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茶楼冬雪
永承九年，腊月十五。
大雪覆满京城，银白点缀枝头。簌簌寒风刮面，行人来往似匆匆。
在那熙攘集市之中，在那最中央，最繁华之处有一座茶楼，名叫北茗茶楼。在那里面茶香四溢，还有阵阵的说书声，引人不禁想进去瞧上一瞧。
台上的说书人讲的面红耳赤，惹的热火朝天的人嬉笑连连。
只有一人面色喜怒不显，轻轻浅浅，眼神游离。白皙修长的手端起一杯清茗慢品，精致的眉目之间，尽显惊艳。
只是神情带着一股倦意，一丝漫不经心。端起茶的手指指尖在杯上轻敲。好像在等着什么…
风声过耳，肩头一重。一时暖意卷身，沈肆耳旁响起一道声音:
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啊，你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那声音轻柔而温和，语气之中夹杂着一丝担忧。
沈肆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他听到这声音不由得嘴角翘起，他看都不用看来人是谁…
不是还有你吗？你瞧，你这不是来了。沈肆语气有些无力，可语气却是上扬的，眼神潋滟宛若星湖。惊艳绝伦。
你啊，你啊…宁渊的语气带着些许无奈，你小子，这是打定主意我会来找你。是不是…
沈肆没有回话，但神色带着笃定。他对此倒是不否认。
他本就是在这里等他的，等他在这里来找他。以往都是如此。只是今儿不知道有什么事耽误了，竟比以往晚了一刻。
沈肆心中打定主意，待会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他可是在想如果宁渊再不来了，他都想自己走了。
可不待他开口，枕在他肩上的人先说了。那倘若我今日不来了呢？语气带着玩味，像是一句玩笑话，可宁渊的眼神却是认真的，只是沈肆并未看到。
嗯？沈肆面色一厉，偏头看向宁渊，你说什么。宁渊的神色一闪便已如常。长睫一掩，情绪不显。
无事，无事…宁渊指尖点在了沈肆的眉间。看够了没？跟我回去了…语气宠溺道。
沈肆一听不乐意了，目光直直的盯着看台，宁渊一看就知道他不想走。
他有些无奈，好了，好了…那我的小公子你怎么才肯我回家呢？宁渊大手一绕，让他们的目光相对，他眼神认真的看着沈肆。
沈肆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眼神四处乱瞟，语调也有些断断续续的。
想让我和…你一起回去…也不是不行…他的声音一顿，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他袖中的手忽然抚过他的耳旁。
沈肆手指冰凉，带来一股寒意。可不知怎么的，在宁渊看来却如同一块烙铁，他的感官在这刻好似被放大了。寸寸蜿蜒其上，烧得他肌肤通红。
他的心脏无缘由得跳着，躯体好像失去了控制。穿风掠耳，人沸无声。
他覆上他的耳畔，声音轻飘飘的:
我要你陪我…语调暧昧，声音带着缱绻。
眼神有一抹莫名的神色闪过，算了，声音又变回了原来的玩世不恭的清越。我还没想好，下次再跟你说。宁哥儿，我现在…沈肆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眼里一亮，整个人都像有了精神一般。
我想吃东市的松茸糕，糖炒栗子，还有…酥油饼。沈肆倦容之下，难得在这个时候带着些许朝气。
宁渊听之一愣，声音带着笑意: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小馋猫…
宁渊手指一曲，在沈肆诧异的眼神下在他雪白的鼻梁上轻刮。
