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六章 小官巨贪 重推评议

　　练习抓阄绝技之时，正事也不能耽误。田鑫协助明思域进行的人事调整，很快有了成果。在田鑫抓典型案例的示意下，林考和主管纠风处后，得到了采风处郝长安的大力配合，很快抓到了补给处一个管事弟子的贪污证据。

　　采风处涉及峰中弟子贪污的资料不在少数，但田鑫说通了明思域，短期之内，以杀鸡儆猴为主，暂时止住峰中贪腐的风气就行了。待田鑫可以暴露真实身份之后，自然可以好好收拾局面。

　　眼下的对茗楼中，林考和、郝长安正在给明思域汇报，田鑫坐一边旁听，何芳负责记录。林考和只顾着说事，郝长安却是心细，发现夫人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吞神石盒子。夫人不时还在上面摩挲几下，似乎里面有什么了不起的宝物！

　　门中传言夫人和田鑫不和，郝长安仔细观察了一下。田鑫对着夫人，是一副谄媚的笑脸，比当年对峰主还要服气三分。夫人看田鑫时，眼光总是淡淡的。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林考和汇报的这个案子，查的是补给处原材料库房的一个管事弟子。

　　以茗潜峰的规模，单纯九大处这么一个层级，实际已经管理不过来了。但附峰就是附峰，张行天也没敢在九大处之下再设一层机构，那可有僭越的嫌疑。在茗潜峰实际运转的过程中，就多出了管事这么一个说起来俗实际比较特殊的位置。九大处中，每个管理场所，每项具体事务，都有指定的管事弟子负责，每个管事弟子实际都是一个小部门的负责人，下面还有若干职司人员。这些管事弟子，才是茗潜峰行政体系的中坚骨干。

　　拿业务最繁忙的补给处来说，有负责采购物资的管事、有负责从铸剑门申领物资的管事、有负责灵石核销的管事、有负责向峰中发放物资的管事、有负责账目统计的管事、有负责管理各种库存物资的管事、有负责修缮事务的管事、有负责附峰各处食堂的管事等等等等。此外，灵石庄开办后，单在灵石庄，还有负责出售保险的管事、有负责核实保单的管事、有负责放贷的管事、有负责核实借贷方偿还能力的管事、有管理账目的管事、有负责灵石庄安全的管事。单一个补给处，大大小小的各种管事就足有几十人之多。

　　整个茗潜峰加上那几个行营，管事弟子更是多达五百多。当然，行营中的管事弟子，有不少并不是茗潜峰的。裘邦孔的女弟子、柳亦如青陵峰、木青霖骛拥峰和国华连康峰的弟子以及另外五处开办仙学附峰的弟子，也占据了三、四成管事位置。

　　这个犯事的管事弟子马超群，就是补给处负责库房管理的管事弟子之一，专门负责管理食材库房。所谓的食材库房，可不止一间仓库，下面有灵米库、肉蛋库、干货库、鲜货库、珍馐库等五个大小不一的仓库。茗潜峰自己的弟子不是很多，将将接近一千五百。但在茗潜峰用餐的人多啊，特别是中午和晚上，赶上有重大比赛或是热门讲座，甚至有数万弟子在这里用餐。

　　不管是弟子的公共大食堂，还是在茗潜峰东坡开办的几十家餐馆，张行天都要求茗潜峰统一提供食材。一来这里面有一定的利润，二来也便于管理。要给数万人提供两顿正餐，食材库的物资流量可想而知。

　　张行天出手也大方，给茗潜弟子的伙食标准很高，练气弟子每人每天三颗灵石，筑基弟子十颗灵石，金丹教习上百灵石。光是茗潜弟子的伙食费，每天就有上万灵石。另外，茗潜弟子手头都有钱，也愿意额外加餐吃些好东西，这些花销，也是需要食材支持的。再加上外峰弟子的两顿正餐，整个茗潜峰的食材消耗数量惊人。

　　就马超群这么一个管事弟子，每天经手的物资达百余种，价值数万灵石。一个月下来，流水能够达到数百万灵石。

　　在各种材料中，食材的库损和流动速度最大。马超群就利用这个，通过虚报库损、伪造账目的方式，大肆贪污。在贪污方面，此人倒是勤谨得很，担任食材库管事以来，总共三年多时间，共计一千二百三十一天，一天都没有缺勤，贪污也一天都没有缺勤。每天的贪污数量，少则数百灵石，多则上万灵石（这一般是茗潜峰有庆典的时候，食材消耗量大，还有不少价格昂贵的珍馐，随便掐个尾巴就值不少灵石），最终算下来，居然贪污了二百万灵石。

　　此外，在发放食材的过程中，他也利用职权索贿。好处到了的，拨付的食材就量足质优。好处没到的，都是黄菜叶子、臭鱼烂虾之类。别人说起来，他还振振有词：“食材哪有不坏的？你不要坏的，他也不要坏的，那坏的怎么办？”通过受贿，也得了七万多灵石。

