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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归来


  门帘掀开,竟是先前病倒的张医师走了进来。

  张医生端着碗药走到沐裳面前,关切道:“沐医师终于醒了。”他的面色仍是憔悴,身形也瘦削了许多,但确实还活生生站在沐裳面前同她说话。

  见她迷惑,张医师笑了笑道:“沐医师劳累过度,发了高热,昏睡了三天两夜。但并不是染病,好几位医师都来确诊过。”

  “……真的?”沐裳开口,嗓子都烧得哑了,一颗心仍在砰砰地剧烈跳着。

  张医师点头,将药碗递到她手里,“昨日开始没有人再染病了,这场疫病……或许是过去了。”

  “真的?”沐裳又一次问,声音颤抖。

  没有人知道这场在军营中突然大规模爆发,共导致两千余人死亡的疫病是因什么而起,又是如何痊愈的。

  埝都来的医师们也不断尝试了多种药方,但没人说得清究竟是哪个起了最大的作用,这更像是一场自然的消弭,经历过爆发、蔓延、高峰后,慢慢走向了结束。似乎随着那场大雨的冲刷,将疾病也带走了。

  之前一直服用郑老医师那张方子的人,有大部分都活下来了,包括罗骥、张医师等人。大家在昏迷状态中挣扎了很久,没有进一步恶化,慢慢的,随着这场疫病的消弭,逐渐缓过来了。虽然都还虚弱,但毕竟留住了性命。

  沐裳觉得这或许是一场人自身的抵抗力与疾病的博弈,除开先期那些染病极重已无法负荷,后面这些二次三次传染得病的,本已处在病原开始消退的时期,如是自身素质好些的便能熬一熬。那张郑老医师留下的方子,医师们都看得出来,那其实只是一张滋补的药方,老医师或许有了这方面的想法做了尝试,但自己终究是年老体弱又操劳太过,仍是被击倒了。

  这些猜测她也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出来。医师们回到埝都都会有封赏,民间征召的医师们也会有额外的嘉奖。大家都承受了风险,并付出了努力,是他们应得的。

  现在,她只等着她的阿旸平安回来。

  两日后,前线大捷的消息传回,和军退回边防城中,和国太子出面请求议和。

  捷报随即飞书传往埝都。皇帝下旨要求一鼓作气攻入和国,尽屠两城以报鹿城之殇。萧旸回复因军队伤亡惨重,再战下去恐怕反而陷入被动,请求皇帝暂时休养生息再议攻打和国之事。

  萧旸命中路军以及罗骥部可先行回主营休整,毕竟他们所处曾为严重的病患区。他自己因还未得到皇帝的回复,仍在和国边防城外驻扎。

  又隔了三日,皇帝旨意下来,准萧大将军所请,与圣旨一同到达的还有上百坛酒和堆起来的牛羊肉,一时间全军欢腾,前些时日的阴霾似乎就这样一扫而尽了。

  当天晚上,营地里就架起了篝火,烤着油滋滋的烤肉,不当值的军士围着火堆喝得舌头打结还扯着嗓子吹牛,有人一首曲子哼着哼着就涕泪交加。

  沐裳吃了几口烤肉就回到帐中睡下,半夜又忽然醒来,她的睡眠一向不是太好,梦境太多不得安睡。

  这一回恍若还身处于酸腐与药味混杂的病疫区,那些她曾检视吩咐过抬走的身体,那些枯瘦的容颜,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她本是不认得他们的,检视时也并未仔细看过他们的面孔,可是在梦中却清楚而真实,很多的面无表情的脸,周围毫无声响,光线昏暗,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就在这样的静寂中猛然惊醒,背脊间冷汗涔涔。

  沐裳在铺上一动不动的又躺了很久,身体疲累却又睡不着,于是起身走了出去。

  此时已是深夜,篝火旁的人群大多已散去,少数一些喝多了懒得回营的直接歪倒在火堆旁睡着。沐裳找了个人少的火堆在一旁坐着。罗骥带着两三个人在营帐间走着,看见沐裳,挑挑眉:“沐医师,怎么,睡不着?”

  罗骥在一群人中恢复的最快,这两天已下地行走自如行动了,看起来精神也不错,只之前魁梧的身形瘦了很多,还得慢慢养回来。

  “罗将军今天没喝酒,倒是有些意外了。”沐裳道。在病疫区时两人多有接触,沐裳同他说话也不像之前那样生疏了。

  “这不是遵医嘱,怕被医师骂嘛。”罗骥笑嘻嘻道,吩咐身后几个军士继续巡营,自己走到沐裳身边。

  “医嘱还让你卧床休养呢。”沐裳嗤笑一声。

  “其实吧”罗骥在旁边蹲下来,“睡不着的话可以喝点酒、发发疯,都比一个人待着来得舒坦。”

  沐裳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有些感激,用手里的木棍拨弄了几下快灭的火堆,垂着眼,“你不也没喝酒吗?”

