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吐露
樱花刚谢,杜鹃花又等不及似地开了,花朵有深紫和浅粉两色,开得密密匝匝,织成了一道道花墙。
御年寄广桥好久没到吹上御苑来了,她默默算了算,似乎有好些年了。御苑里阳光实在明媚,处处是鲜花绿树,她看着一阵阵发怔。
大奥里也有园子,也种些应季花卉,园丁仔细照顾着,不能说养得不好。可与这御苑里的比起来,似乎都有些病蔫蔫的。广桥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抚了抚眼前的杜鹃,浅粉花朵开得灿烂,颜色娇嫩得让人起了怜惜的心。
这次赏花会是世子家基的主意,家基一贯沉默寡言,很少主动提什么。前几日主张来吹上御苑看杜鹃,将军大人懒懒的,禁不住家基怂恿,也就同意了。家基也邀了广桥,广桥原先有些犹豫,敌不过家基劝说,便也按时来了。
不曾想这赏花会实在寂寞——只有将军大人、家基和她,家基并没叫其他人来。
随从们都远远地守着,将军家治懒洋洋地坐在茶屋里,眯着眼望着不远处的杜鹃花丛,像是嫌阳光刺眼似的。广桥很懂他的感受,因为她自己也是一样——在千代田城里圈得久了,陡然来到这开阔的绿色天地,不知怎的,老有些忐忑不安。
在笼子里呆得久了,就算放了生,鸟儿也不愿飞出去了。
将军家治捧着碗茶,对家基笑着说:“怎么心情那么好?以前并不知道你对赏花有兴趣。”
家基恭恭敬敬地说:“最近天气不冷不热,出来走走也好。前几日老来驰马,见杜鹃开得好,想请父亲大人来看。”他又转头对广桥一笑,“也想让广桥看看。”
将军家治抿了口茶,望了家基一眼,目光有些哀伤似的。广桥心里一跳,知道他一定想起了御台所和万寿姬。
家基也觉得了,赶紧笑着打岔:“听说父亲大人收了姬君,是田安家的小女儿。我从前似乎见过,只是样子记不大真切了。”
广桥扳着指头数,悄声说:“大概十年前见过吧?那时世子大人还小,田安那位种姬大人更小,还是小姑娘呢,相貌可爱得紧。”
将军家治叹了口气说:“田安家和将军本家一向不亲近,阿种也很少来大奥玩耍。本来——御三卿和将军家关系很近,可惜……”
“如今也是缘分。等种姬大人进了大奥,也就亲近起来了。”广桥知道将军家治心中有愧,忙忙地开解了一句。
“阿种似乎比我年纪小些?”家基是机灵少年,假装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
“岁数也差不多,只小一岁。”
将军家治点了点头,对家基说:“阿种是你妹妹,你要好好待她。”
家基笑着看了广桥一眼,故意皱着眉说:“父亲大人已安排了广桥照顾阿种,这待遇实在高,我都羡慕呢。”
广桥一怔,赶紧摇头说不敢,将军家治知道家基故意逗她,忍不住笑了笑,又对广桥说:“大奥规矩多,广桥也别太拘着她。她在田安家娇生惯养的,别在大奥拘束坏了。”
广桥应了一声,顿了顿问:“种姬大人何时入大奥呢?”
将军家治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说:“将军收养姬君是大事,不能太仓促了。等过了中秋再说。”
中秋。广桥心里咯噔一下。中秋不是吉利日子。
“重阳节也不错呢,一起饮菊花酒,登高远望。”家基在一边凑趣。
将军家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又看了会花,家基见将军家治始终淡淡的,也就提议散了。将军家治要回中奥,家基说与广桥一起回大奥,有些书道功课还没完。
“你的字也不错了。”将军家治赞了一句,带着随从去了。
广桥心里疑惑,家基从小勤勉,从没拖过功课。国学、书道、歌道……什么功课都早早做完,从没有拖拉的时候。
“再呆会吧,这儿景色好,人也少。”见将军家治走远了,家基脸上忽然带了疲倦,广桥心里涌上一丝同情。家基方才一直在逗父亲高兴,说了许多话。
“有时候真想到没人的地方呆着。”家基喃喃地说,声音低低的,像在自言自语。
广桥微微笑了,“等做了将军大人,更有无数人跟着。”
家基扑哧一声笑了,对她点了点头说:“广桥口无遮拦,这话可不能乱说。”
广桥有些尴尬,自己失言了。她赶紧接着说:“将军大人退隐做了御台所大人,家基大人就是将军了。”
家基扬了扬眉,又挤了挤眼,摆出副淘气孩子模样。
广桥忍不住叹气说:“人人都说家基大人稳重,可见没见过这样子。”
“终日绷着脸,只有和广桥在一起时松快些,广桥还要这样说。”家基有些撒娇地说。
“好,好,好,请家基大人尽情松快。”广桥斜斜地瞥他一眼。
家基垂着头,脸上神情突然凝重起来,有些迟疑地问:“广桥,父亲大人到底为什么收田安家的人做养女?”
