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只观风月不扰心

竟是这样的吗？何温温脑中灵光乍现，半睁星眸，轻声呢喃：“储寒！”

        她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手中余下的不过是惨淡，无尽的空茫。

        “我欠你的终于全部还了！”红衣少年说完，如飘忽的烟雾一般消散在人间。

        所有的一切也都随着消失不见。她拥有了完整的魔灵与灵海。六百年来，储寒等的就是这一刻。北斗三重秘境唤醒她半颗魔灵，如今把自己的魔灵奉上，她便是真正的魔君了。

        眼前的一切消失了，只余下一场惨淡，漆黑的梦。

        梦的开头并不安宁，一位红衣少年，在祭坛之上，分给她半颗魔灵，同时抢走她一半灵海。她问为什么，他却说：“这是我桑蛮送给阿姐的嫁妆。”

        阿姐，这两个字，多么的陌生。说来，储寒与何温温两人相处并不愉快。储寒出生的时候，恰逢他母亲受了十五道惊雷，历劫殒身。生死关头，剖腹把他取出。这才算保住一条小命。只可惜魔灵受损，修行艰难。上代魔君为了修复他的魔灵，想尽各种办法。直到听说灵海滋养或可一试。魔君便下令四处搜寻，以得灵药。

        何温温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带来的。过程很简单，没有巧取豪夺，没有灭家之祸。不过二两银子，家里人便把她这张嘴卖了出去。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大抵如此。

        刚来的时候，桑蛮魔君也想过要把灵海从她体内剥离出来，就像现在那样。最后不了了之，听说是储寒不愿意，这个提议才被搁置。这种说法，前半段她是相信的，至于后半段，她是万万不信的。因为，储寒对她几近淡漠。只每月十五，二人相邀，在月光之下，逼出魔灵，让她以灵海之息滋养。

        他对她不管，不问。直到老魔君去世，他却送给她一个小魔君的称号，何温温傻眼了。她本来以为，魔灵修复，自己便能恢复自由身，谁料，储寒一发疯，连这点指望也给掐碎了。

        她欲哭无泪之际，化悲愤为叛逆。偷偷向那魔宫之外溜去。熙熙囔囔，琳琅满目。她才觉得自己还活着，作为人而不是作为一个炉子，一副药。

        何温温爱看戏，才子佳人，水袖多情。台上娇女，眉眼盈盈如笼轻烟，迷得书生灵魂出窍，连那圣贤之言都惹上妖娆笑靥。诱得深闺小姐，宫门贵女，侍女丫鬟，生出许多旖旎憧憬。与之相比，何温温称得上一位尽职的看客。她只爱那台上颜色，风流身段，婉转唱腔。一个只观风月，不扰心的看戏人。

        如果一直这样，也便罢了！可谁叫她偏偏遇上了南乐的珵煜上仙。

        珵煜这两个字，让何温温一悸，瞬时睁开了眼。哪里还有魔宫众人，赵肃征倚在一旁，不知是在静坐还是小憩。她起身的动静，惊醒了赵肃征。只见他幽暗如夜的眼眸，直直望着自己的面容。眼睛半眯，寒意逼人，何温温身上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天凉了，你冷吗？”她温和得与他搭话、赵肃征抬起头，望向外面，许久才开口：“确实凉了，我去找些木柴来。”他离开的脚步，一下下得踏在何温温紧绷的神经上，直到声音渐远。

        何温温半倚在石壁之上，这里还是赵肃征找到的石洞，火堆已经乏力。以至周遭阴冷无比。她一时再入不了眠。真假不辨的画面在她眼前铺陈，那些飘忽的虚像却愈加清晰。分不清是梦魇后的大汗淋漓还是大梦初醒后的惊心委屈。只记得，那些如黄纸一般的旧时月光。

        再回看那日不过是寻常的一日，就像她戏台下四方桌上一碟瓜子，一壶茶水般不值一提。一个男人有意接近一个女人，那些曾经认为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也成了面目可憎的样子。珵煜上仙眼底的笑意，冲得不是何温温，而是她体内的灵海。至于她叫什么，张温温，李温温没有差别。

        思绪游离。她还叫何温温，奈何桥上过一趟，绕了半圈，却又被拽回到这里。为了让她再当一次三界动乱的祸首？何温温想不通，不过一场错爱，何至于就搞成了情枷恨锁，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何温温一个人，单薄的身子罩在黑色的斗篷里，融进无垠的黑夜。她的错，让储寒背了锅，丧了命。六百年前，桑蛮被灭，储寒被杀，而南乐却出了一位英武神君。一场沾了血的风流债，凭什么他珵煜能全身而退。自己既然没死，偏要再搅搅这三界风云。何温温小魔君，哪里算的上好人？

