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瑞帝对外称来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看看顾寻安的能力如何。
这话在大多数人心里都变了个意思，那就是：放心不下这游手好闲的家伙，看看他有没有闹事。
帝王让众人平身后，顾寻安仰头看向瑞帝，歉意地表示自己对这件突发状况无能为力，还请陛下决断。
他语气诚恳极了，表情却不太像那么回事儿，离得近的掌柜们都无外乎从他嘴角嗪着的点星笑意中，瞧出一点“终于可以撂挑子”的意味。
几个与陆家向来交好的掌柜默默哀声叹了口气。
指望这顾公子为陆掌柜尽些朋友之间的两肋插刀，真是白日做梦！
屁用没有！商人不会转弯抹角，只会说些粗话。
顾寻安丝毫没有不能帮上陆掌柜忙的愧疚，俨然摆上一副看戏的姿态，等着瑞帝发话。
那些腹诽顾寻安的掌柜又将希望寄托在瑞帝身上。
素来传闻说陆掌柜深的咱陛下的心意，这种情况下，陛下多少该袒护一点陆掌柜吧？
可下一刻他们便颓然发现，又想错了！
瑞帝轻扣着栏杆扶手，神态闲适，语气淡然。
“既然这样，季同，你便去查一查陆家的米粮吧！”
那名捧着名册的官员应了声“是”，将名册交由身后的下一级小官后，客气地请陆行鸯陪他一同去。
这……也没有办法拒绝，陆家的米出了这一茬，可是后面的米铺还在等着，按规矩，顾寻安接下来便跳过陆家，查看别的米去了。
她抬步要走，却听顾寻安声音朗朗，说了一句“且慢！”。
众人又将目光转到这位小公子身上。
“陛下，既然陆家因为一个伙计控诉有霉米，便要派人去铺中检查。那保不准——后面的铺子也出现类似的情况呢？”
他话刚落，不远处传来“喤”的一声巨响，原来是一家伙计收拾自家案台时，袖子勾到了藤筐钉合的缝隙。
一筐子米便哗啦啦铺了满地。
顾寻安手一指，颇有些蛮不讲理。
“我是不是可以说，这一家是做贼心虚？”
……小公子太张狂了！
众人哗然，一时应付不过来顾寻安态度的扭转，瑞帝也细细蹙了眉。
“你待如何？”帝王沉声发问。
这是……惹恼了陛下吧？！
大家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顾寻安却没有感受到丝毫帝王的不悦，仍旧一派从容。
“很简单啊……”他轻声开了口，瞧见大家屏气听着，觉得有意思，“派人将各家铺子中的米也检查一遍，不就行了吗？”
“各家平等嘛——”到最后，他漫不经心补充一句。
……平等个鬼啊！
一些小铺掌柜在心中默默流泪，他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根本就不能同这些大铺子一样好吗？！
虽然不至于掺霉米，但是一些陈米卖不出去，也会照常卖的，偶尔也相互掺一掺……再说检查的大人到了他们这种小铺子，陈设门面简直不能比好不好？！
当时为什么头脑一热要自不量力来这走个过场啊，还觉得见到了世面。
要不是陛下还在这里，简直想脚底抹油。
瑞帝不动声色，沉吟片刻，同意了顾寻安这个想法。
“宫中酿酒本就繁杂，供粮也确实该严谨些。”瑞帝又叫了一声“季同”，季同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向身后的小官要回了名册，退到了顾寻安的身后。
顾寻安言笑晏晏，向瑞帝行礼。
“臣弟谢陛下信任。”
……虽然知道顾寻安已经单方面同自己闹崩了，但是如今听到他自然的说些“陛下”、“臣弟”这些词，瑞帝竟然还是不太适应。
帝王沉了眉眼。
那厢顾寻安已经同大家道过歉，并客气地请各位掌柜配合检查。
陛下还在这里，众人哪里敢不答应？陆行鸯看着小公子一副“狐假虎威”的的意小模样，暗自一哂。
拜送完瑞帝，为作见证，各家掌柜出了星阙阁，也没有偷偷跑走，而是跟着顾寻安一家一家看，由自家伙计收拾阁中的残局。
一群人浩浩荡荡便从星阙阁出来，到了西市的主街道，顾寻安抬脚便要去陆家铺子，被季同虚虚拦了一下。
“干嘛？”小公子不解极了。
当下便有数双眼睛盯在了季同的身上，季同不为所动，眸光清冽，提醒顾寻安：“公子，既然陛下说了都查，我们理当按照名册的顺序来。”
顾寻安觉得好笑，勾起一边嘴角。
“怎么？最先出问题的是陆家，为什么不先察陆家？查完陆家再按照名册上的顺序，也无事吧？”
顾寻安说的有理，众人也点头相应，但是出乎意料，季同却很坚持。
“公子，你既说了众家平等……况且你也说了陆家因为一个伙计……如此理由便先查陆家，此种行为与盖棺定论的做法何异？”
……众人大惊。
这季同是谁啊？怎么敢这么驳小公子的面子？！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这是教小公子做人？
顾寻安果然沉了脸色，顿住步子回转过去正面盯着季同，良久后不悦问出声：“你认为你是对的，我是错的？”
众掌柜面面相觑，心想顾公子果然生气了，这怎么内部闹上了！还去不去了？一群人在大街上站着很扎眼好不好。
他们眼神急切地看向陆行鸯和王青枫，试图这两位能够说一两句话缓和一下氛围，但是最终失望地发现这两位分明是一副事不关己，认真看戏的模样。
苦战！
季同还在语不惊人死不休，固执道：“小官只是觉得，这也是陛下对公子的一次考验。”
完了，这季同要完！
感情是觉得自己目光深远，顾公子远不及他呗，这也太狂傲自大了……
顾寻安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
下一刻，他蹙起眉，眸光微动，神情也软了一点。