广桥呆了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将军家治曾和她说过:他做了错事,害得田安家没继承人,他想要补偿。但补偿的方法有许多,他收种姬做养女,归根究底还是因为种姬与万寿姬有些相似。
要不要对家基和盘托出呢?广桥踌躇起来。
“广桥还要瞒着我吗?”家基反而笑了,眼里有锐利的光芒在闪。
广桥忍不住感慨,这孩子虽然还小,在人情世故上胜过不少成年人,比如她。
“将军大人说她像万寿姬大人。”广桥单刀直入地说。
家基脸上笑容不变,嘴唇却有些白了,悄声说:“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说是像,广桥没见过,也不敢置喙。也许神情有几分相似?毕竟都是娇养的姬君,虽然年纪差了二三岁,也看不出什么。”广桥字斟句酌地说。
“万寿姐姐是美人呢,这位阿种想必也是美的。”家基漫不经心地答。
“种姬大人是侧室所出,据说那位侧室夫人是少见的美人。”家基的话突然转了方向,广桥有些不解,也只能顺着他说。
“原来我想多了——我以为父亲对田安家有成见,故意让田安灭家,之后再收阿种做养女掩人耳目呢。”家基垂着头,草履一下又一下碾着脚底碧草。
“将军大人有些愧疚,田安家灭家并不是他有意为之。”广桥赶紧澄清,神情也严肃起来。
家基瞥了广桥一眼,唇上浮起一丝笑意,乌油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看到她心底去。
广桥有些窘,低低地咳了一声。
“有时候忍不住想,父亲大人和广桥之间当真有些默契。我白说了一句,广桥赶紧为父亲辩解。”家基嘴角笑意更深,慢吞吞地说。
广桥的脸腾地红了,家基已不是小孩子了,眼睛毒得很。
“可惜。父亲大人当年没置广桥做侧室?若是生下一男半女,父亲大人也多个慰藉,我也不用半途拣个妹妹了……”
“家基大人说笑了。”
“好吧。那就不说笑了。广桥,有些事我想问你很久了。”家基脸上的笑忽然没了,薄唇抿得紧紧的,目光也冷厉起来。
广桥心底一寒,像是看到什么不祥的预兆。不知哪里吹来一阵狂风,树枝被吹得摇摇摆摆。
“家基大人请说。”
“近来想起许多旧事,心里越来越疑惑。我记得曾经摘过些殷红花朵,被广桥收了起来,之后再没见到。前些日子看了图鉴,那花朵似乎是彼岸花?”家基的嗓音轻飘飘的,似乎说的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广桥猛地抬眼看他,他只是盯着自己的双手,从掌心看到指尖,看得津津有味。
“我只觉得奇怪:大奥园子里怎么会有彼岸花?”家基接着说下去。
广桥定了定神说:“广桥当时也想知道。”
“怎么?”家基歪着头看她,神情轻快,像个好奇的孩子。
“当时把花交给了御年寄松岛,让她去查,可什么也没查出。”广桥颓丧地说。
“而且松岛还死了,父亲大人说病亡,其实是上吊自尽?吊死在自己房里。”家基叹了口气,有些厌倦似的。
“家基大人怎么知道这些?”令人烦闷的往事一幕幕掠过心头,松岛躺在房中央,脸色白里带着青紫……广桥皱了皱眉,努力把那画面压下去。
“我有个喜欢打听事儿的母亲”,家基半皱着眉头笑了笑,“其实不用她说,我早模模糊糊猜到了……松岛一定犯了什么事。”
“广桥一直想不明白,只觉得松岛并不是坏人。”
家基扬起眉,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广桥倒是好人,还为松岛说话。”
“家基大人以为?”
“我也想不明白……只知道母亲大人死得蹊跷,万寿姐姐落水也蹊跷,松岛死得更蹊跷。”
“广桥也隐隐约约觉得,大奥似乎有贼人潜伏,只是找不出确切证据。”
家基叹了口气说:“若是找得出,还用那么烦恼吗?实在累了。”
“家基大人也时时防范着?”
“那是自然。当我想起以前摘到的红花是彼岸花,就立刻想到——大奥有人想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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