好了，走了。眼疾手快的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往沈肆肩上一裹，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不待沈肆有所回应，转身便入了漫天风雪中。站在白茫大雪中，背对着沈肆默默地等着他跟上。看着他的背影沈肆倒是觉得他有了落荒而逃的意味。
大手轻抬，像是在无声的催促。沈肆却也不急，他全看在眼里，嘴角翘起，眼里划过一丝得逞的狡黠。抬步跟了上去，来了…
他知道宁渊会知道等他的。不管他在哪里，都能找到他。
穿过世间焰火，红尘银雪。在那回身可及之处，他不离毫寸。
他带着微光，虽褪去了少年锐气。变得稳重，不再轻佻。宁渊在沈肆的眼里仍是轻狂尖锐的少年。经年翻越，那人无论过了多久还是会直直撞入他的眼里，百看不厌。
爬上他的心尖，撩动他的心弦。
香喷喷的糖炒栗子，新鲜出炉。各位客官，不要错过啊…
小姐要看看簪子吗？我这儿的簪子的质量可是顶好的…
客官要来一匹料子吗？马上过年了来一匹做新衣，可是极好的。来一匹吗？
那敢情给我来一匹…
旧历翻新年，东市这几天可是热闹极了。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置办年货。人影幢幢，来回穿梭。
沈肆鼻尖嗅着那诱人的香气，用手轻扯了扯身旁人的袖子，意思显而易见。
真拿你没办法，宁渊眉眼带笑。他轻笑一声，走到铺子前面。老板，你这个怎么卖的？宁渊细声问道，指尖指着松茸糕。
老板看到来人，衣着华贵，风姿绰约，器宇不凡。脸上带着喜色，高兴的说道，一两二钱。
老板用手比了个“二”。
宁渊看着已经被这香气牢牢吸引住的某人，对着老板说:那来二两的，说着从腰间的钱袋取出一两银子，说着便递给老板。
不用找了，老板一看到这钱，这…客官太多了。松茸糕，要不得这么多的。老板迟迟未接。
热气氤氲下，宁渊开口道:无事，多的就当给老板拜个年。
在这交谈之中，沈肆早已拿好了自己那份松茸糕。
沈肆，走了。你不是还要吃其他的吗？
宁渊没再说话，将银子放下，喊着沈肆走了…
…
…
当他们从东市出来的时候，沈肆手上正拿着松茸糕，酥油饼吃得正欢。宁渊的手上则不像刚开始的那样，一只手提着一袋糖炒栗子，一只手正在剥壳。
你也别吃这么多甜的东西，来尝尝这栗子怎么样。
宁渊抛了抛手中剥好的栗子，递在了沈肆的眼前。沈肆一听栗子剥好了立马抬眼看去，宽厚的手掌上躺着一小把完整剥好的栗子。
他一把抓去，像扔糖豆似的向嘴里一颗一颗扔去。眉眼弯起，原来有些虚浮的步子，也带着一丝欢快。
走走停停，沈肆手中的栗子吃完了，便往旁伸手去要。宁渊未应，沈肆偏头看向他。
宁渊扬了扬手中的纸袋，别吃太多，这些等回府再吃。给你留着呢…
沈肆见宁渊打定主意不想他多吃，便不再坚持了。
沈肆与宁渊并肩走着。忽然沈肆心口一痛，疼痛让他眉头一皱，他呼吸急促喘不上气。双手紧紧捂住胸口，痛苦让他有些直不起腰来，
他的眼神有些模糊，耳边的声音似有似无他一下子就要倒下去。
有着细微的声响，栗子从宁渊的手中滚落，沈肆！宁渊也是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袖中大手一捞将他稳住拉入自己的怀中。
此时的沈肆已经昏了过去，宁渊蹲下让他的头
枕在他的膝上，自己急忙从怀中拿出一个玉色药瓶指尖抵着沈肆的下颚给他喂了进去。
手指滑过他的喉咙，手掌轻抚他心口。看着沈肆略带苍白的精致面容，心中划过一条弧线，眼里闪过担忧…
雪色绮丽，片片如羽，落入墨色长发之中。星星点点，时停风止。在漫漫长街中，唯有两人相依偎…
不知过了多久，沈肆才悠悠转的醒了过来。一睁眼撞入眼里的一张放大的俊脸。
冷峻的脸上有着担忧的神色，细密的睫毛和额尖上沾了银白的雪。
平时凌冽的眼里此刻全是忧色，他将沈肆环抱在怀中。沈肆，你…好点了没。连宁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竟有丝颤抖，手紧紧搂着沈肆。
宁渊想抬手将沈肆的额发抚开，却看见自己的手已经有些冻的紫红他又收了回去。
