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壬忧城闲谈壬忧珠
前方青石城墙上插着数支旌旗，威风凛凛，城门两侧雕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阴喙鹳，喙角带黄，喙体厚重凶猛。
城楼上站着一排排哨兵，全副武装，秩序井然。
“壬忧城。”苏知跟着牌匾念道。书上记载从洪荒到现在起码超越了一万年。各地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多了许多他不认识的城池。
城门守城的侍卫道：“每人两块魔石。”
二人突然愣住，僵在原地等着对方掏钱。
侍卫见二人支支吾吾，完全是拿不出钱的样子。心中鄙夷，看这穿的一黑一白就是个不正常的，没想到还是个穷鬼，白瞎了这两张脸了。
魔族爱浓艳不喜寡淡，色彩风格身材长相，都喜好耀眼璀璨的。二人长相再出彩，可那身清冷白衣就入不了魔族的眼。
莫谏安问：“你没带钱？”
苏知道：“你也没带。”
侍卫听见二人谈话，吆喝声：“没带钱啊！”
苏知忙道：“你声音小点，我们一会儿会给钱的。”
可那侍卫完全不等，张口便吆喝道：“老张，你来瞧瞧怎么办，这俩没—带—钱—”
苏知又上前拦他：“你……小点声！我会付钱的。”
“那你倒是给啊。”那侍卫又嘀咕了几句长这样不还是没钱。
“没带钱？”那边侍卫立即回喊到，又凑过来看看，见两个人打扮成这样也不像故意逃票的，八成是真忘了，道：“算了算了，让他们下次补上吧。”
“嗤，进去吧，进去吧！”那侍卫白眼翻的比天高。这样拿不出钱的外地人还真是第一次见。看起来衣冠楚楚，没想到是个逃票的。
“这什么人啊这是？连几钱都拿不出来，还穿的这骚包样！”后面排队的人阴阳怪气地叫着。
“王老赖，你是嫉妒人家长得好吧！哈哈哈！”
身后哄笑声一阵阵传来。
实在冤枉，除了莫谏安袖口衣襟上有些暗色银纹，两人穿的都是再朴素不过的白衣黑服了，也就是布料好点罢了。
一路无言，苏知的心都死了，他一开始就是神山上的一颗神树苏木，开启灵识被临梧发现后教导，再到成神化形，做的都是斯文体面的事，再出风头也是为天下苍生而战的风光无限。
何曾有过这样羞耻的时候，那人还非要大声吆喝出来。
苏知越想越羞脑愤懑。
“我去找个工做做，然后把钱给那看门的。他也忒瞧不起人。”
莫谏安忍俊不禁，“你付过钱了啊，刚刚那侍卫看了我们的美貌，我自认我这张脸是花容月貌，让人赏心悦目的。你也是玉骨冰肌，超凡脱俗。起码我见过的人中也就咱俩能相提并论了。他白白看了我们这么多眼，足以抵消票钱了。你说呢？”
“诡辩，人家还不一定稀罕看呢。”
“不稀罕看还看了这么多眼？”顿一顿又道：“要是再回去，指不定又要被羞辱一番。”
苏知颓然：“算了。走吧。”
径自跟着前面的人走，路上碰见一个钱庄，莫谏安掏出一块玉佩，兑了一千八百万块魔石。一回头，看见苏知抬眼瞅他，目光极其幽怨。
“我正准备拿玉佩给他的时候他就开始嚷嚷了，叫的我心烦，我当然就不能把这么好的玉给他了。要不然岂不是亏大发了，是吧。来，给你钱。”
“算了！走吧。”
正准备接过钱袋，身边冲出来一个孩子抬手就要去抢，扑了空，转身就要跑，苏知一把拎住。
如此大的场面也没人围观，显然是习以为。
“哎，这小孩儿又跑出来了。”
三两个路过的好事者出言唏嘘感叹。
“别管了，走走走。”
那小孩四五岁模样，衣着破烂不堪，一双眼睛倒是生得明亮，手臂上不知从哪弄来的抓挠伤痕，胸前有个大人鞋样的淤青。被抓住后，浑身也是会涩涩发抖的。
