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日渐偏西,无量宫的众弟子忙碌地收着草场上晾晒的草药,独宿辰一人在药房中配药,打包。
他身着青色长袍,发冠高束,目光炯炯,细长的手精确的分配着药材。
许久,他包好最后一包药,便带着药箱,映着天灵山火烧过一样的晚霞下山去。
今日又到了去给香婆家送药的日子。香婆住在这天灵山脚下,年过古稀却无儿无女,身边只有一个刚满十岁的女娃娃。这女娃自小体弱,宿辰便常去家中把脉送药。
宿辰刚走进香婆的院子里就看见墙角的桌前坐着一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孩,一左一右两髻平行于耳,又分别有两根细细的辫子垂在胸前,双手撑着粉团似的脸,嘟着嘴,赌气似的看着桌上的书。
“魄儿这是怎么啦?”宿辰上前,放下药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摸着魄儿的头问道。
“魄儿想去彩灯节,婆婆不让魄儿去”魄儿低着头“魄儿想去看,听说热闹极了,可魄儿从未去过。”
宿辰笑笑,想起今日是山下龙川彩灯节,而魄儿从来到天灵山下便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
宿辰捏着她的小脸,看着她说“师傅带你去彩灯节好不好呀?”
“真的嘛~谢谢师傅。”魄儿立刻从凳子上蹦起来扑到宿辰怀里。
香婆从屋里走出来担忧的说“宿辰师傅,这……”
宿辰回过头看着香婆“没事的香婆”
说着把怀里的魄儿放下“去玩吧”。
看着跑远的魄儿,对已经坐在对面的香婆说“事情过去已经十年了,谁又记得呢?也不能把她困在这一辈子,总得见识外面的世界,走得也不远,就去次彩灯节,孩子嘛,去过也就不闹了。”
“就怕她如果更闹了,怎么办?再说,万一遇见......”
“放心吧。”
说完将药交给香婆。
唤来魄儿,和香婆告了别,魄儿便撒欢一样的跑开了。
看着魄儿远去的身影,香婆轻轻摇摇头,开口喊道“宿辰师傅,千万注意些。”
这是魄儿第一次出来,自然兴奋得不得了,看哪里都是新奇的。
刚刚还在面具摊前缠着宿辰买面具,转眼又到卖糖人的摊子前要宿辰买个糖人给她,还没等宿辰付钱,魄儿又跑去桥上看那个书生模样的人画扇面了。
宿辰无奈地摇摇头,上前拉住魄儿告诫她别乱跑了。
魄儿抬起头来,笑着答应,这时听见人说前面有搭台唱戏的,魄儿又跟着跑了过去。
看了会戏,天上已经飞起了好多彩灯,魄儿抬着头指着彩灯说好看,宿辰低下头说“魄儿也放一个吧。”说着把她抱起去买彩灯。
卖彩灯的摊子前挤满了人,宿辰抱着她挤不进去,只好放她在桥下,嘱咐她不要乱跑,便去买彩灯。
魄儿站在桥下,等着无趣,恰巧听见有哭声,便跟着声音跑去,见到河边有一个男孩子坐在地上哭。
“喂,男孩子哭,真不害臊。”
那男孩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的小女孩,愣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话。
“你别哭了,我给你吃我师傅给我买的蜜糖牛乳糕。”说着递来一块。男孩接来,咬了一口,甜甜的“真好吃。”
魄儿笑了,又递来一块同时问他“你怎么自己在这?你和谁来的?”
男孩看着面前的女孩眨眨眼,道“你又为什么自己在这?你又是和谁来的?”
“我和我师傅来的,师傅给我买彩灯去了,让我在这等他。”
男孩听了,低着头说“我和侍卫的来的,走散了,找不到他了。”
魄儿听了,蹲在男孩的身边,摸摸男孩的头,说“没事,别怕,一会他就来找你了。”
男孩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大胆的举动,觉得她倒是有趣,和家里的女孩子都不一样,便问“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我叫七魄,十岁了。”
“七魄,那我叫你小七可好?”
七魄歪过头“小七……”点点头“我喜欢这个名字。那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笑了,拉过七魄的手,轻轻写下两字“我……嘿嘿……我叫幻洬,我已经两百岁了,我比你大,你该叫我哥哥。”
七魄好笑的看着幻洬“两百岁?哈哈,你是老妖精嘛?”
没想到听了这话幻洬竟哭了,边哭边说“我才不是妖精呢!”
