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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门楣


  将军大人开恩,说暂时保留田安家,每年十万石的家禄不减,田安宅邸也仍由宝莲院来住。田安家的家臣仆人都松了口气,但仍然心头郁郁——田安家无主,倚仗恩典总不是办法。万一将军大人改了主意,上百人立刻失了饭碗。

  德川治察的丧礼草草结束了,宝莲院哭得喉噎唇干,可无论流下多少泪,死了的人再不会活转过来。

  香诠院的伤心自然比宝莲院少,毕竟治察不是她生的,多少有些隔膜。可想想自己黯淡的未来,香诠院不禁悲从中来。她只是上一任家主的侧室,如今当任家主又殁了,以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

  香诠院呆呆地坐着,想着自己的心事。太阳早下去了,外面还有些光,房里完全黑了。时间过得太快,治察死在年末,一晃已是初春。

  窗外的白梅开得正好,清寒的香气一丝一丝渗进来,绕在鼻端久久不去。她抬头望望,暮霭沉沉,白梅在暮色里格外醒目,像谁绘画时多点了颜料,点点白斑在画纸上浮出。

  殁了的宗武最爱梅花。那人风雅了一辈子,最后又落得什么呢?宗武一生的光辉都在少年时代,父亲有德院宠着,家臣们捧着,人人以为他能夺嫡。

  谁知大家都猜错了。等有德院殁了,宗武的天空再没了太阳。余下几十年只是苟活罢了。

  所以只能风雅了,借风雅排解内心的落寞。毕竟他曾是将军的候选人,比哥哥强过百倍。

  情啊,爱啊,不管多浓烈,终究是靠不住的。有德院辜负了宗武,宗武也辜负了贤丸。宗武若多活几年,她亲生的孩儿也不会被送走。可他不管不顾地死了,留下她孤儿寡母的,只能由人摆布。

  不过德川治察也殁了,如今她和宝莲院同病相怜了。也许她还强一些,她还有个女儿阿种。阿种要被将军收为养女了,香诠院叹了口气,这应该是好事吧?

  正想着阿种,阿种正巧来了。自从德川治察殁了,她说要哀悼,竟拒绝化妆,每日素着一张脸。香诠院左劝右劝,说武家女孩儿必须傅粉,这是东照权现开府时定下的规矩。阿种只不理睬,连宝莲院也来劝说,她才勉强答应。

  阿种向香诠院行了礼,悄悄坐在下首。早到了点灯的时候,她没察觉,女中竟也忘了来。田安家无主,人人都晕头晕脑。香诠院苦笑一声,也怨不得别人,自己脑子似乎也不正常了。

  “把灯点亮吧?”阿种轻声说。

  女中捧着手烛来了,喃喃地道着罪。取下行灯罩,点燃里面的蜡烛,淡金色的光照亮了房间。香诠院瞥见阿种仍是一身素衣,脸上淡淡地傅了粉,双唇毫无血色,没有点红。

  “怎么突然来了?”香诠院勉强笑着说。

  “下午被母亲大人叫了去,一直说到刚才。”阿种闷闷地说,母亲大人是宝莲院。

  像有一阵凉风吹来,香诠院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忙定了定神说:“什么说了那么久?”

  “就是入大奥的事。”阿种嘴角微撇,似乎有些不安。

  “宝莲院大人是在大奥呆过的,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问她。”香诠院展眉笑了。

  “阿种并不想入大奥。”声音细细尖尖,像闹气的小姑娘。

  香诠院抬眼看女儿,那孩子从小的习惯,心情不悦时爱用名字称呼自己。

  “我明白。你在田安家松快惯了,突然要到大奥那样拘束的地方,一定不情愿。”香诠院拍了拍女儿的手以示安慰。

  “可是没办法。既然那将军下了令,总不能拒绝。”阿种的嗓音冷冷的,香诠院心里起了不祥的预感。

  “你向来脾气大,千万不能和将军大人顶撞起来……”香诠院一把抓住女儿的手,两行眼泪直流下来,“贤丸也走了,如今只有你了……”

  阿种突然笑了,颊上显出两个梨涡,鼻子也皱了起来,似乎愉快极了。可她乌沉沉的大眼里毫无笑意,只闪着冰冷的光,像冬夜海面在月下的粼粼波光。

  “怎么会和将军顶撞呢?我得好好表现,讨他喜欢才成。还有……也得讨那世子喜欢。”阿种的声音拖得长长的,调子却平淡,不带一点感情。

  “世子……”香诠院直瞪瞪地盯着阿种,那是她的女儿,她肚子里出来的。她一直觉得再单纯不过,只是宠坏了的小女孩,如今突然变得陌生,她有些认不出了。

  阿种入大奥,那就是姬君。和世子有什么关系?香诠院皱起眉,心里七上八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阿种,你说话古怪。到底怎么回事?宝莲院大人和你说了什么?”香诠院一只手按住胸口,想压住怦怦直跳的心。

  “许多事,还是不知道的好。”阿种悠悠地说,两手交叠放在膝上,好整以暇地望着行灯说。

  “既然和你有关,我必须知道。”香诠院咬了咬嘴唇。

  “也没什么。我又不是要行刺将军,没什么危险。”阿种又笑了,笑里带着一丝讽刺。

  “你……莫非真起了糊涂心思?”香诠院失声喊,“你若有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活?”

