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成婚在即

永承十年，正月初四。

        寒意悄散去，春意复还来。旧历已去，新岁翻越。凛冽的冬衣在阳光绚烂之下悄然褪去，春枝迎着未化的冰雪开始抽芽。

        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沈肆也要熬过这个冬天了。

        宁渊…这茶可好？白玉石桌旁沈肆一身水青长袍，华服细锦，容色清绝。茗香氤氲，让他看不似尘中人。

        浅尝辄止，茶香在唇齿之中蔓延。好茶…宁渊尝了一口道，沈肆听此不由浅笑。沈肆轻抬衣袖，眸光潋滟。忽然，沈肆眼尾有一点冰凉，原来是雪点映眼。也许是人的体温和茶水的热气只是顷刻它便融化了，沈肆抬手用指尖拭去。

        宁渊，你还要去吗？沈肆不经意的敛眉。沈肆，我…可以等你病好…现在，我可以暂时不去…

        宁渊每年在京中待不足一月，那时山河动荡，战火硝烟。他不怪他，可是现在大虞的江山还算稳固。况且…沈肆想让宁渊就留在京中。

        沈肆，从来就不是一个无私的人。相反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不在乎他人的安危，甚至就算整个虞国覆灭他都可以带宁渊他们全身而退。

        可他知道宁渊和他不一样，他将这山河看的比他的命还重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成为虞国的大将军，在那个时候将唾手可得的皇位拱手相让…

        沈肆听见他这话，心中不免一喜。真的吗？你真的不走了。沈肆褪下清冷的表皮，这个他像个得到满意答复的小狐狸。语气上挑，言笑晏晏。

        宁渊看着他沉声道，真的…我不走了…语气纵容，语气无奈。

        对了，宁渊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站起身来，将没缓过神的沈肆拉起，朝府中的后院走去…

        到了，你在这站着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宁渊将沈肆拉到后院的空地上，上面有一层厚厚的雪。沈肆站在这里，他倒是想知道宁渊会送他什么。

        只见宁渊足尖一点，向着最近的树飞去。袖口一挥，手上用力一截树枝便被折下。

        下一刻，他脚底也用力腾空而起。稳稳当当落在了空地中央，衣袖翻飞，足下轻舞。雪痕交错，快影纵横。

        这一幕如梦似幻，宁渊神情认真，一笔一划皆是郑重。

        良久他终于停下了，宁渊又是足下轻点片刻便回了沈肆的身旁。沈肆抬眼看去，只见原本白茫茫的雪地上发现了几个字: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这是宁渊弄出来的，字迹苍劲有力，龙飞凤舞，清亮轻钩。带着一股子的不羁肆意。

        他想人倒是比以前稳重了许多，可这字倒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沈肆轻笑，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沈肆看着宁渊，没错…宁渊现在竟然会觉得有一点不好意思。

        一抹红慢慢爬上了他的脸，在周旁一片白的情况下格外的显眼。

        本来…在除夕那夜就想送给你的。可是…你喝醉了。这句话我是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感觉特别适合你。

        沈肆为之一愣，宁渊的话没有多撩人，甚至有一些胆怯。没有多用辞藻，正是这样的直白，合适就送了。这样的瞬间多了，沈肆以为宁渊会不会有一丝别样的感情，哪怕只有一丝…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心意宁渊早已知道了，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他的爱其实在那一夜就已经得到了宁渊的回应。

        梦境预示了他们的结局，不管那个方法能否成功，宁渊都要试一试。所以，宁渊眼神里浮现出一抹歉意。抱歉，沈肆现在我不能让你知道…

        不然…以你的性子…我恐怕永远完不成这个计划。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沈肆喃喃自语，宁渊…你觉得我担得起这几个字吗？沈肆看着宁渊问道。

