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3章:好个威欣,一首歌叫人难忘怀
暑期来临,玉琢斋放假。威悦事先没想到要安排玉琢堂放假的,倒是威欣前天放暑假回来提醒了他。
本来嘛,玉琢斋照葫芦样画瓢套用了黄家大屋私垫的制度,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休息,“逢五”休假,因大多数节日都在逢五之日,故学生除了劳逸结合,还可以随家人逛集市街坊、走亲访友或去寺庙进香等,其中也包括端阳、中秋、清明、七月半、十月朔等节日各放假一天;在年尾及春节有较长的寒假,自腊月二十开始到第二年正月十五开学,平时概不放假。
现在威悦要有所改变,玉琢斋打破陈规,像官办学校在酷暑时节集中放假三十天。
月色如水,微风习习。这是玉琢斋放假的头天晚上,如意堂威家人在天井边纳凉。五犊子晚上回家了。一张竹躺椅是威尚一的专享。三张竹凉床,目前威刘氏占了一张、威悦和桂姑共享一张,另一张还空着,本来是哑姨用的,哑姨有意将它让出来,她自己用两个长条凳拼成的床。
威悦身子直挺挺地躺在竹凉床上。刚洗完澡的威欣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哥啊,我跟嫂子说说话哩,那边还有个空竹床,你就挪过去吧,嘻嘻。”
威悦笑道:“哦,小云雀来啦!今晚又有哪些好听的故事呢?”说完他起身去那个空竹凉床。
“小云雀”是威悦这几天给威欣起的绰号。威欣放假回来后总有说不完的话,威悦说威欣就像一只小云雀飞回来了,整天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威悦形象地称她“小云雀”。
侧卧在竹凉床上的威刘氏抬了抬头,插话说:“你们姑嫂俩说话要贴得这么近吗?又不是听不见,丫头有话就大声说,我也听听呗。”
“不好意思啊!嘻嘻。”威欣说着,臀部已落到竹凉床上,双手支撑身体,双脚往前一尖,拖鞋落地,双腿提起,转身将双脚放到竹凉床上,然后双臂抱双膝,这样,她同桂姑面对面的坐着了。整个过程威欣身轻如燕,老旧的竹凉床发出吱吱的响声。
威欣问:“嫂子啊,县城你可去过?”
桂姑说;“没有。”
“回头有机会我陪你逛县城最大的店铺。”
“好呀!”
话题就这样打开了。
后来她们两个都躺下来了。威欣谈县城、谈女校、谈老师和学生,她的话像渡河水滔滔不绝,桂姑耐心的听着,威刘氏偶尔插句话,威尚一没作过声。间或听见威悦两三声咳嗽。
不知过了多久,天井边只剩下她们姑嫂俩了。
再后来月亮睡到山那边去了,剩下一天星星还眨巴着眼睛静静地听,还有如意堂外渡脚冲田畈里的青蛙们在不知疲倦地应和。
她们俩回各自回房间的时候,已是鸡叫过两遍了。
夏日清晨,如意堂空气清爽,桂姑睡得稳。
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追她,她拚力跑,双脚就是迈不开,那怪物向她扑来,将她压到锋利的爪子底下,她拚尽力气挣扎,使出浑身力气呼喊:救命啦——!救命啦——!威悦在一边看他的书写他的字就是听不见,任凭她呼喊挣扎,威悦都无动于衷,那怪物张开血盆的大口……——她眼睛一睁,倏地在床上坐起来,那怪物瞬间无影无踪了,心里瘆得慌,寻视室内没看到威悦在,整个屋子空荡荡的。
浓烈的中草药气味飘过来,提示桂姑今天威悦的药已经煎了。通常,她早早起来,将药煎好了,才去喊威悦起床。先前哑姨要给威悦煎药,哑姨里里外外事多,桂姑觉得还是自己给威悦煎药妥当,威悦也需要她悉心照料,每天给威悦煎药成了她的专享。今早想必是哑姨替她将药煎了。
桂姑想起她第一次给威悦喝药的情景,威悦一口气喝下送到他嘴边的药,咂咂嘴:“嗯,真香啊!”逗得她噗哧一笑:“才不信你的鬼话哩!”
桂姑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而身子轻飘飘的像失去了重心。她先是洗漱,让自己清醒,粗略理了理头发,再向膳房走去,这时威欣正好从膳房出来。
威欣问:“嫂子,没睡好吧?”
桂姑笑道:“还问哩,没睡好还不是你、小云雀害的?!”
