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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伤情


  别墅里的佣人张妈最近最大的兴趣,是跟年轻的小护士背后议论家里那个奇怪的女人。她之前请了个长假回老家照顾生产的女儿,没想到一回来,房子里多了个小护士,还多了个几乎不说话的女人。

  “我那天半夜起来上厕所,突然瞅见个人站在院子里,差点吓得魂都没了……哎哟,那么长的头发,穿着睡衣睡裤,就那么一点儿声儿都没有的站在那儿,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后来开了灯去问她要不要拿条毯子给她披着,也不理人,跟没听到似的……”张妈在厨房里压着嗓子绘声绘色地说。

  小护士拿了杯水在喝,“习惯了就好,我跟她说话,经常要反复说好几遍,她才应一声。我之前总怀疑她这里有问题。”她指了指脑袋,又说:“可是她一旦说话,口齿清楚,条理清晰,真不像有毛病的人。那天听我们医生跟郑先生说,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暂时性的失忆了。”

  “郑先生……”张妈自顾笑了笑,“之前带回来的可都不是这样的,一个比一个会嗲,一个比一个会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性,对这样的闷葫芦有兴趣了。”

  “不是吧?”小护士分辨道:“那天听郑先生说了,因为是开车撞到她了,心里过意不去。”

  “小姑娘太单纯。”张妈撇撇嘴,“你说她醒了有两个星期了吧,再怎么过意不去,该补偿的也补偿了,没必要留她一直在这儿住着。我看那女人啊,说不定也是看出来郑先生好这一口,故意拿乔着不搭理他,男人就是你越不搭理他还越来劲。”

  “我觉得沐小姐不是那种人。”小护士维护道:“她看起来像是真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而且,她其实很可怜的,我总觉得她心里有事儿。张妈你住在楼下不知道,我在楼上跟她住隔壁,开始几天半夜总听见有呜呜咽咽的声音,有一天声音特别大,我就跑过去看,她大概是被梦魇住了,满身的汗,人没醒,眼泪一个劲儿地流,我拍了好几下才拍醒,醒了还哭,好半天才像清醒过来。后来隔了几天倒是安静了,我有天半夜上厕所,路过就想顺便看一眼,一推门,床上没人,一看,人蜷在墙角,一个劲儿地抖,我过去一看,脸上全是汗,死死咬着胳膊没发出声儿,胳膊上好几个牙印儿,都冒血了,我吓坏了,去叫了郑先生,郑先生去了她说她没事儿,第二天晚上我再过去看,门就从里面锁了。”

  “哟,这可真是……”张妈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你看她白天那样子,多半儿也是绷着没显出来罢了。”小护士喝完了水,把杯子放回去,本打算再说点什么,忍了忍还是闭了嘴。虽然刚刚也很八卦,但要再说下去就算是病人隐私了,有悖医德。就在昨天,沐小姐划了手腕子,但她早上发现的时候她自己已经用纱布缠起来了,虽然沐小姐跟她说已经处理好了不用管,她还是被吓到去叫了医生来,后来张医生去处理的时候她在旁边帮忙,看了伤口,下手是真狠,刀口很深,缝了几十针。整个缝合过程,沐小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点不避讳地盯着看,好像根本不是她自己的手似的。完了没等医生和郑先生说什么,她自己先道了歉,说麻烦大家了,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弄的一群人也没话说了。

  小护士喝完了水,又上楼去看沐小姐的吊瓶打完了没。之前她没醒的时候每天打营养液,昨天因为手上的伤口又开始打消炎药。

  吊瓶里的药水还剩三分之一,床上的女子安静地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脸色依然不好,眼下有重重的青影。即使如此,这也是个挺好看的女子。不是那种惊艳的好看,淡淡的不怎么瞩目,但是又吸引人的好看。小护士想,要说郑先生喜欢沐小姐也很说得过去。

  床上的人皱起了眉头,手攥成了拳,太过用力,手背上的针头又开始回血,小护士忙去拍她,叫着:“沐小姐!沐小姐!”

  沐裳蓦地睁开眼睛,张着嘴大口喘气,好一会儿,目光才慢慢聚焦,看到了床边的小护士,眼神说不出是失望还是解脱。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这些日子,反反复复,每一天,每一天,只要她睡下去就开始做梦。

  那些梦常常是温馨甜美的开头,她跟他在冬天凿了冰面钓鱼,她偷偷从他的桶里抓了鱼扔进自己的桶里,终于被他发现,牙疼似地说:“姑娘,你又耍赖了啊。”

  他跟她手拉手,十指相扣,去看那一山的雪地红梅。他笑着说:“山外有山,知道么?”

  他背着她下山,不太高兴,说:“是你一直让我走,我从来没说。”过了一会儿,又对她笑:“只要你不说,我就不走。”

  色彩明艳的沙锤镇,他将她压在桃红湖蓝的布匹上,面孔在从上射下来的阳光映照下闪闪发光,皱着眉头对她说:“你又没喝药啊?”