        宁渊这次倒是没有犹豫，你当然担得起。在我这里，没有比你更担得起。只是后半句宁渊并未说出来。

        君子…君子。沈肆不由得自嘲一笑，只是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罢了…他看向宁渊，可是我唯独没有办法把那些肮脏龌龊的手段放在你身上半分…

        归根结底无非是我爱你，我舍不得…

        在你这边我的所作所为倒也担得起“君子”二字，宁渊…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你这个礼物我就收下了。沈肆抬眼看向宁渊，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看在你这么用心的份上，我也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宁渊愣住了，你…要送我礼物，脸上有着惊讶。怎么…只准你送我不准我送你…宁渊，这是什么个道理。沈肆佯装生气道。

        沈肆眉头皱起，话音一转，还是说你不想要我送你礼物…沈肆看向宁渊。不是…不是。我只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宁渊连忙解释道。

        好了…我知道，我逗你玩的。沈肆看着宁渊这个样子出声说道。好了，他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取下一物。

        一圈圈红线串着一枚玉环，莹润透亮。安静的躺在沈肆的手中。

        宁渊…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这块玉是他前世的父母给他的，他一直戴在身上从未离身。在他穿越之后这块玉也和他一样，一起来到了这个朝代。

        他微微仰着头，寒风吹过发丝，沈肆的双手绕过宁渊的脖颈。宁渊看他这个样子，无奈的只好配合的低了低头。

        红线丝丝相绕，冰凉的指尖划过皮肤。带起涟漪，惹得焚火烧身。宁渊甚至还能感受到那上面残留的温热，那是沈肆的体温。

        宁渊…不准忘了我…

        风过冬阳，西落枝头。呼啦——，一阵风声听瓦，宁渊好像听的并不真切。他眉头低落，正想开口却没有机会。

        宁渊，你看起风了…

        沈肆的声音迷茫而空灵，随风而逝，风散花落。微雪入眉，他的目光虔诚而生动。一望澄澈，星辰溪光。

        …

        …

        朝阳晨曦，微暖的阳光落下。参差错落的金瓦，四方绘龙。朱红色的宫殿金龙含珠，富丽堂皇。文武百官皆列其中，其中也包括沈肆。

        今年大雪压境，银雪漫天，白雪压垮了枝桠。气温骤降，北方闹起了雪灾。诸位爱卿可有办法？永承帝沉声问道。

        起奏…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人，一身红色朝服，两鬓斑白，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的脊梁挺直，时间并没有压弯他的背脊傲骨…

        那是…户部尚书李坤，也是这个朝中身正清廉的那批人。对于他沈肆还是很敬重的，况且他与沈相也就是他现在的父亲的知心好友。

        臣以为可以先开国库，拨款救灾，安抚民心。后面可以用温室大棚养植法，李坤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前面的沈肆。因为这个办法是沈肆提出来的，就是为预防这种情况。

        沈肆开始的时候为了在朝堂稳住脚跟，他借鉴了前世人类的智慧，从系统那里拿出了一套完整的理论和实践技术。

        这个方法的效果还是十分显著，自从用了这个方法，虞国的粮食收成一直不错，应对雪灾更有奇效。

        好…这个办法好…永承说道，那就按李尚书所说的去做。

        还有一件事，西方边境自从上次由宁渊平乱之后，秩序维护的一直不错。我虞国暂时不会有战事发生，不会再让将士离乡泣血…永承的声音逐渐有了变化。

        来人…赏！

        皇帝身旁的侍从高声道，由于宁将军平乱有功，攘外安内。大护治安，让百姓安平，四季常安。赏黄金万两，山河锦绣图一幅，白玉手镯一对…

        数不尽的赏赐被一项一项念出，宁渊神色还是没有波动，冷峻而拒人千里之外。

        等到那人念完了，他才眼皮轻掀，冷淡的说道，谢皇帝隆恩。

        宁渊眉头一皱，看了一下永承帝。皇帝自然感受得到，他悠悠得开了口:

