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深巷啼哭
“我当时正巧在阳城，洛河王姬就命我过来了……”
姬棠抬起手，捏了捏护腕，“对了，”
她侧过脸，黝黑的眼珠看向他，轻声询问，“你们赵国近些年，有没有过猛兽食人的传闻？”
赵元英一顿，“猛兽？”
他勾着下巴思考了片刻，最终蹙眉摇头，“这倒是没有听过，不过乡野的话，这种情况大抵还是时常会有的吧，怎么了？”
姬棠摇了摇头。
韩持盈提着一大把弓箭，从屋里走了出来，冲赵元英行礼后，对姬棠说，“殿下，都准备好了……”
“嗯！”姬棠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手提弯弓，将羽箭背在背上，“太子殿下，姬棠就先行离开了……”
赵元英微笑着点着头。
姬棠跨青骢马，慢慢地走在街上。
韩持盈跟在她身后两步之距，两人后面，同样跟着六名虞国的不死战士。
街上行人稀。
每十户就驻扎了两名士兵，除此之外，看不见一个寻常百姓。
等走过两条街，姬棠停在一个哨岗前，对驻守的士兵道，“有什么异常吗？”
那士兵眼神都没有挪动一下，只是语气铿锵地回道，“回殿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姬棠嗯了一声，继续骑马游巡。
韩持盈驱马跟上她，“殿下，你说今晚会不会不会有行尸出没？”
姬棠目光还在四处游走，语气漫不经心，“谁知道呢？”
夜寒露重，万家灯火逐渐熄灭，只余下稀微的灯光，和一个个哨岗上映着的微弱灯火。
韩持盈左手举着火把，跟在姬棠身侧。
呼吸之间透着白气，她伸手抹了一把被打湿的眉毛，看着四下无人的夜，以及悄无声息的街道房屋，脸色有些不耐烦。
忍了又忍，韩持盈将火把换到右手上，忽然扭头，“我说殿下……”
“等等！”姬棠眼神一动，倏地伸手打断她的话，停住马，“你听？”
韩持盈跟着她停下，“怎么了？”她呼吸也放轻了，生怕错过了什么。
空荡的街道里，马蹄声骤然熄了声。
原本被马蹄声盖过的、细微的声音，此时就显得格外的清晰。
那是一阵阵，细碎的哭泣声。
似乎是个孩童。
在夜里显得格外的诡异。
韩持盈微微变色，无声地朝姬棠看去。
月色下，她的脸白皙若脂玉，但神情却格外镇定清冷，乌色的眼珠动了动，忽然瞥向了旁边的一处小巷。
这小巷宽两丈左右，一半映着月色，隐约可以看到一排紧闭的屋舍大门。
一半儿背着月光，陷入黑暗之中。
姬棠将马调了个头，想要朝小巷走去。
可是马儿却在巷口停着不动，违背着主人的驱使，发出一阵阵嘶鸣。
孩童的哭声还在继续。
这时，小巷深处，又传来了一道妇人刻意压低的呵斥声。
“小白！你再这样哭下去，我就让你爹把你丢出去……”
在孩童越来越大的哭泣声里，姬棠翻身下了马，提着弓箭一步一步朝着深巷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恶臭，带着泥味儿与血腥味飘了出来。
韩持盈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这样吓小孩子不好吧……”
说实在的，莫说是孩子，就是她这个大人，面对这种局面，也是会有点虚的好么？
说话间，姬棠骤然停下了脚步。
韩持盈躲闪不及，撞上了她的肩膀，手上的火光闪动，黑暗中，深藏在夜里的东西忽明忽灭。
韩持盈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一刻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殿、殿下……”
她拉住姬棠的右手，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直跟在身后的不死战士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将两人牢牢护住。
原本寂静的深巷里，野兽般的低吼声此起彼伏。
盖过了原本孩童的哭声。
姬棠一手夺过韩持盈手里的火把，又往前走了两步，火光尽头，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恶臭。
姬棠看见到一张张惨白、毫无生气的脸。
它们迎着火光，正沉默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
几个人都被这一幕给吓到了，纷纷朝后面倒退了几步。
嘶吼声暴躁起来。
“保护殿下！”韩持盈拉着姬棠，退到月光下，而后抬头，朝着不远处的高台大声道，“快点过来几个人，这里发现了大量行尸！”
高台上站岗的士兵闻言，举着火把往下看，“昭王姬殿下，你们没事吧？”
“小植哥哥、你怎么了？”
原本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孩儿收住哭声，奇怪地问突然跑出房门的少年。
少年背对着他，迎着月光一动不动。
屋外，脚步声、嘶吼声以及马蹄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铺在门口的硝石粉被人点燃，巷子里火光冲天。
有长箭划破夜空。
