的!师父可警告你,那九花观道法甚多,规矩极严,若有俗人随意冲撞了观里的女真人,无论事大事小,可都要大大惩戒一番!像你刚才那样抬头去看九姑娘,若是按照他们观里的规矩,绝不是挖你一双眼珠子便赔得了的!”

  赵三里说得口沫横飞,甚至三指屈成一个残人双眼的摘月式,便作势往殷天官脸上伸去。

  “哇!这么凶?”殷天官听得鸡皮疙瘩直冒,脑中却猛然冒出玩味极深的一个轻笑。

  哦?人间何时竟出现了此等妖魔?这下可有意思了……

  “刚才赵师父身边的,那是个怎样的人?”

  繁叶密密,遮住了九凰,只露出一把清美的声音,充满了好奇与探询。

  稳稳站在她身边的灰衣佩剑侍卫轻蔑一嗤。

  “不过是个想偷师学艺,借此攀炎附势的凡夫俗子。跌得难看,身上既没有武功,更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

  却听见九凰扬起风铃似的脆笑。

  “少棱,你有对敏觉的好眼,却不比我这心眼一双。去替我把那人送的一篮糕点拿来。”

  “姑娘饿了?”

  少棱话音才落,整个人已自树梢上消失,满枝的叶子连晃也不晃。不多久,再度悄无声息地出现,手里拿着刚才殷天官交给掌厨道士的篮子,开也没开过。

  有一股子精致的甜香,悠悠从竹篮间隙漫出。

  “少棱,篮里的点心能不能吃?”

  少棱一个冷哼,伸手开封:“恐怕全跌碎了……”

  “嗯?”

  随着少棱脸色一变,树梢终于轻晃了。

  九凰娇笑,伸手从篮里摸出一只白豆沙捏制、眼睛点了玫瑰酱的雪兔,雪兔连一双长长的白耳朵也都完整无缺。

  “全都没伤,对不对?唉呀少棱,别绷着一张脸……这玫瑰兔娃娃闻起来味道很好,你也吃一只。”

  浅笑嫣然,少女把那只带着高雅甜味的雪兔放在唇边,只见她瓜子脸蛋,鼻俏眉弯,生得甚是娇美,双眼上却牢牢缠着一条白纱,轻纱后毫无眼珠子应有的些微突起──

  竟像是没有眼珠!

  “容容姑娘,方才听你说,这是给天官的吗?”

  殷五娘指着桌上那块仙气隐隐的青玉符,玉符上的仙气清寒澈骨,连她都无法近身触碰,绝非尘世所有。

  “是啊,这可是仙家的难得至宝,佩在天官身上立即见效!不像那些旷日废时的医书,还得每日苦读才有用呢……”

  子珩挑挑眉。“少狗眼看人低,天官可比你想像中聪明得多,医书读了一个月,早就记熟了!我接下来不回宫了,就和天官睡一间房!待会立刻传他凡人武艺,两个月……不,二十日内见效!”

  听到“狗”字,容容一时柳眉倒竖,凶恶地眯起眼。“你可以传凡人武艺,我夜里就教他仙家道法!没让天官练成,我也不回去了!”

  “你少做梦,夜里我要天官扎马练气!”

  “你疯了不成?半夜修道最适合了,干嘛要浪费在你那没用的慢功夫上?”

  “你练道在寅卯,我教他练气练戌亥,哪里冲突了?”

  “好!定案!”

  来来往往,唇枪舌战的二人,居然很是流畅的在争执之间,就把殷天官未来三个月的行程都给排满了。

  “五娘,天官就交给我了。”一口气饮干杯里的茶,子珩显得异常豪情万丈。

  “五娘……容容一定替你把天官给调教成道术好手!您说可好?”容容终于想起该娇羞地转过头来问五娘的意见。

  殷五娘捧着茶盏,轻轻颔首:“那么,我叫天官把家中储物间收拾了,暂时委屈容容姑娘歇在那儿。”

  “不过,龙子和仙子拿天官这样操劳,他白日还得给我帮手,这样能使得吗?”

  “五娘,厨房里的大小活计,容容可以帮你!”