　　照说他这种掐蚂蚁脚的贪污受贿方式，很难统计出一个准确数字才对。可此人还有一个好习惯，就是记账。每一笔收入，每一笔开支，不管是一颗灵石还是一个铜板，他都详详细细地登记着。

　　郝长安从采风处翻到关于马超群贪污受贿的材料后，立刻给了林考和。有了夫人和田鑫撑腰，林考和也雷厉风行起来，马上带人把马超群控制了起来，还在他的房间内找到了他的账本。

　　林考和一看账本，也吓了一大跳：采风处的材料虽然把马超群贪污的事说得十分严重，但林考和以为，大不了有个几万灵石的进益，哪里想到，这厮连贪污带受贿，居然弄了二百零七万灵石！

　　证据确凿，马超群也无可抵赖，把埋藏灵石的地点也交代了出来。在干货库的地下，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地窖，足足刨出来二百三十万灵石，居然比账本上记载的还多！原来马超群天性吝啬，连吃饭都老是蹭手下那些练气弟子的。他自己是筑基一层弟子，月例也有一万灵石，几年下来，除了类似孝敬符隆范这样不得不掏的开支，从月例里面还存了不少灵石。每凑够十万灵石，他就偷偷埋到地窖里面来。之所以选中干货库，是因为干货流动较慢，马超群有足够的时机偷偷开挖地库倒腾此事。

　　正常而言，有灵石应该埋在自己床底下才对。这点还要怨张行天，茗潜峰地皮有限，筑基弟子又格外多，因此住宿条件有限。象马超群这样没有结婚的，只能在集体宿舍内占一间房子。旁边都是人，他当然不敢在自己室内挖地洞！

　　明思域听完，气得脸色铁青：“凡间说小官巨贪，没想到我茗潜峰也有！”

　　林考和点头：“当日峰主把本峰经营得太过兴盛，亿万灵石如同流水一般在茗潜峰流淌！峰主在时还好，峰主不在，难免有人忍不住伸手！”

　　也就是林考和能够这么说话，这不摆明了说明思域管不好茗潜峰嘛！

　　林考和不会说话，郝长安可不是：“好在夫人英明，这些人也蹦达不了几天了！”

　　明思域看着田鑫：“田鑫，你说说！这些蠹虫，职位不高，贪污的本事却不小！该怎么处理，才能刹住这股歪风？”

　　所谓小官巨贪，田鑫前世见多了。别人都奇怪小官为什么能够巨贪，他却已经有自己的看法。

　　小官巨贪，其实是一个伪命题。能够巨贪，那就不是小官。官职大小，不应该拿职级界定，而应该用权力衡量。有些国家的总统，说起来官职已经顶天了，可花点钱要议会批准，非但决定不了国民的命运，反而要费力讨好国民。要说实际权力，还不如田鑫前世的岳父，麾下数百万百姓的前途命运，往往在他一念之间，那才是威风凛凛的破家县令呢！

　　说来说去，不论职级高低，如果缺乏有效的制约监督，只会无官不贪，没有小官、大官的区别。要说区别，顶多是小官层级低，办事不讲究、吃相难看，大官层级高，往往装出一幅圣人样，实际却是吃人不吐骨头！

　　田鑫想一想才说道：“夫人，我觉得，要想止住这种趋势，严惩不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还要给弟子们放权！”

　　“放权？”明思域瞪大了眼睛，“我拼命集权，他们还这么肆无忌惮，如果再放权，他们岂不要翻天了？”

　　田鑫苦笑道：“向来集权反腐，只会越反越腐！夫人，你再英明，也不可能一个人把茗潜峰的事情打理好！越集权，你就越依赖马超群之类的人。相反，如果你管的事少了，马超群他们能管的事自然也少了！如此一来，就算想贪污，他们也没有机会！”

　　田鑫的理念太超前，在座的几人都没听明白。郝长安的脸上带着点不屑，觉得田鑫在故弄玄虚。林考和在努力思索，力图跟上田鑫的思路。何芳信心满满，她知道田鑫就是峰主，峰主还能有错？

　　明思域更是不耻下问得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你给解释解释，我没听明白！茗潜峰的事，总是要人管的！我不管，巡检、副巡检、管事也不管，那茗潜峰还不乱套了？”

　　田鑫也知道彼此之间有两个世界的文明差距，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楚，不过也得硬着头皮解释：“夫人，你觉得，有人贪污，应该谁去管？”

　　明思域道：“这还用说，当然是采风处、纠风处、门规处和功绩处管了！”

　　“如果是这几个处的人贪污呢？”

　　“互相监督啊！”

　　“可如果这几个处的人都贪污呢？”

　　明思域摇头：“你这是抬杠！怎么可能都去贪污？”

　　田鑫苦笑道：“夫人，怎么不可能啊？现在是夫人英明，郝巡检、林巡检等人也是忠心耿耿，所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万一有一天夫人有事顾不得这些，郝巡检、林巡检能够与那些想贪污的人对抗吗？”

