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赐寻篇】喜欢你与他该死

韩寻恢复了些力气，神志逐渐清醒，睁开眼看见穆赐坐在火堆旁边，用一根树枝拨了拨火苗，然后抱着双膝发呆。

        大概穆赐现在很迷茫，门派被毁，遭人追杀，身受重伤。好像一两个月之间，突然就成了无根的浮萍，四处逃亡漂泊，惶惶如丧家之犬，无处可去无家可归了。

        “阿赐，”韩寻费力地坐起身，靠在树干上，面色苍白如纸，轻笑起来却仍然有一种能安定人心的温柔力量，“你去找重宵门吧。如今晚渊门闹成这样一副烂摊子，硕华门如狼似虎，别的门派不一定愿意淌这趟浑水，但是重宵门门主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穆赐丢了树枝，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好，等你不发烧了，我们就去。”

        韩寻愣了一下，余光瞥见地上鱼骨头，笑容逐渐透出一种无力，“我想洗个澡，可以扶我去湖边吗？”

        穆赐点头，站起身直接将他打横抱起，迈步走向湖泊。臂弯沉稳温暖，是个可以让人安心倚靠的所在，如同当初韩寻从韩觉手里救走他那样。

        韩寻去洗澡后，穆赐往火堆走了几步，担心他一个人出现什么意外，折回来在湖畔一株老树底下坐着休息。

        这棵树离湖泊很近，穆赐闭眼假寐一会儿，突然发觉不对。韩寻过去那么久，为什么半点水声也没听到？

        他往树后看去，顿时脸色大变。和夜色一样漆黑的湖水中，那抹白色的影子渺小得近乎可怜，湖水已经淹到韩寻胸口，而他还在往湖泊更深处走。

        “阿寻！韩寻！！！”

        穆赐涉水冲向他，韩寻好像陷入混沌，只知道一味往前，被人抓住肩膀前后摇晃，才恍然惊醒。

        穆赐将他抓得那么紧，好似一旦松手对方就会被湖水吞噬，“你刚才怎么了？是不是中了湖里什么妖怪的毒，被蛊惑了心智？”

        说完在他身上四处翻找，查看是否有新的伤口。

        韩寻并未阻拦，盯着他，苍白的嘴唇缓缓开启，“这里没有妖怪，我也没有受伤，是我自己想死。阿赐，我该去死了。”

        穆赐停下动作，愕然抬头，“你在说什么鬼话？”

        韩寻举起双手，将身上衣物解开，莹白的身体伤痕斑驳，胸口一道狰狞剑伤已经腐烂发黑，“我也不想去死啊，可是你看，像我现在这种状况，就算不自杀，早晚有一天伤口溃烂，还是会死的。

        你一个人，可以撑着一口气去找重宵门，要是带上我这个累赘，一路拖泥带水，你要怎么一面照顾我，一面躲避硕华门的追杀？要是你也死了，且不说谁来挽救晚渊门，恐怕以后，就连为我报仇的人都没有了。”

        穆赐的双掌搂住他手臂，韩寻轻轻推开，转身继续往湖泊中心走去。

        一只手抓住肩膀将他拽回来，两人拉扯间，穆赐强行将韩寻背起，不顾他的挣扎，艰难的往岸上走去。

        韩寻发怒了，说话带出一连串咳嗽，“我刚刚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还要我怎么跟你说？放我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穆赐搂了搂腰侧双腿，将他背的更稳，脚下淤泥实在难于行走，他只能挪的很慢很慢，“你徒手为我掰断锁链的时候，我也觉得你简直蠢透了，我不过是在学你罢了。”

        韩寻沉默，没力气挣扎了，垂着脑袋靠在他颈窝，闷声道，“那不一样。掰断锁链只是手受伤，继续带着我，你可能会被拖累死的。”

        “死就死吧。”穆赐轻声道，“你说过我们是朋友，我可以依靠你，好不容易有一个人愿意这么对我。你让我喜欢你，又让我放弃你，这是在要我的命。”

        韩寻本来就发着烧，趴在穆赐背上全身都卸了力，没一会儿脑袋再次昏昏沉沉，搂着面前的脖子贴向寒风中仅有的温暖，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穆赐似乎还有话想说，转过头看见韩寻睡着，抿唇不再言语。将他背回火堆边，脱下两人外衣架起来烤干，抱着他为他驱寒，没多久也扛不住困意睡着了。

        那晚之后，韩寻不再试图自杀，两人换了行进方向往重宵门走，一路虽然艰难，好在有彼此关心照顾，凄苦的逃亡路上多了很多温情。

        天无绝人之路，几天后两人遇到一队商队，目的地离重宵门很近。商队里面有几个好心人看他们可怜，允许他们上车同行，又送了几样见效甚好的伤药。

        两人到达重宵门后，重宵门答应出兵攻打硕华门。

        晚渊门自己的地盘，成了两个外来门派的战场，前前后后将近半年的厮杀，死尸遍地血流成河瘟疫蔓延，简直成了人间炼狱。

        穆赐和韩寻养好伤之后，也加入了战斗。

        重宵门的人攻下晚渊门仙府，里面来不及逃跑的硕华门的人，被杀的被杀、被俘的被俘。

        战后穆赐久久没有看到韩寻，回到仙府去找。残垣断壁一片废墟之间，韩寻踩住一人肩头，将染血的灵剑从那人胸口拔出，而那个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人，正是韩觉。

        这世上很多人都有理由杀了韩觉，他死在谁手里都不奇怪。唯独韩寻，他的亲哥哥，平日温润如玉不争不抢的人，由他来做这种事，会让人震惊，会感到难以接受。

        韩寻看见站在破败门槛前的穆赐，穆赐与他目光对上，没有说话，也没有走上前。

        韩寻用袖子擦干剑上的鲜血，剑刃光亮如新不留痕迹，雪白的袖口却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韩寻道，“我本来要救他走，他以为我想杀他，对我说，就算闹到现在这样，他依然是晚渊门名正言顺的门主，我们才是引狼入室的罪人，总有一天会让我们为这场祸事付出代价，他要杀光我们一个不留。”

        穆赐道，“所以，你杀了他？”

        韩寻眯眼，瞥向地上面目狰狞的尸体，冷冷道，“他该死。”

        穆赐默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应该转头就走。

        良久，他上前夺过韩寻手中的剑，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才发现看起来镇定到冷漠的人，掌心在隐隐颤抖。

        “走吧，韩觉死于战乱，刚才你只是在检查战场，什么也没发生。我送你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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