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大奥爱憎录 > 第112章 八朔

第112章 八朔


  对武家而言,每年八月一日是大日子。天正十八年(1590年),时任关白的丰臣秀吉将关东八州封给东照权现(德川家康),权现于八月一日率家臣入江户,也打下了江户幕府的基础。

  有今日之荣耀,不忘过往之辛苦,权现一统天下后,将该日定为“八朔”,列为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按历法已是秋日,空气里还带着燥热,今日格外热些。一早烈日灼灼,稍稍动弹就起了薄汗,直让人觉得回到了盛夏。

  田安家主德川治察望了望外面的毒日头,忍不住叹了口气。时候不早了,要赶紧准备起来。今日是八朔的大日子,御三家、御三卿及诸大名要穿白帷子去千代田城,向将军家治道贺,祝幕府千秋万代。

  德川治察想着心事,任女中给他一层层穿上衣裳,再套上崭新的白帷子。除了将军本家,御三家是德川一门最尊贵的了,他们要向将军家治献上佐酒用的菜肴。

  尾张家要送鲇鱼,纪州送鲷鱼,水户家是初鲣。今日天气那么热,如何防腐是大问题。幸亏自己只是御三卿,少了这些烦恼。

  今日一日都要在千代田城里受罪。寻常大名说了祝词就可以回去,御三卿和将军血缘最近,为视优待,将军要赐酒肴慰劳。若是心情好,将军也会留下来一起饮酒。

  不知将军家治今日如何安排,德川治察有些不想见他,因为贤丸的事,他受了妹妹阿种多少责备。虽然追根溯源是白河藩太过执着,毕竟是将军家治下了令,若将军驳回,白河藩再执着也无用。

  德川治察长长吁了口气,贤丸还在田安家,顶多也只能留两年了。况且他已是白河藩的养子,连姓氏也改了松平。听白河藩的意思,贤丸的名字也取好了,随养父松平定邦,暂名松平定信。

  好好的德川家孩子,有德院的亲孙儿,如今只能姓松平了,治察也忿忿不平起来。虽说松平是东照权现的旧姓,松平和德川毕竟是不同的。

  和将军本家一样姓德川,用葵纹,只有御三家和御三卿才可以。贤丸身上流着有德院的血,可姓了松平,再用葵纹就是僭越了。

  女中轻咳一声,德川治察从思绪中醒来,猛然发现已打扮停当,早到了出发的时候。他掩饰地摸了摸发髻,也已绑得整齐,顿时有些发窘,嗓子也痒了起来,忍不住咳了两声。

  女中眼里迸出一丝笑意,脸上硬挣着不笑,薄唇抿得紧紧的。德川治察不看她,大步走了出去。

  刚走在廊下,热浪滚滚而来,他皱了皱眉,又咳了两声。昨晚贪凉吃了冰果子,夜里嗓子就不爽快,早起还没好。“治察的身子不太好,不如贤丸”,父亲生前常说的话又浮上心头,他跺了跺脚,步子迈得更大些。

  轿辇早已备好,随从显然等了许久。德川治察是田安家主,家主出门,女眷也要相送。母亲笑盈盈地立在一边,香诠院也带着笑,那笑就敷衍得很了。治察瞥了她一眼,她原先相貌出挑,近来老了许多。

  阿种站在香诠院身后,唇上带笑,神情却有些不敬。因为贤丸的事,阿种和他闹了快一年,他百哄千哄,她依然不依不饶,都是父亲把她惯坏了。

  有时候治察心里发狠,也想好好教训她一顿,可他打心眼里疼她,不舍得说一句重话。以前父亲也是,看着她花瓣似的小脸,怎么也狠不下心管教。

  于是养成如今这骄纵的性子,德川治察忍不住叹气。阿种和香诠院并不相像,只能说更美些。香诠院美得遵规蹈矩,加上只是侧室,事事小心,穿衣打扮不能太过出挑,以免抢了正室风头。

  阿种却不同。从小是美人坯子,又极受宠爱,养就活泼舒展的气韵。她的美是流动的美,眼睛鼻子分开看只是端正,凑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像是阳光下的水晶石,闪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都说一桥家出美男美女,德川治察有时候骄傲地想:阿种算德川家最美的女子了,一桥家的也比不上。