苏知将他拉起来，“小孩儿，别怕。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跟哥哥说。”
他身上沾了灰，苏知正要给他拍拍。他立马跪趴下来，“对不起，公子老爷，是我猪油蒙了心，您就饶了贱人这一回吧，以后我再也不敢了。见到公子老爷就绕着走。求求了，求求了。”
稚气未脱，这一溜话用这样奶声奶气的声音说出来，很是惹人怜爱。他将孩子抱在怀里，又买了几个包子给他。
莫谏安无奈，“你就不怕有危险？”
苏知抬眸望他，“不是还有你吗？魔尊大人。”
……
这小孩很乖，拿着包子就在那慢条斯理地啃了起来。拎起小孩儿的衣领，轻轻将他放在地上，和身旁人对视一眼，莫谏安会意，用魔气包裹着小孩儿探查一番，道：“是个……”
话未说完，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一把将小孩儿抱走，往身旁巷子里钻。苏知紧追不舍，莫谏安一把拉住他，道：“那小孩是个傀儡。”
“那个女人的儿子五岁的时候就死了，偏偏她接受不了，就拿着个傀儡充当自己的儿子，可是这个傀儡只会重复幼时被拐的场景，她就每天盯着儿子，稍不留神就会出现今天的情况。这一片儿的都知道，刚开始大家还会帮着找，慢慢的次数多了，唉，也就算了。再加上，那女人整天又是那副鬼样子，疯疯癫癫的。”
“哦？她如何发疯了？”
“就是但凡有女人帮她找孩子，她就对人家又跪又磕头的，还哭的。搞得大家都以为她被欺负了，尤其是家里有男人的还说什么不要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这谁受得了。她太做作，男人最吃的那套，你懂的！”
“额，我不是特别懂。孩子丢了伤心难过，对人家感激涕零，一时激动才哭的吧！”
“嗐！不是这意思，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好像我们欺负她了一样。太会装了，我刚开始都没看出来，直到那次我店里不忙，帮她找了一次儿子。这我才真是知道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不过后来次数多了，大家也都明白她是什么人了。”
苏知：“原来这样，再来两个包子。你知道那女子的来历吗？”
“不知道，她有一天突然就出现在了我们这，就在最后面的那条胡同。”
“多谢。”
二人随意选了个空桌坐下，苏知道：“那小孩亵衣上绣着阴喙鹳族纹。”
不是他多想，阴喙鹳一族自认是上古神兽朱雀的后代，十分注重血统，如今代表身份地位的阴喙鹳图腾却出现在一个傀儡的内衬里。而这傀儡又是按照那女子死去的儿子做的。岂不是间接说明了那小孩是城主府的。
苏知：“说不定跟着他们可以找到取得壬忧珠的契机。”
莫谏安欣慰，“没成想你还挺上心的。”
他转身看着莫谏安，嘴角含笑，“你的事情我自然不能下心。”反正上辈子也是为你分忧，这辈子也为你分忧，没什么不好的。
树木类的即使成了神，也是这么佛系。
“你这话说的，我都忍不住要昭告天下，我有个这么好的傀儡了。”
“总有一天，大家都会知道的。”
风吹起他鬓角的长发，冰清玉洁，庄严圣洁，就像……
莫谏安陡然收回目光，表情有些冷戾，转身平复过来，道：“我之前让柳长安派人查了壬忧珠丢失的事情，她说仍在壬忧城。不如再联系一下她，看看她有没有最新的情报。”
“嗯，好。”
听他应答，莫谏安这才拟了一面水镜，立在桌面。柳长安奋笔疾书的样子立马呈现在水镜中。
她放下笔，起身躬身行了一礼。
“长安，可有壬忧珠的具体下落？”
“有，暗枭刚刚禀报，壬忧珠在壬忧幻境中，只是具体位置无法确定。而且，壬忧城城主连远忱上报请尊上派人帮忙寻找少城主连山月。”