  “我?”罗骥大声笑起来,“你跟老子比,老子在军队里多少年了,早就习惯了,你来了才几天!我喝酒只会因为老子开心才喝,我等着大将军和青城回来一起喝呢。”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沐裳忙问。

  “传旨的人今天已经过去了,按脚程后天下午他们就回来了。后天晚上,一起来啊,让你见识见识罗爷的酒量……”

  沐裳低头不语,心里却因为萧旸即将回来的消息欢欣起来。这半个月,对她来说太漫长。

  第二日,沐裳仍旧去照看未痊愈的病患,军医署的缺口现在已经有新的人补上了,不过沐裳还是整天窝在那边帮忙,忙起来脑子里想的事情就少了。

  晚上,篝火狂欢仍在继续。沐裳刻意熬得晚些才去帐里睡,两个时辰不到仍是在梦魇中醒来。她想起罗骥“喝点酒”的建议。

  想了想,起身走到帐外去,夜深雾重,篝火堆灭了不少,火堆旁也横七竖八躺着些醉酒的军士。她四下里翻了翻,捞到半坛没喝完的酒拎回自己帐里。

  沐裳不懂酒的好坏,喝了一口觉得喉咙里辣辣的,但也不是特别难接受,于是抱着酒坛子小口小口喝着,一直到坛子见了底,她想,也没什么嘛。

  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将空坛子扔在角落里,又拐着弯儿回到铺上坐下,发了一会儿怔。这算什么事儿呢?她想,我怎么就莫名其妙落在了李唐镇那个妓窝里,怎么就在山上一待七年,怎么就又下了山一转眼孤零零爬在尸体堆里……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

  她有些愤愤然除下脚上的短靴向远处一扔,像是砸到了什么,发出“啧”的一声,她茫然抬起头,看见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她那只靴子。

  半明半昧的光线中,人的面容看不太分明,沐裳却一下认出来,高兴地叫着“阿旸,你回来啦”,随即跑过去掂起脚搂住他的脖子。

  萧旸似乎怔了一下,“嗯”了一声,浓浓的鼻音,随即用手臂圈住了她的腰肢,“怎么不穿鞋子光脚在地上……你喝酒了?”

  “哦……不对,你还没回来,他们说你明日下午才回来。”沐裳正色道。忽又幽幽叹了口气,垂下手,侧脸抵在他胸前,喃喃道“假的也行。罗骥说的没错,喝点酒好多了。”

  萧旸心说罗骥这个混账。

  他将大部队扔给青城晖,自己驱马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就为了早一刻见到他的姑娘,他担心了太久,就算知道她没事,也得要亲眼见过才能放心。

  “来,把鞋穿上。”萧旸想要蹲下身去给沐裳套上鞋,沐裳却紧紧抓着他墨蓝袍子的前襟,那有一处磨得泛白,她便全神贯注地用手指抠着那块磨损处。

  萧旸哭笑不得,怕她光脚着凉,往腿弯里一捞打横跑起来,走到铺边将她放下,沐裳却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

  真是要命!萧旸躬着腰,粗喘口气,“沐裳,你喝醉了,乖乖躺下睡觉,不然明天要头疼了。”

  盯着面前人英俊的容颜,沐裳忽然觉得委屈起来,眼里泛起水汽,“他们说你胳膊受伤了,还有哪里受伤了啊……我真的担心死了,每天又累又怕又担心你……你胳膊受伤了怎么还抱我,不行,赶紧松开啊……”说着她又慌慌张张地松了手。

  萧旸心疼的不行,在铺上坐下,将沐裳搂进怀里,温声道:“胳膊早就好了。我听说你在病疫区时做的很好,我的小姑娘又镇定又有勇气。”

  “那是装的。”沐裳成功被他转移了话题,“我都是想着,要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我装着不慌张,装着不在乎,其实,心里还是怕的……”

  萧旸忽然觉得罗骥的点子也没那么馊了,醉酒的沐裳会示弱、会说出心里的想法,他虽然觉得自己一直是明白她的,可是一个人主动说出来是一种宣泄,一种自我疗愈的过程。没有人会在战争中在死亡面前不受影响,更多的时候精神上的损伤会比身体的损伤更为严重。

  萧旸一直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听她絮絮叨叨又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这些日子里经历的事情,渐渐沐裳声音有些低下去,萧旸看她阖上眼睛,慢慢将她的头放回枕头上。

  感觉她睡过去了,萧旸才站起身,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来,刚要迈腿,袍子下摆被扯住了,沐裳不知怎么又眨巴着眼睛坐了起来,手里攥着他的衣角,小声道:“别走,你再陪我一会儿。”

  她从未对他表现过这样强烈的依恋,萧旸只觉得从骨头到心里都酥麻了,凑过去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哑声道:“我只是过去把刀放下来。以后都不走了,不管到哪儿,都和你一起。”

  沐裳仰起头,嘴唇贴上他的唇,淡淡的酒香充满口腔。

  萧旸觉得一直强自绷着的那根弦断了,刀鞘磕在地上“诤”的一声。

  他一手按在她后脑上,一手环住腰,沐裳半跪着直起身子与他亲吻。这个缠绵激烈的吻持续了好一会儿,沐裳似被他吮得痛了,“唔”了一声想要避开,萧旸环在她腰间的手却将她更紧地搂近自己,他开始慢慢缓下来,慢慢地与她纠缠,将她卷向自己,又反复试探,撩着她主动探过来。

  萧旸将手探进她的衣袍内,感受到她皮肤的微微战栗,慢慢上移,握住,沐裳不可自控地发出声音,萧旸只觉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顺着下巴、脖颈一路吸吮下来,沐裳只是喘得厉害,声音里含着些似哭非哭的调。

  萧旸简直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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