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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未知


  自从得知御台所怀妊,广桥的眼睛就长在她身上,事事不放心,时时提心吊胆。御台所一声咳嗽,她都恨不得立刻请奥医师诊脉。

  中秋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在将军家治的强烈要求下,御台所拔大野芋的仪式被取消。松岛似乎有些异议,敌不过将军家治的犀利眼神,只得讪讪地住了口。

  广桥暗暗戒备着,如果千种有补的话是真的,御台所再度怀妊,大奥里一定有人会下手。哪怕御台所日日深居简出,但病从口入,饮食得格外小心。

  御台所前两次怀妊都百般不适,总没食欲,勉强吃下去也要吐,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如今年纪大了又怀妊,情况反而好了——饭量增加,还时不时想吃故乡吃食,御膳所的京都仲居忙得不可开交。

  怀妊三个月,御台所的脸颊也丰润了,神态平和安静,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广桥暗自叹气,这十年来御台所受了太多折磨,这迟来的孩子也是老天给的补偿吧。

  奥医师按时诊脉,广桥总拉着不放,絮絮问御台所的饮食起居有什么要注意的。奥医师笑呵呵地说:“御台所大人胎气平稳,百无禁忌。”

  广桥张口结舌地看着那老头,什么叫百无禁忌?

  见广桥怫然不悦,奥医师只得多说两句:“多吃蔬果,但不要吃过凉的。眼下是秋天,柿子栗子都是好的,再过过蜜橘也该有了。”

  广桥点了点头,转身回御台所的休息间。

  御台所懒洋洋地倚着莳绘葵纹肘枕,微皱着眉说:“广桥有些大惊小怪了,我怀过两次妊,又不是头胎。”

  “小心也没坏处。”广桥呐呐地说。千种有补说的话,她从未和御台所提起过。

  “这孩子来得出乎意料,倒十分安生。”御台所轻按腰间,金线刺绣的白缎腰带下是纤细的腰身,看不出一点怀妊的迹象。

  “御台所大人的胃口很好。”广桥笑着说。

  御台所红了脸,轻声说:“时不时会饿……也会突然想起京里的吃食,想起来了就忘不了,想吃得要命。”

  广桥努力忍住笑:按京里传统,公家贵人不能认真谈论吃喝,不然会被认作不够风雅。对女子要求更严,要清心寡欲,不能整日想着吃食。御台所如今胃口好,难免有些愧疚。

  广桥表情古怪,御台所的脸更红了,从睫毛缝里瞥了她一眼,一副要动气的样子,活像闹别扭时的万寿姬。

  “哪怕御台所大人一日用五次膳,将军大人也不会说什么。”广桥一本正经地说。

  见广桥装糊涂,御台所扑哧一声笑了,悄声说:“就是怕吃穷了他。”

  “直属将军大人的天领就有两百八十万石……御台所大人一年生一个,只怕也吃不穷的。”

  “一年生一个……广桥又胡说。”御台所用怀纸掩口,显然害羞了。

  “将军大人一定喜欢听,等将军大人来,广桥说一下试试。”

  御台所怀妊,广桥为了她日日辛苦,心里却轻松了许多。像这样的笑话,以前根本不敢出口。

  “你千万别说,将军大人一高兴,不知会说些什么呢。”御台所急急地阻止她。

  “御台所大人也觉得将军大人听了广桥的话会高兴?”

  “好了,再说我要生气了。”御台所假装恶狠狠地盯着她。

  “广桥罪该万死。”广桥夸张地伏地谢罪,旋即起身笑着说:“广桥可不能死——御台所要吃的小豆汤快好了,广桥得过去问问。”

  “你赶紧去吧!近来和将军大人学的,时常说些听不懂的话!”御台所向广桥挥挥手。

  广桥抿着嘴笑笑,转身往走廊去了。

  过了中秋,树上鸣了一夏的蝉儿突然没了踪迹。只有淡青色的寒蝉还在,有气无力地发出低低的鸣叫声。和夏日的热烈比起来,寒蝉的叫声悲切得很,似乎藏着时日无多的感慨。

  御台所吃了两口小豆汤,突然喃喃地说:“孟秋之月,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

  这话耳熟得很,广桥低头想想,似乎是唐国典籍《礼记》里的。

  “如今已过了孟秋呢。”广桥含笑说。

  “寒蝉也快没了。”御台所悠悠叹了口气。

  “夏天时吵得头疼,终于能安生了。”

  “广桥也俗了,可能是近来操心的缘故。古人把蝉鸣称为‘蝉时雨’,最风雅不过。”御台所皱眉看她。

  “不管俗不俗,小心谨慎总没错”,广桥把银匙递到御台所手边,“再多吃点吧,金时小豆煮了一日,最软糯不过。”

  御台所又吃了两勺,撇着嘴说:“刚怀妊已胖了,再过几个月不知成什么模样。”

  “御台所从来清瘦,也就最近刚丰盈了些。”广桥笑着看她,脸上确实添了些肉,尖伶伶的下巴也不明显了。

  “可能是吃得太多。”御台所愁眉苦脸地看着小豆汤。

  “饿的时候就得吃,有胃口是好事。”

  “也许这孩儿太馋?”御台所摸了摸腰带,“要是个女孩儿,从小嘴馋怎么办?”