  这样美的女孩,一定要许个好人家。

  德川治察摇了摇头,嘴角露出苦笑。在这胡思乱想什么,赶紧上轿去千代田城。今日是八朔的大日子,迟到了不得了。

  将军家治也按规矩穿了白帷子。本来将军夫妻双双穿白衣的,只是御台所殁了,偌大的大广间上座只有将军家治一个人。

  御三家、御三卿、诸大名依次向将军家治行礼,喃喃背诵着千篇一律的贺词。他不用说话,只是点点头即可。人数众多,这乏味的仪式无休无止地进行着,德川治察无聊得要命,跪坐久了,双脚也发了麻。

  他很想调整一下坐姿,德川重好与德川治济都坐得直挺挺的,活像没知觉的木头人。他只好按捺住内心的烦躁,努力找些有趣的事儿想想。

  一桥家的治济去年得了个儿子,治察听母亲宝莲院说过,是侧室生的。治济比他大一岁,早已娶了妻,还置了不少侧室。宝莲院边说边叹气,说他不但没有正室,连侧室都没有。

  德川治察眼前浮现出一个女中的脸,圆脸薄唇,并不算美。他打心眼里喜欢她,真想和她在一处,只和她一个人。

  可惜是町人出身,那是不可能的。他也知道。只有等置了正室,他再与宝莲院商议。想到这里,他觉得内心沉重,唇间逸出一声叹息,恰巧被德川治济听见了。

  德川治济坐着不动,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本就是俊俏男子,身上披着白帷子,显得风流雅致。他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德川治济把目光移向别处,嘴角仍然带着笑。

  阳光一点一点移入大广间,房里温度陡然升高,德川治察身上出了层薄汗,黏黏的不舒服。众人都坐着不动,他也不能去取怀纸,只能让额上的汗顺着双鬓流下,再滴入衣领中。

  仪式终于完了。将军家治对田沼意次低声说了两句,似乎要起身离开。诸大名一起伏倒恭送,谁也不敢抬头。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广间上座已没了人。田沼意次满脸微笑地来到御三卿身前,说将军大人赐下酒食,请到隔壁慢用。

  御三家自然也有,不过在另一处。自从有德院新设了田安、一桥两家,御三家一直不高兴,觉得自己才是东照权现的直系子孙,田安一桥家只是旁支而已。所以大家同姓德川,关系并不亲近。

  德川治察摸出怀纸按了按额头,何止御三家与御三卿不亲近?御三卿都是有德院的子孙,彼此也不亲近啊。待会还要一起宴饮……想到这里,他心里烦透了。好在将军家治已经回去了,如果和他同饮,那才叫尴尬呢。

  宝莲院打发女中去看了多次,快到下城时刻了,德川治察还没回来。

  宝莲院也在大奥住过,对城中规矩再清楚不过。今日是八朔,诸大名向将军大人祝贺,御三卿格外优待,将军大人可能赐下酒肴。就算有宴饮,谁也不会当真举杯痛饮,举杯沾沾唇也就罢了。

  按理说德川治察早该回来了,可他连人影也不见。

  蝉儿在树上一声声叫着,已是秋日了,蝉声听起来撕心裂肺的,宝莲院有些心慌意乱。自从宗武过世,儿子治察是她唯一的指望。田安家惹过将军不快,直到如今都半黑不白的,只求不要再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宝莲院绞尽脑汁地想着。贤丸做养子的事也依了将军,若是宗武在世,怎么也不会答应的。宝莲院心里起了一丝叛逆,将军家还要怎样?是要逼死田安家吗?

  想着想着,她心里凄怆起来,眼睛发酸,似乎要滴下泪来。她赶紧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治察只是晚回来了一些,也许半道去了别的地方,也许与其他大名闲聊,一时耽搁住了。

  哪家大名和田安家亲厚呢?她又苦笑一声,没有。大名也是跟红顶白之辈,见田安家不受将军待见,也纷纷敬而远之起来。近年来一桥家倒隐然成了御三卿的领袖了。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宝莲院猛地站起来,沉声问:“是治察回来了吗?”女中怯生生地点头,却又嗫嗫嚅嚅的,似乎有话要说。宝莲院皱起眉看着她,她抿了抿嘴,悄声说:“随从先回来报讯,大人有些醉了。一桥家的大人送大人回来,正在路上。”

  一桥家的大人?那就是德川治济?治察喝醉了?宝莲院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想赶紧出去看个究竟。

  但德川治济要来,论身份她算叔母,是长辈。治察尚未娶妻,她又是田安家主母,必须注意体面。她连声催女中取绢外褂来,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镜台前,对着铜镜仔细理了理头巾。

  真是麻烦啊。宝莲院吁了口气。好在她已落饰出家,不然还得重新挽发髻。

  “赶紧拿外褂过来。”她又恨恨地催了一声。


  (https://www.uuubqg.cc/50_50075/2605286.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