  青山明月,汩汩暖泉,他撞得她头脑发昏,还一定要扭过她的头,逼她睁开眼睛看他,她不肯,他就咬她,咬她的嘴唇,咬她的耳垂,咬她的脖子……

  那些繁琐细小的事,交织在一起,可明明是美好的事,她却一直心头发酸,她不能辨认出是梦境,即使不明白这酸涩从何而来,也依然沉溺其中。

  然而,不管开头如何多样,结尾都只有一样。

  他满身满脸的血站在她面前,那血蜿蜒成一条小溪,一直流到她脚边,他对她伸出一只手,声音嘶哑:“棠棠,来……”,神情是她从没见过的痛楚难言,她扑过去,却怎么也触不到他,她眼看着他越来越难受,按着胸口,连声音都发不出,她感同身受,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阿旸,阿旸……”她想叫他,却和他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太过真实的感觉,疼痛,绝望,而无能为力。

  每回从梦中醒来,就好像又死过一次。死了,也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可她还活着,睁眼还得面对更残酷的现实——她的世界,再没有他。

  开始的时候,醒了会抑制不住地哭,眼泪好像总也流不完。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脆弱,她从心里唾弃和厌恶这样软弱的自己。

  后来某一天就突然流不出眼泪了,但是感觉更加糟糕了,似乎没有了那些从身体里排出去的水,她心里的痛就没有了流泻的渠道,它们在心里一点一点撑大,撑得她全身的骨头都在疼,她只能将自己缩作一团,手指都痉挛到伸不直,她猛地咬住胳膊,直到血珠子冒出来,渗进嘴里,尝到腥甜的味道。

  前天夜里,在这样的痛苦折磨中,她脑中忽然灵光一现,那天她撞向抵在身后的刀刃时,心里是绝望的,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立刻死掉,但当时当刻,她只能以那种方式向萧旸表达她的心意——我不要你为了我折辱自己,不要你,用你的命,来换我。随后,她就被送回了这个世界。是弥留之际发生的转换,还是,只有死了,才能完成这种转换?

  她昏头昏脑地从地上爬起来,从房间里留下的医药箱中翻出小刀,狠狠往手腕上割了下去。在等待血往外流的过程中,她心里忽然平静了片刻,如果这样也回不去的话,那不如……不如……就这样吧,再也不用面对那些痛苦和挣扎……反正也什么都不知道了,也,挺好……她微微打了个冷噤,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她不知道,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要回去,还是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理由?

  身体越来越无力,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生命有时确实如草芥,或许会被他人轻易践踏,却不能被自己轻贱。

  她其实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又不想动,太累了,这样活着太累了……天快亮时,她终于爬起身,扯过医药箱开始处理伤口,其实血流到后来已经有微微凝固的迹象,她用纱布缠紧了,又去房间的洗浴室洗了抹布擦干净地板上的血迹,然后摇摇欲坠地倒在床上。

  小护士给沐裳拔了针,手背上还是有了一片淤青,用棉球轻轻帮她按着。

  “谢谢。”沐裳跟小护士说。

  小护士笑了笑,她其实是高级护理,除了打针拔针,病人的吃喝拉撒她都得管,现在这个,算是她经历过的病人中最好看护的了,虽然脾气怪点,但那怪也不是冲着她的,再加上沐小姐的“怪”都带着点吸引人的神秘气质,她挺喜欢这个病人的,也发自心底的想对她好点儿。

  “沐小姐,厨房说郑先生晚上要回来吃饭,待会儿你是下去吃,还是给你送上来?”小护士问。

  没声音。又不说话了。

  小护士习以为常,知道她应该不会下去跟郑先生一起吃了,于是下楼去让还是准备了病号餐,又端上来。

  没有什么调料的鸽子汤,沐裳从来不管送上来的是什么食物,什么味道,反正让她吃她就强迫自己吃。

  今天,饭端上来,她照例是看也不看的端起来就吃,吃了两口,忽然胸中一阵反胃,她按捺了下去,又连续喝了两口汤,结果更汹涌的翻腾感涌上来,她扔下碗冲进洗浴间呕吐了起来。

  小护士跟进来帮她拍背,沐裳吐完又漱了口走回房间里,小护士说:“那把汤换了,还是喝白粥吧。”

  见沐小姐不置可否,她把餐盘收了下楼,过了会儿,又端了碗粥上来,刚上完楼梯,忽见沐小姐冲出来,眼里有奇异的亮光。

  “药店!哪里有药店?帮我买一只验孕棒,拜托你!”她声音颤抖着。

  小护士愕然。

  “医生呢?医生有没有帮我检查过?可以请医生来一下吗?”她急切道。

  小护士明白过来,眼中不由露出同情。她从来没有见过沐小姐脸上有过这样生动的表情,一种绝境逢生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期盼。

  虽然不忍心,她还是只能小声跟她说:“沐小姐……你不可能是怀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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