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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隔绝


  不知不觉间,千代田城里的树叶黄了大半,江户秋已深了。

  将军家治坐在窗前向外看,密密的雨丝织成朦胧的雨帘,遮住了视线。远处的树木变得迷迷离离,苍绿里带着片片黄,倒像开了一树花朵。

  这场雨三日前开始下,一直淅淅沥沥不停。天是淡淡的铅灰色,雨云密布,时不时有秋风拂过,太阳早不知去了哪里。

  广桥给将军家治斟上一杯茶。将军尊贵,饮的都是宇治献上的碾茶。拈一撮碧绿碾茶放进石臼,一点点磨成淡绿粉末,那就是抹茶。将军家治向来喝抹茶,广桥偏给他一杯煎茶,抹茶味苦而浓,不适合他当下的萧瑟心境。

  粉引杯子颜色柔和,衬得浅碧煎茶更绿了些。将军家治捧着杯子看,喃喃地说:“近来诸事不顺,没想到家基这孩子也给我出了难题。”

  广桥跟着叹气,心思也转到家基身上。他从小稳重,和活泼娇蛮的万寿姬比起来像个小大人。对父母也体贴孝顺,御台所在世时常常赞他细心。天资也好,学什么都一点就透。如今骑射不说,书道汉学也是不错了,算文武两道皆通。

  他一直是将军家治的骄傲,将军家治常感叹,自己没有好父亲,好在有个优秀的儿子。未曾想在婚姻大事上却使了顽固性子,闹得幕府在天皇面前灰头土脸。

  “伏见宫家也不行,闲院宫家也不行。闲院宫可是御台所的母家……我以为他多少会念些旧情。”将军家治有些不满地说。

  广桥只默默听着,不敢接口。父亲抱怨儿子不算什么,可眼前这位父亲是将军大人,被埋怨的是世子大人,她只是女中,没她插嘴的份儿。

  风卷着雨丝吹进来,落在将军家治的浅灰肩衣上,光亮的绢衣不吸水,小小的雨滴亮晶晶地停在上面,广桥看得出了神。

  “想起御台所也有些惭愧,本来把她侄女许给家基,也算亲上加亲了……可惜。”将军家治又叹了口气。

  “情之所钟,有时候由不得人的。将军大人比谁都明白。”广桥从心底可怜家基。生在将军家,又是独子,将来要承担幕府重任,正因为此,婚姻大事也不能自己做主。

  “我没和他谈过这事,但不是不懂他的心。我明白……他念着阿种那孩子……”

  “都是广桥的过失,没能及早发现苗头。”广桥伏下身请罪,心里酸酸的,确实有些自责。

  如果早早存了防备心,时时提防着,也许就不会到这样尴尬的境地?也许不会,也许依然会。男女之间的感情实在微妙,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该来的终究会来,什么也挡不住,谁也挡不住。

  将军家治疲倦地摆手,示意她起来。“这也是注定的事。若我没把阿种收为养女,她也不会来大奥,更不会有这样的麻烦。”

  “将军大人怀念万寿姬大人,广桥知道。”

  “可她终究不是万寿。”将军家治望着窗外,落叶聚在树下,被雨打湿了,一团一团地粘在一起,像不忍分开的爱人。

  “如果家基一直固执下去,只有先把阿种许了人家,让他死了心。”将军家治饮尽了杯中残茶,似乎下了决心。

  广桥眉头微蹙,轻轻摇了摇头。“世子大人未定亲,姬君妹妹倒抢先了,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先在大奥把风声放出去,家基看看无望,也许就不会那么执着了。”将军家治苦笑一声。

  “还在御三家择婿?尾张家的不说了,水户没合适的人选,纪州家的世子似乎年纪小了一些,不太般配。”广桥有些为难地说。

  “这个我再想想。还有,我想着把他们先隔开,让家基搬到西之丸去住。”将军家治眼里闪过一道光,嘴唇紧抿,嘴边显出深深的皱纹。

  “突然搬去西之丸?先和知保夫人知会一声吧?况且世子大人移驾,要把西之丸彻底打扫一遍,毕竟许多年空关着了。”

  “不妨事,我会交代高岳去办。先打扫一下就行,等家基的婚事定下来,再重新整修。”将军家治忙忙地说,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虽然都在千代田城内,西之丸和本丸是互相独立的两块区域。家基被挪到西之丸,来本丸也不方便了,至少要步行半刻时候。将军大人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先放出给种姬择婿的风声,再把两人分隔两地,感情会不会慢慢淡了呢?

