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幼弟承泽

晌午时还有一轮昏黄的太阳挂在天上，此时竟然飘起了冷雨，黑云乌压压地压了下来，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细细密密地寒风冰雨中。

        李长庆站在御书房的廊檐下，看着外面冰雨直愣愣冲下来，打在青灰色的石板上，溅起四散的水花，心里涌起一阵无力和茫然。

        不一会儿，便有宫人抬着轿撵，撑着雨伞停在了李长庆的面前，她拢了拢白狐裘披风，在宫人的搀扶下，上了轿撵，朝着长庆宫而去。

        回到长庆宫，李长庆告诉夏锦，棉冬被皇后娘娘要去帮一阵忙，让夏锦得空再提个身世清白的宫女进内殿侍候。

        夏锦本来还想再问问，却见李长庆似是不愿提及，便没有追问。只是让夏锦隐隐不安的是，原本出长庆宫时还满脸喜色，娇憨纯真的公主，回来后心事重重，神情恍惚。

        晚膳过后，皇后身边的刘嬷嬷过来传话，让李长庆前往燕安宫，李长庆带着夏锦随着刘嬷嬷冒着夜色过去。

        到了燕安宫，刘嬷嬷拦了夏锦在外殿侍候，李长庆快步去往内殿，却见沈皇后如抽了精气神一样，身子颓坐在贵妃榻上。

        她走过去握住沈皇后的手，母女两人双眼含泪地看着对方，久久不语。

        “母后，你需得振作，这前朝后宫，多少人盯着，稍有怠慢，只怕辜负了父皇的谋划。”李长庆终是止住眼泪，轻轻地说道。

        睿帝和范皇后，少年夫妻，年轻时也是受了一些挫折磨难，所幸后来误会解除，帝后二人感情也越发深厚，也正是因为睿帝对皇后的钟情，造成了皇室如今子嗣凋敝，后继无人的情况。

        “你父皇这毒来的蹊跷，他的吃食和衣物，我从不曾假于人手，就算是他身边侍候的人，都是我千甄万别挑选出来的。”

        沈皇后双眼红肿，语气哀婉，虽然已经是快三十岁的妇人，一举一动依然极具韵味和灵动，可见年轻时的灼华风貌。

        “母后，这宫人吃食，你管得住，但是嫔妃呢？虽然如今这后宫嫔妃少，但是宫妃不比宫人，若是要隐瞒，估摸着也是让你查不出来的。更况且还有一些太妃住在宫里，她们辈分高，就算是父皇母后也轻易动不得。”李长庆思虑片刻说道。

        她想起柔美人曾经就是贤太妃身边的宫女，后来父皇一次醉酒后，在闲置的宫殿里宠幸了她，之后被贤太妃闹到范皇后面前，最后被封为美人。

        过了一年后，柔美人便诞下皇子李承泽，李承泽自幼养在柔美人身边，和贤太妃甚是亲近。

        “母后，我们立即要去见父皇，只怕他们所谋远不止这些。”李长庆思及此，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立即对范皇后说道。

        贤太妃是翊王李景仁的母妃，如今翊王掌管着蜀中十万大军，若是贤太妃和柔美人早有预谋，那么皇上中毒并不是意外，只怕此刻京城危险。

        “柔美人跟着你父皇也有九年了，若是她有心给你父皇下毒，定然是有机会的，李承泽是皇上如今唯一的皇子，你父皇也是常去她宫里看李承泽，只是为何等了这么多年才动手？”范皇后站起身来，毕竟在宫里浸染了这么多年，李长庆一说，她便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边说边拉着李长庆往外走。

        “也许有什么变故？也许是因为阿泽渐大？只是我们还不知道，但当务之急，我们要告诉父皇，让父皇早做安排。”李长庆说道。

        她想起在傍晚回长庆宫的轿撵，路过柔美人的玉华宫时，八岁的李承泽在贴身小太监的陪同下站在玉华宫的廊下焦急地等着什么人，连地面飞起的寒雨打湿了他的衣摆都顾不上。

        轿撵经过时，寒风吹起帷幕的一角，她远远看见李承泽规矩地朝她行礼，透过远远的雨帘，她只看得见李承泽模糊的身姿和在暗沉沉的光下线晦暗不明的表情。

        正想着，便听见殿外一阵吵闹声传来，李长庆快步走了出去。

        便见八岁的李承泽带着一个宫人双眼猩红地站在外面。

        看见李长庆出来，李承泽急忙走过来说道。

        “皇姐，我母妃不见了。”

        李长庆吩咐宫人先送皇后去海晏宫，然后挥挥手，让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兄妹二人。

        李承泽见宫人都出去了，恍然地看着李长庆。

        李长庆细细打量着这个从前并不亲近的幼弟，皇室的人都长得个顶个的好，李承泽更肖似柔美人一些，五官精致，眉眼秀气，只是那张薄唇和英挺的鼻梁，和李长庆一样像极了睿帝，这让他五官显得虽然精致但不过分柔美。

        “皇姐可以带你去找你母妃，只是承泽，你需要老实告诉皇姐，发生了什么事情。”李长庆伸出手，轻轻牵起李承泽，温暖干净，让李承泽忍不住安下心来。

        “皇姐，我昨日从太学下学回去，便再没有见过我母妃，我去找了贤太妃娘娘，她告诉我，母妃去见了父皇便再也没有回来。”

        李承泽双眼微红地看着李长庆，满脸的无辜和懵懂，这让李长庆忍不住心软了几分。

        “是贤太妃让承泽来找阿姐的嘛？”李长庆一边让人递给李承泽一个手炉，一边温和地问道。

        “是贤太妃娘娘，让我来找皇姐的，她说皇姐定然有法子救我母妃。”李承泽犹豫好一会儿才说。

        李长庆轻轻笑了笑没说话，这个贤太妃当真是为了得到海晏宫准确消息，连李承泽这个大砝码都舍得送过来。

        “阿泽，若是有一日，你发现口口声声说为你好的人，都是在骗你，你也不要难过，因为你还有父皇还有我。”李长庆蹲在李承泽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然后起身牵着李承泽朝着海晏宫方向而去。

        李承泽懵懂地点点头，他的皇姐从前总是如初升的太阳，去哪里都被人围着，却并不跋扈霸道，反倒和善又亲切，但每每看到他这个亲弟弟，总像是隔着什么不甚亲近。

        关于父皇他更是所知甚少，父皇偶然会检查他的课业，也会他骑马射箭，只是长这么大也不过一两次。

        每次宫宴，他和他母妃都是坐得远远的，看着父皇，皇后，皇姐像一家人一样坐在一起，旁若无人地谈笑打闹，他总是很羡慕。

        宫宴每每结束之后那段日子，他母妃总是心情变得很差，不停校检他课业，但凡他出一点差错，都会被大声责骂，后来渐渐长大才明白，原来他母妃也是羡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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