        除此之外，朕还有一事宣布。他看了一眼宁渊眼神莫名，朕想把永庆公主下嫁于宁渊…不知宁渊能否反应朕这个要求。

        皇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在殿中久久不散。殿中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这刻一瞬间就像被静了音，落针可闻。

        在诸多朝臣的心底炸开了，宛若在平静的湖面埋下一颗惊雷让人不敢相信。

        沈肆听到这句话，原本懒散的样子被震得还未收敛。眼神满是惊愕和诧异，下一刻他的心里便被怒气填满。

        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甚至想直接走到永承帝的面前，拽住他的衣袖质问她。有一刻他甚至想杀了他。

        沈肆袖中的手死死攥住，指甲都扣进了肉里。断断续续的疼痛袭来，才让他留有一丝理智。

        他面上不动，心里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难以平复。

        他压制住他的怒气这才看向在他不远处站着的宁渊，心里想:宁渊…你敢答应你就完了…其实他的心里还有一些直觉在告诉他以宁渊的性子肯定不会答应的。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说道，可脑子闪过一丝灵光。他居然会觉得这次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不待他继续深思，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话语却在一瞬间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既是圣上之意，宁渊自是不敢违逆。

        语气没有丁点波澜，像是在答应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清浅而冷淡，深处带着一股决然。

        那就定在下月的初一，就这样说定了…

        …

        …

        这些句话到了沈肆的耳朵里，沈肆第一时间却是怎么也不敢相信。什么…他居然答应了。他怎么可以答应…

        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显得多么可笑，沈肆既然会觉得自己可笑…他所有的坚持在他的声音里化为了泡影。他的一切都没了意义，他前一刻的怒气满腔，现在却如同泄了气的气球，苍白而无力。

        他第一次真切感觉到了无计可施。

        只要你不答应我都会有办法…可你为什么偏偏就答应了呢…

        沈肆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下朝之后无人的走廊上，沈肆故作轻松的问道，宁渊你喜欢那个永庆公主吗？

        宁渊没有答话，沈肆却没有就此放过他。他回身看向他，眼神迷离。你不喜欢他…为什么会答应。

        沈肆咄咄逼人，他竭力想潜进宁渊的心里。宁渊回答我，我想知道…话末语气一下子服软了，沈肆绷不住了。声音也带着细微的沙哑。

        为什么…他一下子像发了疯似的。揪住了宁渊的衣领，将他抵在一旁的柱子上。自己的衣冠散乱，全然没有了以往淡然自若君子姿态。

        告诉我…告诉我…

        沈肆的眼尾一下子就红了，声音也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宁渊任由他抓着，眼神空洞，他没有了灵魂。

        良久，沈肆才听到了那句对不起。那句他胡搅蛮缠许久才得到的一句无力的对不起。

        沈肆看着宁渊的眼睛，想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什么，看到的却满是愧疚。这是宁渊对他的愧疚…

        沈肆没有力气了，难道…你一点就看不出来吗？沈肆在情急之下终于有了一点勇气。

        他紧紧的盯着宁渊的眼睛，宁渊眼神丝毫未动。沈肆明白了，他累了…他自嘲一笑，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沈肆…满盘皆输。

        在这一刻他才明白，宁渊一直都知道。可他…在他面前沈肆用他拙劣的演技掩盖他内心的悸动。

        宁渊…早就看出来了…宁渊啊…看着这样的我你就没觉得恶心吗？

        沈肆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他想离开这…

        宁渊…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这是沈肆最后给他说的话，你也肯定不想见到我…所以由我结束吧…

        沈肆的身影踉踉跄跄慢慢消失在了走廊尽头…一抹红色显得格外的落寞。

        宁渊这次并未追上去，他一点点看着沈肆背影与他渐行渐远，他视线好像模糊了…

        滴答…有什么东西滴落的声音，在宁渊玄色的衣袍上侵润无声，一点痕迹也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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