  会吗?广桥暗暗摇头,越是性情和顺的孩子,闹起别扭来就越顽固。除非当真把种姬嫁出去,不然还是夜长梦多吧。

  将军大人有命,一切都雷厉风行地办起来了。三日内西之丸的所有房舍都被收拾了出来,世子家基静悄悄地挪了过去。

  家基早已成年,搬去西之丸也不奇怪。不过搬家向来有个由头,或是行了元服礼,或是要迎娶御帘中。大奥诸女们知道世子大人挑剔,前两位候选者都入不了他的眼。眼下突然搬家,女中们议论纷纷,都说世子大人可能答应了婚事,只不知那女子是谁呢?

  世子大人是人中龙凤,地位自不必说,未来的将军大人。有长着好相貌,脾气也极温柔平和。这样的好男子不知会娶什么样的人呢?

  御年寄高岳为搬家的事忙得人仰马翻,好容易按期完成了。坐在千鸟之间,将赤金烟嘴在朱漆莳绘烟草盆上轻轻敲一敲,高岳对广桥露出个苦笑。

  “世子大人移驾的事办得仓促,若有什么不周不备,还请广桥大人在将军大人面前分说才是。”

  这话说得玄妙,广桥怔了怔,有些不好接口。她与高岳都是御年寄,高岳地位还高一些。有什么话直接禀告将军大人便是,为何让她分说?分明有些皮里阳秋的意味了。

  广桥的脸慢慢红了,很想反唇相讥一番。大奥总有些闲言碎语,说将军大人时不时去她那,一坐就是半日,不知说些什么。高岳自然也听在耳里。话说得客气,不经意露出一丝恶意,像是唐织锦垫里的一根针,扎在身上格外疼。

  高岳若无其事地换上新烟草,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淡青烟雾。

  “高岳大人做事最妥贴的,哪有什么不周不备?”广桥装作不懂,大奥里是非最多,逞一时口舌之快,也许会祸患无穷。

  “这次确实仓促了,时间太紧。不知为何忙着移驾?难道真要有喜事了?”高岳放下烟管,用推心置腹的语气说。

  “广桥哪知道这些?还想请教高岳大人呢。”

  高岳微微笑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家基大人长大的也不是高岳啊。有时候真羡慕广桥大人。一直受将军大人信任,和家基大人又如此亲近。”

  “亲近不敢当,家基大人是主君。广桥愚钝,只是尽心侍奉罢了。”

  “所以说——广桥大人令人羡慕。我们都如坠五里云雾,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必广桥大人早知道了,所以如此笃定。”

  “知道什么?”广桥的心猛地缩成一团,难道家基和种姬的事被她们瞧了出来?不可能,近来两人极少见面,即使见面,她也在一边守着,旁人看不出什么破绽。

  “将军大人是不是有亲上做亲的打算?”高岳的手向南边一指,南边是御殿方向,种姬正住在那。

  高岳确实疑心了,广桥的脑子转得飞快,必须好好应付过去,不能让这闲话传出去。

  “正是”,广桥脸上带了笑,“什么都瞒不过高岳大人的一双眼。”

  高岳有些诧异,手指捏着烟管,只不往口中放。烟草静静地燃着,房里弥漫着奇异香气,甜香里带着一丝苦味。

  似乎是南蛮来的烟草。广桥模模糊糊地想着无关紧要的事。

  “难道真和西之丸的大人?”高岳见广桥坦然相告,反而不确定起来,试探地问了一声。

  “西之丸的大人?”广桥挑起眉,像是听了天下最滑稽的事。

  高岳越发迷惑了,顺手将烟管抛下,拿起手边的茶碗抿了一口。一双眼盯在广桥脸上,久久不移开。

  广桥表情不变,弯下腰凑近高岳说:“将军大人有和御三家结亲的意思,只是未定到底哪位。”

  “御三家……”高岳缓缓点头,有些心神不属的样子,忘记了手里捧着茶碗,身体一侧,茶水淋淋漓漓地落在外褂衣摆上。

  “哎呀。”广桥轻轻叫了一声,高岳的脸腾地红了,大奥女中最忌讳举止失仪,她是犯了大忌。

  高岳忙拿手巾去擦,狠狠地抹了又抹,带着恨意似的。

  “不能用力擦呢,茶渍会沁进料子里,可惜了最新花样的料子。”广桥淡淡地说,高岳的脸更红了。

  这样最好。又打消了高岳的疑心,又把种姬要择婿的事传出去。世子家基的声誉最重要,绝不能有一点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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