小铺掌柜简直要哭了，他们在心里痛苦锤拳，想到：上位者怎么那么多弯弯绕绕啊！这是哪门子的考验啊？不是看米嘛，怎么考起他顾公子来了？！伯夏将至，站久了还是很晒的好不好……
他们终于等到了顾寻安的反应。
小公子叹了口气，眨了下眼，赞同道：“你说的也对，陛下对我的考验还未结束，那就按名册的顺序来吧。”
众人无议。
那几位与陆家交好的掌柜又在腹诽：感情你顾公子一点袒护陆掌柜的意思都没有呗？是因为顾着自己，才改了先去陆家的主意。
陆行鸯沉默了一路，到了这里微微松了口气，对王青枫浅笑了下。
……任谁都能看出这是□□裸的嘲讽。
王青枫眸光忽深，下一刻又满不在意笑了笑，众人跟随顾寻安先去名册上的第一家米铺，队伍流动，王青枫趁机走到了陆行鸯的身边。
“陆掌柜，可别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才好。”他浅笑轻言，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不错。
陆行鸯从容地回以一笑，回敬道王大公子多虑，有这闲心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家的米。
王家的米早就细细查过了，米质上乘自不必说，在王青枫眼中，陆行鸯现下的处境更像“死鸭子嘴硬”，想到这里，他也就多了点耐心，不说什么了。
名册上在王家之前的小铺掌柜提着一颗心，哆哆嗦嗦地跟着顾寻安踏入自家铺子看米。这位小公子大抵是顾着陛下给的任务，也怕他自己考验失败，因此看得格外仔细。
那几个掌柜陪着笑，跟着顾寻安将铺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这才被放过，没有在名册上划掉。
小公子第一次做这种事，还挺有模有样，看到顺眼的一个掌柜，屈尊降贵般拍了拍对方的肩，表扬了几句，吓得那掌柜连忙道谢，半天回不过神。
每过一家，顾寻安便点一名小官，让他留在对方铺子里记录米粮事宜，倒是让已过的小铺掌柜陪着他继续同行，说了一通“别人陪着你先查，你也得陪别人到底”之类的话。
谁敢不答应？
于是一群人到了王家铺子时，各家掌柜一个不少，只少了顾寻安的几个随行官员——被他留在查过的铺子里算着送进宫的具体米粮，一劳永逸，省的他日后再操心。
众人对小公子的做法，简直是恨不得多长一张嘴夸赞！各种夸词都有，总而言之，都说小公子想的周到，做事细致，考虑全面云云……
但在暗中，却是默默吐槽，想着：这小公子真会偷清闲啊！让着底下人把采买的量都记录好了，后面就没他什么事了，最后功劳还全都是他的！
真就……绝美。
腹诽归腹诽，众人还是规规矩矩看着顾寻安随着王家伙计进到米仓，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王青枫在旁边陪着他。
大家伙都知道：顾小公子对王家，又要做出百般信任的姿态，很快就会过了。
果然顾小公子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前几次已经有了经验，这一次各家掌柜都等着顾寻安点一名小官，留下来记录。
谁知，顾小公子迟迟没有动静。
众人疑惑地望过去，见到顾寻安正笑意盈盈地问王青枫要过米价册，俨然是一副亲自登记的模样。
众人：“……”
这顾小公子厚此薄彼成这样了呗？！
这样花的时间变多了，陆行鸯听着四下悄声的抱怨，觉得心烦，蹙眉走到一处空地，寻了一张木椅坐下。
她身体力行，将“等就等”展现的淋漓尽致。
小铺掌柜们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各自站了一会儿，也轻轻寻了个位置坐下。
顾寻安像是并不在乎那边商人的动作，他看完了米价册，定好了王家需要准备的粮数，仍未放笔。
王青枫感到一丝风雨欲来前诡异前兆的不安。
“顾公子还有什么吩咐？”他问。
顾寻安嗪着笑，姿态最自然不过，但是说出口的话却让人狠狠皱了眉。
“当然是你家的账册啊！”
一时众人惊恐，瞪大了眼睛看着顾寻安，以为他只是开了一句玩笑——账册这种东西，可是自家的宝贝，哪能说看就看？！
顾寻安有理有据。
“既然是供给宫中的粮食，当然要大体了解一番粮商的情况。再说，你们王家身为皇商，理应查的更仔细些，毕竟——吃食用度，这些总要查仔细了，才让人放心嘛！”
四下哗然，小铺掌柜们惴惴不安，王青枫沉默不语，顾寻安一副“要跟这些人慢慢讲道理”的耐心模样。
陆行鸯咳了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她一只手支着撑在椅侧扶手上，脸颊靠了上去，眸光淡然，是最平和不过的模样。
众人指望着她委婉地说些什么，可是一想如今查的是王家，登时大感不妙。
方才王家那么张狂，陆掌柜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完了完了！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陆掌柜虽然看着温和，可是平日里同行间和陆家打交道，都知道她的性子其实带了一点倔……这下两家斗起来了，他们还平白无故被拉上！
真是苦也！
众人正想着，陆行鸯淡然的话语已经说了出口，传入了大家耳里。
“既然顾公子要查，那王大公子就按规矩来呗，怎么这么迟疑？”
果然！陆掌柜这是要奉陪到底的样子啊！
众家掌柜在心里抹了一把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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