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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长安大道连狭斜


  马车停在谢府外,来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文士,穿着便服,没有携带名刺。和看门的小厮说过后,有人领着他进去,看得出来他不是第一次来谢宅,与主人的关系也不差。

  “杨议郎。”身后有人唤他。

  杨议郎回头看去,连忙作揖:“谢公叫小子超之。”

  谢太史笑着与他前行,这人字超之,官至议郎,本是和谢客同出一门,是较早的一批太学生。虽然长谢客近十岁,两人关系很好,加上父亲杨博士与谢客同在一处行事,平日来往很多。

  “谢公,超之闻小谢归家已数日,急急赶来拜访。您老人家可就不对了,杨子和家父都不知会一句,害得小子这时造访。”

  杨超之以子侄辈自居,和谢太史说笑着,嘴上说不好意思,今晚的晚宴少不了在谢府吃。两人一起回到堂中,闵氏出来接待,用过茶后,杨超之完全没把自己当客人,自告奋勇去书房叫他的小师弟过来,闵氏便吩咐随侍的丫头秋分去叫谢客过来。

  丫鬟先去禀报,谢客正和两个小姑娘在书房画画呢。听到这个消息,晏晏带着小闵芝先回去了,刚才几人画了几种动物,谢客刚说要试一下另外的东西,恰好闻客至。谢客收好纸笔,过去待客。

  老远就看到杨超之迎出来,这个蓄须的中年文士,行事随和,在长安文人圈才气不高人缘却很好。

  “小谢,小谢。”

  谢客看着笑呵呵的杨超之,明白肯定是得知消息的几个老头子叫他回去帮忙了。两人说了几句,家里有客至,闵氏便让几个丫鬟把两个小女儿的晚饭装了送过去,桌上剩下三个男人。

  杨超之杨议郎很能说话,在话不多的谢家叔侄间游刃有余,谢太史不知不觉就喝了两杯他敬的酒,陪着谢太史喝了几杯,闵氏和个丫头扶着老太史离席休息,剩下两个人小酌谈话。

  “超之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是家中夫子差吾兄前来的罢。”

  “然。除此外,超之自己亦有许久不见,很怀念小谢家中这道煮白蹄。”杨议郎哈哈一笑:“小谢与我最合处,恰恰不在书尺间。”

  他握着箸指向桌案道:“在此樽俎之间耳。”

  “如此说来,我与杨兄乃是酒肉之交否?”小谢随着话头说笑。

  “非也,是酒肉至交。”

  杨超之饮下一杯酒,看上去隐隐有几分醉意,谢客不去劝阻,家里有的是客房。只是今晚这师兄恐怕有回去交差的任务--这不关自己的事了。

  “小谢,此去江吴风物何如?”

  “兄不知人人尽说江南好?”

  “我看不止好在风物。”

  “哦?”谢客抬头看去,微醺的杨议郎拍着他的竹箸,似要即席演奏一曲南音。

  “小谢还不教兄长知晓?之前我们笑言‘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如今却是不能说了。”

  谢客听出杨议郎的善意玩笑,直言道:“然。弟年二十,如今中室不复虚。”这话的意思便是坦言自己是迎娶未婚妻子去了。

  “果然如是。”杨超之丢下竹箸,伸手拍拍谢客的肩膀,“且尽此杯中物,改日再叫内子一过弟妹。”

  谢客客气再三,表明应该是自己过去拜访。

  “小谢离京浃月,可有新作,先让我看看,不能总是收在自家书箧里,难不成也要和杨公笑话太冲一般做覆瓿之用?”

  “这个是真的没有。”谢客虽有不少感触,当时不方便,过了便惘然难寻。

  杨议郎毫不掩饰自己的憾色,两人一起出来,在中庭走了一会儿,谢客挽留不住,把他送到门口,吩咐过等他的下人,总算是把这很有士人神貌的杨师兄送走了。

  回到家中,那边几个丫头捧着一些布经过,晏晏身边的立夏也领了一些。谢客知道这些虽然可能是丫鬟们自己完成,晏晏只需要稍稍出力,最后做出来的东西拿给叔父和自己时,要算到小晏晏头上。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谢客和她们说了两句话,又回书房去。

  微凉的风吹散了他的酒意,脑袋难免有点沉,勉强画完,想要拿起来自顾自看了半天,微微颔首。站起来准备送过去,想想还是折回去,这时醉意发作,实在是累了。

  今天杨议郎的到来让谢客做出一个决定,要带着她去拜访一下京中的几个熟人师长。无论如何,他心中认为自己始终到了年纪,同龄人十五六婚配的不在少数,如果非要如此的话,晏晏是最好的选择了。

  也许这是谢客昏昏沉沉时的想法。

  收拾残羹冷炙的几个丫头看到谢公子的脚步有些虚浮,想要来搀扶他,谢客表示自己无碍。刚才喝了几盅,其实没吃多少食物,这会儿多半吃不下,一路走回自己的屋中。

  外面有人进来,谢客以为是丫头们送热水来,等到靠近了再看,发现是小晏晏。她端着一个食盘,身后跟着两个丫头。

  谢客知道自己真的不胜酒力,否则看她们怎么都觉得不真切。晏晏在旁边坐下,捧着那个瓷碗,“婶婶让送来的汤,喝了会好些。”

  谢客没有接过来,半靠着床栏,“晏晏,我醉了吗?”