“好好好,你不是妖精。”
“我本就不是妖精。”
七魄拿出手帕,给幻洬擦着眼泪,边说“说你是哥哥,哥哥还用别人擦眼泪,真不害臊。”
幻洬抢过七魄的手帕,自己擦着脸。
七魄见他如此,莞尔一笑,心想不过是为了一句哥哥,站起身,冲着幻洬叫了一声“洬哥哥。”
幻洬原本正看着七魄,看她光洁的额头,看她清澈的眼眸,看她点绛般的小嘴,见她莞尔一笑的模样本已觉得痴迷,又听见她甜甜的一声“洬哥哥”,脸上竟不自觉的泛起了红晕,喃喃道“小七好生俊俏。”
七魄并未听清,正想开口询问,幻洬站了起来,借着河岸上的灯光,七魄才看清他的样貌。
只见他头顶的头发结成细小的发辫连同着耳后的头发一同高绾,戴束发银冠,齐眉箍着白色银花珍珠抹额,一双桃花眼干净清亮,许是因为哭过,有些微微发红,一身白衣衬着他的儒雅,看着七魄轻笑,露出了两颗虎牙,在他温润的之中又透露着可爱。
许久,他朱唇轻启“你常来这儿么?”
七魄看着满天的彩灯,轻轻摇头“我第一次来龙川,我……我……我一直在家里,哪里都没有去过。”
幻洬看她有些伤心的模样,也抬起头,轻声说“我也是。一直在家,娘亲哪里都不让我去。不管去哪,周围永远是一帮侍卫,今日是娘亲生日,娘亲他们在宴会上,我才偷偷带着侍卫出来看看。”
七魄仰着头,不说话,许久,才缓缓开口“娘亲啊......”
幻洬轻轻点头,七魄又说道“你娘亲长什么样子啊?”
“娘亲,娘亲,娘亲就是很漂亮的样子啊!”
“娘亲都是很漂亮的样子么?我从未见过我娘亲。”
七魄的声音渐渐变小,幻洬看着七魄,许久,笑盈盈道“对啊,我的娘亲是很漂亮的样子,哥哥的娘亲也是很漂亮的样子,所以小七你的娘亲也是很漂亮的样子。”
完全没有逻辑的回答,却让七魄笑出了声。
她曾经问过香婆,她的娘亲在哪?娘亲长什么样子?为什么她从没见过她?是不是娘亲不喜欢她,所以不要她了?
每每提起娘亲,香婆都会摸着七魄的头,和蔼地说:“你娘很漂亮,又温柔善良,魄儿现在就和你娘小时候一样,魄儿长大了也会像你娘一样漂亮,也要像你娘一样善良。”
“那娘亲为什么不要魄儿了?”
“你娘把你看的比命还要重要,怎么舍得不要你?你爹爹和你娘生了很重的病,看了好多郎中都没有好。不得已,他们才离开魄儿的。”
“小七在想娘亲么?”
幻洬转头看着七魄,轻轻唤道。
七魄点点头,轻声说“婆婆说娘亲生了重病,所以离开了我。所以,我才想要好好和师傅学习医术,不让更多的人失去娘亲。”
幻洬笑着点点头。
“洬哥哥有愿望么?”
幻洬的目光坚定起来,认真的说道“我想,我想变得和哥哥一样厉害。”
突然,七魄拉住幻洬的衣袖“走吧,我们去放彩灯!师傅说放了彩灯愿望就能实现了!”
幻洬点点头,满眼的笑意。
这时一个黑影闪过,一把扯过幻洬,哭着说“吓死小的了。时间快到了,小爷,咱们走吧。”
幻洬看看来人,正是侍卫,便回身,拉过七魄的手说“小七,我要走了,下次彩灯节,我们再一起放彩灯吧。”
说着,也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根银色的簪子,看着七魄的头发,手里拿着有些尴尬,想了想,将簪子轻插在七魄耳后的发髻上,冲着七魄轻轻一笑“这样就能认得你啦。”说完便和侍卫走了。
七魄本想将簪子还给他,追去。却发现二人已不见踪影。
这时七魄才想到师傅要她不许乱跑,心想,先找师傅,下次再来还给他。
赶紧跑回去,见师傅正在寻她,忙上前解释,宿辰本想训斥,可见她无事也就作罢。
师徒二人到桥上放了彩灯,便返回了。
途中,七魄说“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又不能出去了。哪都不可以去。天灵山不可以去。村子也不常去,偶尔去一次只能在婆婆身边,不许说话。”
“那魄儿想去天灵山上么?”宿辰问。
“想去啊。”顿了顿又说“魄儿想像师傅一样厉害,像师傅一样救人性命。”
听见回答,宿辰笑着点点头,摸着七魄的头说“师傅没白疼魄儿。”
睡觉前,七魄将发簪拿下,仔细端详,这簪子簪挺细圆,簪头处雕着一朵莲花,莲花中央是一颗珍珠,灯下,珠子还发着光。
“好漂亮啊。”
七魄想拿手绢把簪子包起来,才发觉手绢不知在何时遗失,许是太累了,就这样拿着簪子,沉沉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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