　　当着郝长安的面，田鑫说得比较客气。郝长安的手脚算不得很干净，不过采风处原来被景繁智把得比较死，所以也没有多大的劣迹。

　　田鑫这么一说，明思域也默然了。前阵子她掌控不住茗潜峰时，别说郝长安和林考和，就算是杜振东，也不敢旗帜鲜明地站在她这一边。贪污是根植于人性本私劣根性的本能欲望，不管在什么体制下，管理机构作为一个整体都有贪污的惯性，只要没有足够有力的外力监督，很快就会出现所谓的清官逆淘汰现象，从而陷入无官不贪、无贪不官的局面。

　　明思域想一想道：“可现在不是我还在管事嘛！”

　　田鑫道：“夫人英明，一举调整几位巡检，算是暂时震慑住了附峰。可时间一长，难免再生弊端啊！茗潜峰的产业这么大，夫人再英明，我想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田鑫这么说明思域，郝长安立刻瞪大了眼睛看明思域怎么反应：外界说夫人与田鑫不和，难道是因为田鑫说话尖刻造成的？

　　可明思域根本没有表现出计较田鑫言词的意思：“嗯，我是做不到！要不然也不会出现这些龌龊事了！可我做不到，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你师父在时，峰中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

　　田鑫被明思域夸得挺高兴，可也没失了冷静：“师父天纵之才，那绝对是万年不遇的！可即使是师父的天才，也从来不认为单靠一己之力能够把茗潜峰管理好！师娘可还记得，当日师父在时，可是在大力推行评议制度！”

　　明思域脸颊微微一红，立马又恢复了正常：“嗯，是有此事！”

　　明思域脸红，是想起了前阵子的场景。张行天为了讨好她，经常在闺房中叫她师娘，有时为了调节情趣，还化身田鑫唤着师娘跟她敦伦。现在田鑫忽然来一声师娘，却是叫得明思域有些脸红心跳。

　　“师父曾经与我说过，防治贪腐，千万不能搞成一个人的战斗！靠山吃上、靠水吃水，管事之人，借手中职权捞点好处，其实是人之常情！靠道德说教管不住，靠师父一人也管不住。所以师父才不遗余力地推行评议制度！茗潜峰不是师父一个人的茗潜峰，而是所有茗潜弟子的茗潜峰！贪腐之人，贪污的也不是师父个人的灵石，而是所有茗潜弟子的灵石！”

　　“所以对贪腐的监督，不能在管理层内部解决，必须要引入外部的监督，必须把所有茗潜弟子的眼睛都用上！师父推行评议制度，目的就是这个！不过当日师父只来得及起了个头，光有评议，却没有根据评议结果进行大范围的奖惩。奖惩跟不上，评议制度也就名存实亡了。”

　　明思域也曾听张行天提过评议制度的事，但当时张行天并没有细说根由。张行天已经根据评议结果调整过不少管事弟子的职位，看那趋势，没准哪天就要据此调整各处巡检、副巡检。因此九大处的巡检、副巡检们恨死了这个评议制度，国华一走，杜振东也不敢过于得罪同僚，每月一次的评议就坚持不下去了。先是一拖再拖的，再后来悄悄由所有弟子评议改为九大处内评议，再后来就彻底没消息了。

　　明思域开始理事时，评议制度已经中断，明思域也没有太当回事，所以一直也没有恢复。这也不能怪明思域，实在是中土这么多年以来，俗世王朝也罢、修仙联盟也罢，不管哪个政体，都没有让被管理者来监督管理阶层的先例！就算是明家自己，也从来没有让那些佃农、雇工对着东家指指点点的道理！

　　“嗯，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些了！就算我暂时不明白，你师父做事，从来都是深谋远虑！他一天到晚要忙多少大事，居然想着要搞这么一个评议制度，肯定大有深意！”

　　明思域夸赞张行天，也是为了堵别人的嘴。这个评议制度可是峰主搞出来的，现在夫人想恢复，反对的人就要掂量掂量了。

　　郝长安反应可比林考和快多了：“夫人，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赶紧让何芳通知各处巡检，尽快启动这个月的评议吧！”

　　明思域点头：“嗯，是要早点启动此事！要不然这个月没几天了，想搞都来不及！何芳，你先安排人把段巡检和杜巡检请过来，我先和他俩沟通沟通！田鑫，你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要想把评议扎扎实实搞起来，离不开门规处和功绩处。门规处必须补充相关的细则，功绩处则是具体实施机构。另外，段立是明思域刚刚提拔的，杜振东一直还算支持明思域。所以明思域想着召集会议之前，要先和他俩商量一下。

　　田鑫点头：“夫人考虑得很完善，我没有什么可补充的。”

　　不一会，杜振东和段立匆匆赶到。明思域把事情一说，杜振东沉默了半响，方开口说道：“夫人，我腆为功绩处巡检，此事本是我的职责。但自我到功绩处后，见评议制度停摆，却从来没敢去推动过，夫人可知我的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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