好了，既然醒了。那我起来吧…他手腕一抬，身体一直便带着沈肆起来了。他还细心扫开了沈肆膝上的细雪。
冻坏了吧，他暖了暖自己的手。我们快些走吧，不然你这身子现在可…好了，我们快些走吧。
宁渊…沈肆轻唤着他，宁渊回身看他。你…在这等我等了多久。沈肆怕自己没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是:你在这等我醒，等了多久…
宁渊一愣，随即眉目舒展，笑声说道:没多久…就一会儿。那如果我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你…会怎么办？
话末沈肆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好像都没声了。他眼神低垂也不敢看他。
什么…你再说什么啊…你怎么会醒不过来啊，有我在啊…不会的。
我说真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你会怎么办？
沈肆又心不在焉的轻语问道，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这次宁渊倒是没再这么快回答他了，沉默了许久。
沈肆自嘲一笑，见他许久未应。刚想说算了，一阵霜风飘过，夹杂着细微的语声，他说:
如果那样的话，我可能会一直等吧。
一直等到你醒为止…
我要你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都是我…
沈肆不敢相信的看向他，望着那个嘴角含笑的人，虽是面色轻佻，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认真。他好像带着光，肆意的模样与记忆深处的样子开始融合，笔笔生花，落笔镌刻。他好像又一次心动了。
在那一瞬间，沈肆竟然会妄想其实宁渊也是喜欢他的。
想什么呢？走了，等回府了慢慢想。没什么，我只是雪点进眼睛了，有些凉。
他话音还未落，脸就被人捧了起来。哪儿，我怎么没看到？一抹红晕悄然爬上了沈肆的脸，沈肆连忙将他手挥开，快步走到前面了。
可是事实证明他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身体。没走几步，腿脚不自觉的一软，向前倒去，他连忙护住脸。
可是意料之中的摔倒并未到来，他的鼻尖倒是萦绕着一股凛冽的气味，他一闻就知道这是宁渊身上的味道。
抬眼望去，果然是宁渊搀住了他。可他发现自己竟在沈肆的怀里，平时倒也没什么…可是刚才…沈肆这会儿倒有些不自在了。
连忙想推开他，可怎么也推不动。他的手臂牢牢的围住他。怎么？你还想再摔一次。声音从头顶传来。
只见宁渊放开了他，但上前背对着他蹲下，上来，我背你。沈肆站在原地没动，怎么？还不上来。
没有，我自己其实可以走的。闻言宁渊回身扫了他一眼。上来吧，我再让你摔一次。你爹应该会找算账的，毕竟你现在可是我在照顾。
沈肆想了想父亲那张严厉的脸，好像也是。那我上了，你累了就把我放下来。
知道了，我的沈哥哥。
宁渊的语调无奈，像哄孩子一样。哥哥二字又显绵长，亲近。
听到这两个字，沈肆的耳朵也是一红。他也不再推脱，爬上了宁渊的背脊。
谁叫你怎么叫的。沈肆支吾道。难道，你不喜欢吗，沈哥哥…宁渊像似故意的将那两个字拉得老长。
我其实挺喜欢的…好了，不逗你了，宁渊的手向上抬了抬，不让沈肆掉下，搂紧我…我们回府…
宁渊背着沈肆，细碎无声，在雪上留下浅浅一层足迹。片刻过后又被风雪覆盖。看不出丁点痕迹。
就像他们的承诺埋藏了冬雪里，无人记得，悄无声息。
我的生命有了时间，衰败只在顷刻。
如果可以真想陪你久一点，长到无人问津之处，长到四季轮转的尽头…
(https://www.uuubqg.cc/47462_47462803/42912608.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