  “五娘不用担心,子珩亦可助你。我的手艺虽然不比五娘,但也不像某人一样只做得出毒死人的菜!”瞟了容容一眼,子珩诡谲一笑:“子珩手里有个仙府,虽然给人毁了大半,不过稍加修缮后还是堪用的,等我半个时辰足矣。我让天官进仙府练功修道,人间一刻,仙府一月!他总有时间睡的……”

  心中略略激动,殷五娘放下手里茶盏,此刻,她只觉得桌上晶透剔透的青玉符,有如殷天官的美好未来。

  两个仙人,愿意手把手的提携殷氏后裔啊!

  “好,成交!”

  只是,殷五娘在轻笑之中不免有些心虚。

  怎么,在眼前这两人不怀好意的恶斗眼光里,感觉像是卖了儿子一样?

  当殷天官好不容易回到家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子珩和容容都还没离开,而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居然已能和平共处!

  “天官,来。”五娘笑吟吟地招手唤他,替他在腕上挂着一条红绒绳,绳上缚了一块小木牌,木牌上绘了一只蜷缩酣眠、栩栩如生的小老虎:“这是我们殷家的保身符,每当殷氏男儿外出历险时,总要戴上的。”

  “历险?”摸了摸手上的小老虎,殷天官一头雾水。

  “天官,娘今晚定会等你回来一起吃饭的。”

  娘的眼神,慈爱、喜悦,却隐约还带着点……不舍?

  “回来?今天还要去哪儿送货吗?”殷天官看了看外头的太阳。午时都还未到,哪里的货得要送到晚上才能回来?

  会没说完,性急的容容已经把青玉符递给他:“这个戴脖子上,一开始总是辛苦点,有青符会好得多,肯定能撑下去的!”

  “撑……下去?”殷天官傻站着,手里还捏着青玉符,子珩已一把捋起他的右臂袖子,看见五寸许宽的银臂环仍在他大臂上莹莹闪烁,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这家伙果然是乖乖认了你为主!这么一来,他也会好好帮你。”

  银臂环顿时冷光乍迸,似乎是兴奋地附和着。殷天官只觉得,从自己送完货归来,好像一切都不对劲了!

  “行了。”子珩拉起殷天官的手,唇边绽起浅笑:“走!”

  “去哪?”殷天官才刚觉得不对,想把手抽回来,却见四周的一切在瞬间蒙眬如雾,子珩的笑容轻轻晕散,容容的呼喊缓缓扩张:“你可算好时辰,留个半天给我呀……”

  还有娘不舍的声音。

  “天官!娘一定等你吃晚饭!”

  一眨眼,便是寒入骨髓的冰冷袭来。殷天官站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顿时傻住了。

  真的是凄茫一片。

  山也皓、湖也白、树也霜、高楼亦寒、月光洒在身上,冷得割人……

  “哈啾!”寒颤过后,便是一个喷嚏。

  “天官,你这样不行!”

  子珩的声音仿佛是从高楼上传出来的。然而,楼里水蓝帘幔飞掀,明明却又没有半个人影。

  忽然,殷天官感到一阵暖意从背心涌起,与此同时,雪地里的风似乎也刮得更烈。

  风里,仿佛还传来一阵异样的轻微喘息。让他寒毛直竖……

  “天官,看到冰山没有?”

  “嗯。”殷天官眨眨被风雪吹痛的眼,面对着眼前极其狭隘的山径、以及几乎要看不见顶点的山峰,他迟疑着点了头。

  子珩的声音极是悠然。“看到了,就沿着山径慢慢跑上去,再蹲着走下山……第一次,就先往返十趟吧!”

  “十趟?怎么可能!”殷天官跳了起来,凄冷的风还刮在身上,却一下子感觉不到冷了。

  “不可能,也要能。”浓浓的笑意在冰天雪地里散漫开来。“你往身后看一眼。要是再不跑,它可要生气了……”

  那个轻微的喘息声,愈走愈近了。还带来一股暗藏煞气的暖意。

  殷天官全身僵硬地回过头。

  一只浑身雪色、灰纹极精致的壮硕吊睛虎,正睁着明锐的双眼,不怀好意地朝他缓缓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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