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冰凉的母子
依旧是相似的傍晚，不同的是换了一个阴雨天。
闷热阴雨的天气让尹天诺的心情不那么清爽，他的母亲没有像往常一般出牌，但越是不动声色，越是令他心怀担忧。
刮雨器在车前窗上有节律地来回滑动，朦胧的风景中红绿灯终于变换了颜色。
男人踩下油门的瞬间，似乎也做好了直面一切阻碍的准备。
“滴滴——！”
清亮的车笛声把洛冰心从屋里引了出来。男人从副驾驶的车窗玻璃里，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没有打伞，却用手遮着头一溜小跑过来。尹天诺赶紧下了车，绕过车头就跳进孤儿院里，拉着迎面而来的女孩往屋子里跑。
“哈哈哈~”洛冰心的脸上挂着水滴，却莫名地笑开了。
男人拍了拍身上的雨渍，伸手把垂在女孩额前的湿发拨到一边，纳闷地看着她道：“你笑什么？这么大的雨，怎么不打伞就跑出来？”
“听到那个喇叭声，我就知道是你来了呀！”冰心仰着头，明媚地笑着。
尹天诺不禁失笑：“能不能矜持点？”
女孩佯装琢磨了阵，忽然笃定地摇摇头说：“矜持是什么玩意？能吃吗？”
决定要爱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变成我全部的心思，故而那些装模作样的矜持与骄傲，不过如同细雨冲刷掉的尘埃一样，可有可无。
男人恍然大悟道：“啊，原来你预谋已久。”
不论这场相爱是不是预谋已久，我只知道，这只手，我会紧紧地牵到白头。
预谋已久？
女孩一愣，该不是这家伙猜到了什么吧？
“铛铛铛，今天你有口福了，我有下厨噢~”洛冰心急忙拉着尹天诺走进食堂，奇怪的是孩子们都已经早早地吃完饭，纷纷在空桌上认真地画画。唯一一张放满菜肴的桌上，却空无一人。
“怎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男人兀自走到桌前看了看着满满当当的餐桌，奸笑道，“你准备跟我求婚？”
“神经病——！”女孩冲男人挥了挥拳头，道，“快坐下吃你的饭，每个菜都要尝一遍，还有，不准说难吃。”
“啊？”尹天诺有些为难地应道，“这个过分了啊~还不准人说真话了？”
男人坐下来，看了看桌上的菜，虽然盘子还是那些盘子，但这些菜色确实与以往大不相同。他拿起筷子的手悬在空中，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就近夹了一片胡萝卜到碗里。
“院长呢？就我们俩吃？”尹天诺并没有把吃下那片胡萝卜，一向来的谨慎让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厨房。
“呃——啊！他们都吃了，就等你了。”
“那你呢？”
“我？我也吃过了！”女孩嘟着嘴捧起男人的饭碗送到他嘴边，怒道，“哪儿来这么多问题，又不会给你下毒，先吃吃看嘛！”
“有猫腻。”尹天诺拗不过这位上任不久的女朋友，只好认真地吃起来。
很少给他夹菜的洛冰心，今天莫名其妙地把每一种菜都给他夹了一筷子，好让他受宠若惊。
香喷喷的白米饭的烘托之下，几道咸淡不均的家常菜吃起来倒还是有几分味道。
“好吃吧？”女孩托着下巴，认真地问道。
“也不准我说难吃呀~”男人觉着好笑，一不留神说了实话。
洛冰心撇撇嘴，忽地一拍脑门道：“还有一个鳖汤还在火上炖着呢！你等着！”女孩匆匆起身跑进厨房，不忘把门紧紧地关上。
厨房里的女人背对着洛冰心，她靠在墙上，身后的桌上是已经盛过锅的一盅药膳汤。
女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端起汤，然后快步地送了出去。
“烫烫烫~！”洛冰心把汤盆放在餐桌上，两只烫热的手赶忙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耳垂。
尹天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拉过她的手说道：“烫到了吗？去厨房用冷水冲冲。”
“不不不，没有，没烫到。”女孩赶紧拉住了要往厨房走的男人，“我给你盛碗鳖汤，你尝尝？”说着，她就拿起一把大汤勺。
男人眯起眼睛，若无其事地接过这碗热气腾腾的浓汤，扑鼻而来的中药味竟有些似曾相识。
他依稀记得那被中药填满的童年，若不是那些该死的中药，他怎么可能变得那么胖！
下意识地拒绝，下意识地蹙眉，下意识地别过头去，尹天诺推开了那碗药汤。
“怎么了？”洛冰心疑惑地问道，“这汤很香呀！鳖肉也很新鲜的。”
“凤尾草，半枝莲，藤梨根……”男人垂眸睨着那碗药膳汤，冷冷说道。
“啊？”女孩惊讶地看着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呵，”尹天诺转头看着厨房，低声道，“出来！”
厨房的门随即被人从里面打开，已经脱下围裙的尹夫人，带着和尹天诺如出一辙的冰冷面容缓步走出来。
“说吧，你又有什么目的？”男人双手环胸的防御姿态，已然表现出了他此刻的不悦。
洛冰心尴尬地调和道：“不是，是我的主意，我只是想让Antie给你做顿饭，因为——”
“冰心，不关你的事。”说着，尹天诺站起身来，率先走出了食堂。
“哎，天诺！”女孩看着男人走出去，又看着尹夫人也冲门口走去，“Antie!”