  晏晏帮他拨开垂在脸上的吊穗子,“自己喝,我可不喂你。”

  谢客失笑。接过瓷碗一饮而尽。

  “我感觉很没意思啊。”谢客叹了一口气,“这长安,这些事,都是这般……都是……”他不说了,闭着眼,像是睡过去了。

  谢客一喝醉就刻意伤春复伤别的习惯,晏晏多少知道一二。这样子该是又犯了。

  “谢谢,别睡啊,洗了脸解开头发再睡……喂,你鞋怎么没脱下来?”晏晏无奈地叫他,这家伙平时都很有分寸,偏偏这时候和个小孩子一样需要人哄着。

  两个丫头帮着晏晏服侍他躺下。谢客又睁开眼,拉着晏晏的手,吓得晏晏几乎想给他一巴掌。两个小丫头垂下头,退到外间等着。

  “你放开啊。”晏晏又羞又怒,两个小丫鬟不出去还好,这是什么意思?

  谢客还是听话的,松开她的手靠在枕上,他不喜欢用瓷枕檀木枕,这点和小晏晏倒是差不多。

  “我留了东西在书房……本想明日给你的……”薄帐中谢客说了一句话。

  晏晏给他吹了灯,急急出去。幸好两个丫头没真的跑了,否则恼怒的小妹妹说不定真的要回来叫他起床出去转转。

  “小姐。”小满叫她,不知不觉间已经省去了一个晏字。几天相处下来,大家严重的晏小姐是很温和,几个丫头至少表面上都接受了她的入住。

  把东西交给小满放好,晏晏没有去打扰可能已经准备睡下的闵夫人,路过书房时鬼使神差地进去了。

  桌上用镇纸压着的是一张很大的纸,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点着星罗棋布的小圈。

  晏晏坐下来看,发现这是一张堪舆图,绘制的是长安的街道屋舍分布,甚至皇宫中几处重要的地方,无论是直道驰道还是曲折的小道都画了出来。东市西市的划分,城北城西的渭水,谢宅的位置,几个城门都有标注。晏晏还发现他做事的石渠阁用了一个浓重的墨点。

  堪舆图下边有一排排小字注解,字迹开始还端正俊秀,越到后面越潦草,最后几乎都连在一起了。晏晏用手拂过去,可以想象得到写字的人酔中落笔的神态。

  晏晏靠在那里,一看就是好久,这幅图画得随意,却很直观地展现了长安的样子。这座雄城缩小到一张纸上,在她眼底。

  右侧题了一句“长安大道连狭斜”,下面的晏晏看不太懂。无疑这画是画给她看的。他说的东西多半便是这幅长安堪舆图。

  ……

  “夫人,明日需早起。”

  谢太史看着掌灯算账的闵氏,如此说了一句,他明天要去朝中,故而今晚早早避席。

  “我知道,明早叫你便是。”闵氏留给夫君一个灯下的背影。

  “再过几年,我便致仕挂簪,也就不必如此早起,留给客儿操心去吧。”谢太史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若是等到我的史书修完,了却毕生愿,或许可以回到江东老家,那才是我谢留的故土。长安不是颐养之地啊。”

  “若是如此也好,只是也得为小芝……”闵氏翻着簿子,“再过些年吧。”

  “夫人觉得渔竹这丫头可好?”

  闵氏顿了片刻,面对丈夫的问题,她如实说来:“是个好孩子。但不足以像我一般打理好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谢宅。”

  “从何说起?”

  “我看她性子,始终格局不大。不知客儿怎么想,小晏许多方面确实是远远不及客儿……我就直言吧,想来李老将军和王姨没有刻意教她许多事,这孩子和块璞玉一般,你们看不出,我看得出她性子不是如今这般沉稳的……”

  “无妨无妨,就连我都认为客儿才高却志小,哈哈,畀之琢磨,后人的事,留给小辈们自行去做吧……”谢太史并没有太当回事。

  闵氏不说了,其实她刚才的话已经很委婉,按照这位谢宅主妇的真实想法,小晏姑娘的性子,很难帮助她的丈夫处理好家事,尤其是侄儿想在宦途上有所建树的话,小晏做不好这个大妇。

  罢了,正如夫君所说,小辈自勉之。至少现在,她的这盏灯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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