威欣打趣地说:“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跟嫂子说哩,要不要今晚来个通宵达旦?嘻嘻。”
桂姑笑道:“行,你爱怎么整就怎么整吧,到时你说你的,反正我可以眼睛闭着耳朵听着,再不行我就呼呼大睡,你怎么折腾我都不闻不问。”
桂姑喝了碗绿豆稀饭,从膳房出来,感觉舒服多了。她回到房间,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梳妆,让自己打起精神。梳妆完毕,顺手拿起一把芭蕉扇子,习惯地向玉琢斋走去。
进了玉琢斋的门,里面空荡荡的没来一个学生,她才想起放假了。
威悦在书房里整理书籍,见桂姑来了,打招呼说:“你来啦,没睡好吧?!昨晚你们睡得太迟了。”
桂姑说:“还行吧。”接着她走过去问:“今天不是放假么?你来玉琢斋做什么?”
威悦用面巾擦擦脸上的汗水,说:“我来将东西整理一下,再给学生评点作文。”
书房里闷热,芭蕉扇扇出的风也不凉,桂姑汗湿衣襟黏黏糊糊的,像无数只小爬虫贴着皮肉蠕动,令她浑身不舒服。她随手操起一只矮方凳,走到书房门边,将方凳安放在门槛内侧的位置,然后紧挨着门槛坐下来。坐定了,一丝风儿从院内拂面而来,她掏出手帕擦脸上的汗水。
一只知了在大门前的桂花树上叫着:“热死了——!热死了——!”
“威悦你过来歇会儿吧,这儿有点风哩。”桂姑说。
“等等,快要整理好了。”
过了不大一会儿,威欣摇着纸扇向玉琢斋袅袅婷婷地走来,她身着一袭白底蓝碎花旗袍,清新高雅又不失婀娜多姿。
威欣绕过天井就喊:“嫂子呀,在乘凉啊!”
桂姑向前欠了一下身子,回应道:“啊,小云雀飞来啦!”为使威欣能够走进书房,她站了起来。
威欣走进门,站在桂姑身边,左手叉到腰间,右手频频摇着纸扇,扇风一阵阵掀动她的刘海。她说:“这天气真折磨人!这么热你们还在忙啊?”
桂姑看着威欣笑,威悦边走过来边打诨说:“城里来的秀才光临玉琢斋了,本教书匠不曾接驾,失敬啦失敬!”
见威欣向玉琢斋去了,威悦问:“哎,城里来的秀才,觉得玉琢堂怎么样呢?”
威欣将玉琢斋上下左右审视了一番,像一个行家似的说:“有古朴典雅之风,但没有时代气息。”
威悦问:“何以见得?”
威欣说:“凭我直观感觉,这儿只有传统的东西。”见威悦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异样,又说:“比如,摆放一个古筝或者钢琴之类,这里没有;挂一点西洋画或励志的格言警句,这里没有……还可以有算盘、调色板之类的用具,这里也没有。”
桂姑听得云里雾里的,说:“小云雀说的怪新鲜的,我不明白。”
见桂姑和威悦还没弄懂她的意思,威欣又说:“这里为什么不教些新式的知识呢?不是说传统的东西不好,我的意思是玉琢堂要跟得上形势,一方面教学生为人的道理,以德达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另一方面教学生为人的技能,以才达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怎么跟得上形势呢?”威悦问。
“加一些新课,比如珠算、劳作、美术、体育、音乐,这些实用的东西,培养的学生才会适应能力强,现在和将来都需要。”
威悦笑道:“真想不到小云雀在城里呆了两年,眼界如此开阔,我们现在只能仰视了,佩服!佩服!”
威欣说:“我只是晓得点皮毛而已,哥不必大惊小怪,你们有可能的话,要到外面走走看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桂姑想起晚上纳凉时威欣的一席话,那是后院里只剩下她们俩的时候,威欣说她要为哥哥嫂嫂点亮一盏灯,让哥哥嫂嫂在黑夜里心明眼亮,桂姑不明白威欣的意思,威欣说嫂子你慢慢就会明白的。“难道就是这个?”桂姑心想。
在玉琢斋里“小云雀”威欣旁征博引,说到兴致处,脸庞红云乱飞。稍息片刻,她说:“哥,嫂,我教你们唱首歌吧。”说着她自己就哼起来:
“光阴似流水,不一会儿课毕放学归。
我们仔细想一回,今天功课明白未?
老师的话可曾有违背?
父母望儿归,我们一路莫徘徊。
将来治国平天下,全靠吾辈。
大家努力吧,同学们明天再会。”
威欣说,这是《夕歌》很励志的,女校的学生们都会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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