惨了，洛冰心有点纠结，她是不是把事情给搞砸了？
她回眼瞅了瞅正抬头张望的孩子们，干笑了两声道：“你们认真画画噢，姐姐出去看看。”说着，赶紧跟着跑出门去。
站在院子里相向而立的母子二人，毫无遮掩地站在雨中。
本就缺乏阳光的天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加阴暗，正如这两个人之间特殊而怪异的气氛，让人一时间唯恐避之不及。
洛冰心也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分明感受到两人之间愈发焦灼的状态，她干脆大声地喊道：“你们就不能给对方和自己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吗？！就非得等到一方永远消失了才肯示弱吗？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对自己的亲人生气的，你们就不能稍微珍惜一下对方吗？！”
不知是不是洛冰心的话起了些许作用，原本神情冷峻的母子俩似乎表情都有些松动。女孩立刻趁胜追击道：“我知道，你们俩彼此之间的误会随着时间越拉越大。很多东西，还有记忆，都可能因为时间的缘故而有所偏差。
天诺，你不是一直怨Antie跟别人结婚吗？你有没有正面问过她，当年究竟是为什么？你就这么确定，你的记忆和你的认知里没有遗漏和出错的地方吗？
Antie,你就没有为了缓和跟儿子的关系，去尽力解释过什么吗？难道你希望等你老了以后，最亲的儿子却还依然对你心怀怨恨？”
“够了！”尹夫人突然冲洛冰心吼道，“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家的事情指手画脚？”
“谁让你吼冰心！”尹天诺忽然厉声打断道，“她说的话有错吗？这么多年来，你跟我解释过什么吗？你有尝试跟我描述当年的事情吗？不，你没有，你只知道跟你的老情人谈情说爱，你风风光光嫁给那个男人的时候，有想过去世还没过百日的丈夫吗？”
“尹天诺！”女人气得发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的儿子。
“哼，怎么，我说错了？每次说到这些，你就只知道吼我的名字，因为你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你心虚，你说不出来！为了那个男人的家世，社会地位和财产，你是不是盼着我爸早点死？所以那一年，你不肯救他！就让他在那冷冰冰的病床上断了气，是你眼睁睁地看着他断气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雨中的男人已经抛弃了往日的理智和沉稳，那是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愤恨和憎恶，每当挖出他心田中的分毫来，他整个人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易怒，情绪化，不问后果。
洛冰心愣了，原本想化解母子俩心结的初衷，这会儿却变成了加剧两人矛盾的□□。
她着急地看着他们，一时间束手无策。
尹夫人精致贵气的妆容并没有因为雨水的冲刷而毁损半分，她身上依然散发着那种商场女强人的精明、深沉的气息。可是她因为情绪过分激动而失了力的小腿却暴露了她此刻的状态，尖尖的鞋跟嵌进松软的草地里，令她的身子愈发地不稳当。
但她撑住了，什么场面都经历过的女人，不会因为他儿子几句歇斯底里的质问而丢了她的气势。
“我很爱你的父亲，就算他已经离开我这么多年。”
不知是不是因为雨水的冰凉，浇灭了她原本想要爆发的怒火，隐瞒了数年的真相竟要呼之欲出。
“你说谎！”尹天诺用不留情面的驳斥，迅速予以反击。
“呵呵，是不是说谎不重要，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因为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他也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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