        赵肃征抱着柴火回来的时候，这洞里哪里还有她的身影。愣了片刻，放下柴火，才转身才去寻她。

        赵肃征并没有费多少力气，便在最初的石丘处找到了人。她站在那里，身上有一种古怪的落寞气息。赵肃征想上前，却听何温温一字一顿道：“小师叔，你别过来！”她说话的声音是一贯的平和。软糯好听，即便发怒的时候，也从不会歇斯底里。

        赵肃征站在三米之外，看着她的背影。却见她张开双臂，黑云如狂风一般，卷向上空。风沙走石，何温温大喝一声，隆隆的响声震彻山林。此时她却扭头，对着赵肃征笑。张狂，肆意，不论理法，不服仙魔。天地之间，唯她而已。

        “小师叔，我带你离开！”多么诱人的口吻，赵肃征知道应该杀了她，永绝后患。却因这句话，他背在身后的手，却再也伸不出来了。

        胭脂陷阱，赵肃征忽然笑了。飞身上前，握住她的手：“请小魔君与我一起！”

        赵肃征拉着何温温落到了乌城的街头。却是惊坏了一众勘星使。乌城北斗秘境被毁，魔灵被抢，况从里面逃出来的鬼婴和桑蛮祭司已经不知去向。众人以为，赵肃征与何温温怕是已经殒身此地。

        消息送至无量宗，大宗主楚圣尧提前出关。却也没能探到他丝毫气息。如今无量宗小师叔殒身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三宗。怕是这几天三宗众人都要去无量宗吊唁了。

        程策的解说堪称声情并茂。只最后一句话，却让赵肃征敛了笑意：“仙长，您知道魔灵落在谁手里了吗？”

        赵肃征沉默摇头，他要包庇她。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连他自己都想不清楚。

        何温温意外的望向赵肃征。可他还是那副冰块般地表情，对着程策摇头说不清楚。他从不多话，这样的习惯似乎为他包庇一个人提供了想当的便利。

        想来，世界上所有的男子，都是巧言令色，撒谎成性。若不然，为什么连这样的小师叔做起这种事来也相当熟稔。

        何温温站在那儿，淡笑不语。她要看看，赵肃征为了她的灵海，能使出什么招数来。她不信这世上真有人不论缘由的对她好。

        赵肃征牵着她的手，她便也任他牵着。外人看来，只怕要艳羡两人情投意合，成双入对。可只有两人知道，此时真气暗涌，做一场掌心对抗的道场。

        温温抬起头：“赵肃征，你明知道我是谁！”

        “那又怎么样？”赵肃征专注的盯着她，让她误以为里面盛着深情。

        他想来如此。何温温眸中含笑：“再见面，你要称我一声魔君才好！”

        “你也先有命当！”赵肃征轻松调侃。

        两人不露声色。何温温感叹，赵肃征的修为果然深不可测。

        只能露出一点魔气，想惹勘星司盘查。可是赵肃征却强行压制。让她无机可乘。真真的憋屈。

        看样子赵肃征并不打算放她回桑蛮。何温温本来也不见得非要回桑蛮。前方不就有惊喜在等着自己吗，南乐珵煜留的三万神兵。她忽然恶作剧的想，不知珵煜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

        再见到萧练，同时也见到了李归鱼与贺墨安、南荣奢。冰凛站在萧练身后，倒是偷偷的多看了何温温几眼。她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便见过，闻过。

        何温温任她打量，却对着萧练提出抗议：“小师叔，我今天就要火云石纹匕首！”话是说给赵肃征听得，却是蛮不讲理的娇嗔。

        赵肃征有些头疼，在桑蛮她便是这个样子的嘛？

        萧练从那小小的茶杯之中抬起眸子，与她的目光短兵相接。笑道：“何姑娘，倒是不太一样了。”他心下只把这种变化，当做她春心萌动，怕是看上赵肃征了。只不过这个调调，怕是攀不上这空中明月。

        赵肃征没有说话，却听贺墨安打抱不平：“那晚何姑娘晕倒，竟是你搞的鬼。你一个大男人，还打扮成女子模样去偷匕首，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萧练被他一噎：“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你是不是偷了匕首？”

        见萧练不说话，继续道：“而且，我那日明明见得是个女人！哦，我知道了，是冰凛，你抢了温温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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