  “广桥倒觉得是男子呢。”广桥低低说了一句。

  “男子……”御台所怔怔地重复了一遍,又摇了摇头。

  “御台所大人想要姬君?”广桥顺势问。御台所到底什么想法,她也摸不清。

  御台所点了点头,曼声说:“是啊……万寿再过几年该出嫁了,再有个姬君,又能在大奥陪我十多年。多好。”

  广桥突然有些羞愧,忍不住眨了眨眼。御台所心思单纯,是自己想多了。御台所诊出怀妊不久,广桥就多了个心事:万寿姬是姬君,自然不妨;将军大人的长男是家基,也顺理成章做了世子大人。御台所若生下嫡出男子,该如何处理?御台所是宫家女王,论出身地位比知保夫人强了千倍,可家基是长男……该怎么办呢?

  幕府已有十代将军,除开前三位不论,后面七位都是庶出——御台所要么从未怀过妊,要么养下孩子早夭,从没长成人过。所以无先例可循,若御台所养下男子,将军大人和老中们得好好议一议吧。

  御台所说得轻松自然,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广桥暗暗叹气,自己担忧了这些日子,莫非是庸人自扰?

  御台所捏着银匙,在金边黑漆碗里划出一圈圈波纹,雪白团子随着波纹转动,像是有生命的物事。广桥呆呆看着,心里百感交集——世事沉浮,谁也看不清楚,就像这团子,只能随着人的手上上下下,全由不得自己。

  御台所十年没怀过妊了,这一次出人意料。是大喜事,也带来了许多没能预料到的问题。

  御台所淡淡地说:“广桥,你的担心我不是不明白。”

  广桥悚然一惊,低声说:“请恕广桥暗中揣测之罪。”

  “你想的很正常,这大奥,这幕府,所有人都会想吧?谁也没料到我会再怀妊……毕竟已三十多了。”御台所脸上浮起红云。按照规矩,女子到了三十就再不侍寝,别说将军家,一般大名家也是如此。

  “我希望这孩子是姬君,乖巧可爱的女孩子。生万寿的时候出了许多事,想起来就心惊。我时常自省,自己对万寿并不是全心全意爱护,比不上将军大人,也比不上你。”御台所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在脸上弯出两道弧形。

  那年中秋。广桥闭了闭眼,惊心动魄的场面又在心头过了一遍。御台所说得没错,万寿姬来得太不容易,她险些赔上性命。

  “将军大人对万寿姬大人当真宠爱。”广桥喃喃地说。

  “把她宠到天上去了。”御台所苦笑一声,“这一胎希望是女孩儿,粉团团的女孩儿,娇柔的模样,温和的性格。”

  “万寿姬大人也十分可人爱。”广桥突兀地插嘴,她喜爱那女孩子,甚至有些羡慕。那样心直口快的性子,从不委曲求全。无论自己还是御台所,若有万寿姬那样的性格,会少受许多苦楚。

  御台所温柔地笑了,拍了拍广桥的手掌说:“当然。看将军大人和你那么维护她,可见她多可人爱。”

  广桥也忍不住笑了。御台所接着说:“广桥,谢谢你。当年我生下万寿后病了许久,许多事都是你在操心。”

  “这是广桥应该的——况且万寿姬大人那么可爱,广桥求之不得。”广桥连忙开口。

  御台所和广桥对视一眼,都想起万寿姬小时候的样子:黑得发亮的头发,乌油油的瞳仁,雪白的肌肤,活像是完美无缺的娃娃。转眼十岁了,已长成眉目如画的少女,只是脾气大些,不像小时候那么胆小。

  御台所微微点头,悄声说:“女孩最好,万一是个男孩……”

  广桥收起了笑意,静静等御台所说下去。

  “我要给他取名贞次郎,好好养他,让他过家基过不上的自由生活。”御台所的眼神惘惘的,似乎看向极遥远的地方。

  广桥的嗓子突然哽住了,心扑通扑通乱跳,既不安又害怕。贞次郎到底怎么没的?她一直疑心,却没告诉御台所。将军大人也不知道,松岛只说是小儿惊风没的,小儿惊风并不是罕见的病症。

  “广桥,你的脸色不好呢。”御台所诧异地看她一眼。

  “想到贞次郎大人,有些难过。”广桥勉强笑了笑。

  “那孩子与我无缘……所以若是男孩,也叫他的名字,对我对阿品都是安慰。”

  “若是男子,是嫡出的孩子……”广桥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不用多说,御台所自然会懂。

  御台所嘴角带着抹微笑,慢悠悠地问:“广桥,你觉得我对家基如何?”

  “视如己出,关怀备至——说句大胆的话,比对万寿姬大人还好些。

  御台所点头说:“没错。可毕竟还是不同的——我只在这儿说——腹中这孩子若是男孩,我不忍让他做将军继嗣。”

  “不忍?”

  “做将军有什么好?不如做个风雅的富贵闲人,无忧无虑过一生。眼前现成的例子,你难道看不透?”御台所嗓音有些喑哑。

  现成的例子,是说将军大人吧。广桥不敢接口,只能暗暗点头。将军大人确实有诸多苦楚,许多事都由不得自己。

  “若这孩子早生□□年,那就是长男,我也无话可说。这是上天的安排,安排他做将军继嗣,可如今就不同了。我不会争什么,哪怕将军要另立世子,我也绝不会同意。”御台所收了笑容,脸上是温柔的坚定。

  “若是姬君就好了,省了许多麻烦。”听了御台所一番话,广桥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是啊”,御台所一只手按在腰带上,柔声说:“希望是个姬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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