  阿种不出声,只是安静地望着膝上的手。香诠院又急又怕,最初还只是啜泣,忽然放声大哭起来,泪水糊了满脸。

  “我怎么如此命苦?”香诠院带着哭腔说。

  阿种看她的眼神渐渐多了些温度,轻声叹了口气说:“母亲,你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怎能不担心?”香诠院用袖子胡乱抹去眼泪,她当了许多年美人,举手投足向来小心仪态,如今全不顾上了。

  “我不是没动过杀心——那将军害得田安家那么惨,怎么能放过他?”

  香诠院猛地抬头看她,一张脸抖得厉害,上下牙撞击,发出让人心烦意乱的咯咯声。

  “母亲大人说那样害了田安家,我想想也是——为了杀他,我自己赔上不算,也把田安家都赔上了——他不配。”阿种充满鄙夷地说。

  香诠院呆呆地坐着,眼里没一点神采,阿种说了一串话,她像听不懂似的。

  夜风从窗棂钻进来,行灯火苗随之摇摆,映在榻榻米上的人影被拖得长长的,看起来有些阴森。阿种也闭上了嘴,怔怔地望着影子。

  “你不用考虑那么多”,香诠院缓缓地说,脸上满是疲倦,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你是姬君,生来就是安享富贵的,以后做将军姬君,更会一生安逸了。”

  “我是田安家的人,流着田安家的血。”阿种眼里有火花跳了一跳。

  “流谁的血有什么关系?你以后是将军家的人,将军为了体面,也会给你选个佳婿。贤丸……已经那样了,你若过得好,我也有个安慰……你为何要苦着自己?”

  “将军家欠田安家许多,我想讨回来。”

  “你是女子,又能怎么样?你父亲如此优秀,最后又得到了什么?生而为女子是幸运,等你嫁到别人家,田安家的一切都与你没什么关系。”

  阿种不说话,牙齿狠狠咬住下唇,睫毛垂在眼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香诠院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定是宝莲院说了什么。有时候她真恨那个女子,端正的脸上带着高傲的神气,骄傲了一辈子,却坏了许多事。

  是啊,田安家弄到如今这田地,都是宝莲院一手造成的。如果不与将军大人争吵,贤丸也不会被送走;如果不把治察心爱的女中送走,治察也许不会殁得那么早……如今又要祸害阿种!香诠院的指甲直掐进掌心,她如何能忍?

  “阿种,宝莲院让你做什么?”香诠院突然冷静下来,她是母亲,她要保护这个最小的孩子。

  阿种犹犹豫豫地摇头,小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出来。

  有香气幽幽地透进来,慢慢在整个房间弥散开。香诠院摸出手巾掩住鼻子,这白梅香太恼人。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这不是白梅香气,似乎更浓些,有人在附近。

  “是我。”门前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香诠院心中一凉,这是宝莲院的嗓音。

  宝莲院径直进房,在香诠院边上坐下。治察殁后她瘦了许多,两腮深陷,显得颧骨更高了,脸上偏偏带笑,看着有些阴森。

  “阿种一心为了田安家,实在感人。”宝莲院笑微微地说。

  香诠院只有点头,心里喃喃咒骂。

  “她毕竟还是孩子,想出的都是泄愤的法子,那哪行。如今田安家危如累卵,随时可能灭了家。家中再无旁人,只有阿种能依靠了。”

  “阿种只是孩子,又是女子……”香诠院战战兢兢地说,巨大的恐惧把她压倒了,她觉得喘不上气。

  “阿种不是寻常女子,她是姬君,又是德川家数一数二的美人。你生下那么美貌的女儿,也是有功。”

  阿种低下头,脸上飞起红晕。香诠院心中模模糊糊的恐惧突然成了形,张口结舌地说:“宝莲院大人的意思是?”

  “阿种若做了御帘中,以后就是御台所,生下孩儿来可以送来田安家。这样就首尾俱全了。”

  “阿种也姓德川……如何与将军世子联姻?”

  “有何不可?五代常宪院的姬君鹤姬嫁去了御三家的尾张,常宪院无子,还想收养鹤姬的孩子呢……可惜鹤姬早亡,没福气。”宝莲院笑了笑,“我看阿种是有福气的。”

  香诠院心里乱极了,只是默默望着宝莲院,一句话说不出来。

  “阿种多生几个孩子,以后将军世子也是田安家的出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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