少年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蹲在小孩儿面前，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肩膀，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小白，哥哥要走了，要去做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走之前，请你答应哥哥，不要将哥哥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好吗？”
小孩儿脸上的泪还未干，懵懂的眼睛满是不解，“小植哥哥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走？”
另一间屋子里的夫妻俩也出来了，满脸震惊地看着他们，“怎么了？”
孩童又带上了哭腔，“小植哥哥说他要走了……”
少年站起来，对两人恭敬行了一个礼，“二位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等今日盘踞在此的行尸被彻底销毁，我想向二位道别……”
妇人看素来沉默的少年情绪似乎很不对，顿了顿，皱眉开口道，“还是先进来吧，有什么事情进屋说……”
四人回到屋子里。
夫妻俩一脸沉重，缓缓开口，“你放心，我们会替你保守秘密的，一路逃难到此，若没有小植你相护，恐怕我们一家三口早已经变行尸了，说起来也是种善因得善果……”
“可是我不想让小植哥哥走！小植哥哥为什么要走！”
“……”
看着抱着少年的大腿不撒手的儿子，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少年，夫妻俩对视一眼，均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姬棠身形一转，立在院墙上，背对着月光，挽弓搭箭，又将三只箭羽钉在了三具行尸的脑袋上。
无边寒气自箭上蔓延开来，行尸的脑袋瞬间被冻住，轰然倒地。
韩持盈骑着马，一边用火箭射杀行尸，一边看向高处的姬棠，“王姬，这些东西真的杀不死啊……”
姬棠低眸看了她一眼，抿着唇不语。
“韩女官，太子殿下的军队马上就到了……”
韩持盈见姬棠忽然闪身跳入院中，有些着急，胡乱地点了点头，“好，等大军过来，就将这些东西全部押送到城外，等王姬的吩咐……”
“是！”
姬棠站在院子里，看着灯火通明的屋子，顿了下，用十分温和的语气说道，“这些行尸似乎是特意聚在这间屋子里的，为了安全起见，诸位还是尽早搬走比较好……”
屋子里静了静，一个长相憨厚的男人走了出来，看了看姬棠，露出苦恼的神色，“不瞒姑娘，我们一家是逃难到这里的，官府分了这间屋子给我们，也是住过之后才发现这户人家早已经变成行尸了，隔三差五就要回来……”
顿了顿，男人声音更小了一些，“之前也向官府反映过，可是迟迟没有结果……”
姬棠听罢，点了点头。
“王姬！”韩持盈也翻墙进来了，她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男人，以及站在门边的妇人，收回视线，对姬棠说，“那些行尸都被运走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姬棠嗯了一声，又看了看屋子。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透过门缝看了过来，紧接着是一颗扎着冲天小辫的脑袋。
小孩儿看了又看，认出了眼下出现在他家院子的是之前送他珍珠的姐姐，顿时眼睛一亮，跑了出来。
揪着他爹的衣角，惊喜地喊道，“是你！你是那个姐姐？”
姬棠低头冲着他笑了笑，“真巧啊，小鬼！”
说着抬头看向夫妻俩，面带微笑，“你们放心，这个情况很快会得到解决，在此之前你们多加小心，持盈！”
“王姬！”
姬棠吩咐道，“待会儿留下两个士兵在巷子里看守，等确定无恙之后，再调走……”
“是……”
等两人消失在院中，一家三口确定无人了，才回到屋子里。
屋内，少年坐在烛火前，安静又沉默。
小孩儿又跑到他身边，靠在他的腰上。
妇人坐了下来，嘀咕道，“那姑娘是谁？这样的容貌气度，都不像是凡人……”
孩子他爹自顾自倒了一碗冷茶，半碗下肚才接了一句，“你没听到吗？王姬，应该是王都来的吧……”
少年摸着小孩儿的脑袋没有说话。
“哎……不管是谁，只要能尽快让我们搬出这里就好……”妇人叹了口气，而后又转头说，“小植、小白，天色不早了，你们快点去睡吧……”
说完拉着男人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走吧走吧，我们也去睡……”
“不是、刚经历了这些，你睡得着？”
“怎么睡不着？你看都大半夜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这么些天的折腾，我都习惯了，再说了，你没有听她们说吗？行尸都被运走了，今晚是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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