莫谏安将筷子插在包子上，举起来转了一圈，也不下嘴，半响，问道：“他何时上报。”
“今日凌晨。”
他将包子放下，似笑非笑。又道：“前方战况如何。”
柳长安在那方亭身而立：“长风破浪，一帆风顺。”
切断水镜，莫谏安转头看看苏知，示意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壬忧幻境变化诡谲，我们如何能寻到壬忧珠的具体位置？”
莫谏安道：“我之前见过壬忧珠，仍记得它的气息，只要它出现，我定能锁定它的位置。”
苏知道：“你当初为何不直接收服了它。”
莫谏安：“一颗无用的珠子，样子还算不错罢了，谁稀罕他，如今也就是寻来给你的剑上做装饰。”
意料之中的回答，即使这颗珠子安在剑上可以让被剑刺伤的人陷入幻境，依莫谏安的性格也绝对是说得出这话的。
苏知道：“你还准备给我的剑装上什么？”
莫谏安道：“我设想的是神石为剑身，魔域十天干城的镇城之宝全嵌上，再将修界十二地支门派的镇派之宝全部镶嵌在背面。剑柄的话，就镶鬼域的招煞玉，还有仙界的定灵石。妖族……没什么好东西，就算了。如何？你想不想要剑穗，传闻中神域好像有一种神树，到时候可以用它抽出神丝。”
苏知无奈笑了笑，“你这是准备把六界得罪个遍吗？再者说，这些都在人家祖庙里供着，轻易不会给，等你搜集完，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待我一统六界，就如囊中取物了。”
“你志向不小。”
莫谏安似笑非笑，“非也，我是中了诅咒，不得已而为之，若要我说，我只想做个闲云野鹤来的自在。”
“不可解吗？”
“不可解。”
本是被困之人，苏知却没瞧见那张脸上有什么不悦，烦闷，愤怒统统没有。只是云淡风轻，轻描淡写的将这一事实说了出来。
什么诅咒非得一统六界不可？这也是他造自己出来的原因吗？
吃完最后一口包子，苏知道：“将其余的都去掉吧。神石为身，壬忧珠和招煞玉嵌于剑柄就好。杀伐之剑，自然越犀利简单越好。”
所提到的一众宝物都来自各大城池。
其中魔域有以十天干命名的十座城池，每座城皆由家族坐镇，如壬忧城城主是阴喙鹳连氏一族。如魔尊坐下的左右护法分别是甲虚城城主萧氏的长子和丙班城城主的次子。
最重要的是十城位置极其讲究，组成了一座阵法，防御外敌之用。修界的十二地支亦是这个道理。
若是将镇城之宝都取出来，整个阵法就相当于是废了。到时难免造成六界动荡。
莫谏安道：“也行，壬忧珠镶嵌剑光可使人进入幻境，招煞玉可招来鬼怪为你作战，皆是以一当百的好物。”
“正是如此。”苏知顿了顿，喝了口茶，又道：“你可曾听说过壬忧癸枯两城百年前的那场联姻。”
“听闻过，万魔卷宗第九有所记载。彼时魔域大乱，两城为增大助力，选择联姻。联姻二人一是现在的壬忧城城主，一是现任癸枯城城主的妹妹。听闻二人少时便互相钦慕，癸枯城城主及其宠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故而同意两城联姻。”
“这样的话，可真是一段佳话了。”
他陡然停下转动筷子的手，直起身来，略靠近苏知说道：“可暗枭给我的消息却不是这样。”
苏知：“暗枭？那是什么？”
他又坐回身子，姿态颇为悠闲。
“妖魔鬼怪通用的打探情报的工具罢了。要知道修界仙界常用符咒，神界万年来不参与俗世纷争，人界嘛，除了天赋异禀的，很难有什么修行之人。其余三界世家大族通常会养一些枭来潜入别处，搜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抬起右手，拟了个诀，凭空显现一只尖嘴黑羽的鸟来，浑身魔气充沛，没有眼白，黑爪黑喙，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黑，最后完全看不出来鸟的形状，只一片魔气冲天。
苏知看着那黑色有些不舒服，别过头去。
听见莫谏安下一刻说到：“天地洪荒大战时，无尽夜自无渊渗透吞噬六界，此物便是从无尽夜中诞生的。”
无尽夜！苏知忍不住浑身发抖，腿脚僵硬，从心底升起一股厌恶恶心，双手握着筷子都嫌重。
他勉力舔了舔唇，往太阳底下挪了挪，晒得皮肤发热才好受些。
苏知“洪荒时……不是被临梧武神驱退了吗？”
莫谏安道：“驱退之前就有了。”
苏知趁机问道：“那你怎么看临梧神尊和他的弟子苏木神尊？”
莫谏安顿了一顿，并不回答，转头看他一眼，这才注意到他有些不对。
忙上前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哪里出了问题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面容熟悉姣好，安然无恙的在自己面前，发丝在阳光照耀下发着暖光，像是与万年前分毫不差。
苏知凝视着他，冷静下来，道：“没事。”
眼前的枭，还是让苏知本能的觉得憎恨。
无尽夜！只要经历过就永生难忘！
只要沾上一分一毫无尽夜的黑，便会被其一点点的吞噬殆尽。
消逝第一个阶段，身体会体会到史无前例的刺痛感，第二阶段便是无穷无尽的头疼欲裂，第三阶段便是让你忆起此生所有的苦痛折磨。
染上无尽夜的人无一不在恐惧哀嚎中死去。而他当初……
莫谏安笑道：“虽说你是我的傀儡，但也不必硬抗，有事就说，我也不是什么刻薄的人。”说罢拿出一件外套给苏知披上。
又道：“真实消息就是，癸枯城的荣姬，也就是联姻那个，她确实有个爱慕的人，却并不是连远忱，而是一个人类，准确地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很俗套，相爱敌不过权势的故事。那书生临走时让荣姬等他来提亲，可她哥哥却将她送去联姻，还美其名曰为了她的幸福。
实际上不过是当时其他城皆纷纷联盟，怕他癸枯城孤立无援罢了。
荣姬反抗不了，可又相信黄和生会回来，便带了一个女子名叫骁女，去代替自己和连远忱同房。
时间长了，总会被发现，连远忱是待骁女有了孩子四年之后才发现的，真算是迟钝了。
之后便将那骁女和她的孩子一同扔出府去，荣姬一直暗暗帮助二人。
却不曾想，会有人贩子打起了城主儿子的主意。还因意外撕了票，荣姬大受打击，此后变得疯疯癫癫。
据说抢她儿子的是个女人。”
苏知道：“这么说来，她对帮她找儿子的女人都那个样子，不是她故意为之，实则是疯病发作。”
见苏知这样微微低头思考的模样，有些莫名的乖巧，莫谏安帮他拉了拉披着的外衫：“嗯，是这样。”
“那荣姬最后等到黄和生了吗？”
莫谏安眨眨眼，“你猜她等到了吗？”
“但愿她等到了。”
“如你所愿。”
苏知松了口气，若是没等到，那真是太悲剧了。
等待一事他十分在行，还是树不能化形的时候就一直立在山顶等着师尊来找他。
有时等了两三天不见人就很无聊难耐，像这样等这么久若是还等不到，无疑是一场折磨。
莫谏安笑笑，道：“我命人备的东西应该到了，我们去城门处等着吧。”
“什么东西？真要去城门处吗？”苏知有些踌躇不前。
莫谏安笑出声，道：“用来算此次行程的宝物。放心，这次再不会让他们瞧不起。”
“但愿如此。”
“亦是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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