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判官之太平劫 > 第十二章 天意

第十二章 天意


  闻媂相邀,太平一门没有不去的道理。陌上桑只短短一句话便葬送了谢青最后一点希望——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张家大小姐了。

  “你知足些吧。”陌上桑在马车上对他翻着白眼,“说到底我们何其无辜,还不是被你连累?”白若玄牵着小七,像看将死囚徒一般的怜悯的看着他。

  所以,当他看到张府朱红色的大门时,心中直道完了。

  陌上桑不想走第一个,伸脚去踹谢青的屁股,却被小七一指头推了下去。其余人依次下车,小七压轴,向白若玄伸出手,由她抱下了车。

  “来人,快招呼客人!”张喻璟跳进门去挥挥袖子,大声吆喝,随后转过头向着陌上桑一行人笑笑,“先生别见怪,是我自作主张提前请了您来,因此府上的人还未准备妥当......”

  “张喻璟!”张佳琪从内堂出来,厉声呵斥,“你放肆!”

  张喻璟回头一看是他姐姐,心里的惊恐消下去了一半多,遂即迎上去,呲出一排小白牙:“姐姐姐姐,你看看我把谁给你请来了——”

  张佳琪刚欲发作,忽一抬眸,恰好与谢青四目相对,登时怔在原地,一句责骂的话卡在嗓子眼说不出来,憋的脸颊通红。

  谢青早就见识过张大小姐的火爆脾气,自然不敢上前,但也并不惊惧,只是在原地静静看着,忽然被点,也有片刻的慌张,陌上桑站在最前不大方便,倒是小七伶俐了一次,狠狠掐了他一把,谢青方梦如初醒,抬手行礼:“张小姐安。”

  张佳琪支支吾吾反应不过来,看的张喻璟干着急:“哎呀我说姐,你平日里的聪明伶俐都被狗吃了啊?我姐夫跟你说话呢!”

  “你?!”此言一出,张大小姐的面子算是丢的干净了,张佳琪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教训败家弟弟——

  “佳琪,住手。”内堂中传来一声洪钟般的命令,让张佳琪生生忍住了动手的冲动,只得恨的狠狠瞪向张喻璟;可奇怪的是,张喻璟也呆住了,瞬间失了嚣张气焰,像一只蔫掉的小奶狗一般乖乖站在一边。

  陌上桑打耳一听已然明白,说话者内力深厚,没有四十年以上的修炼是不可能办到的,那么,在这宅邸之中便只有一人符合条件。

  内堂的里传来了脚步声,陌上桑抬眼看去,只见两排共十四个婢女与一个灰白须发、身着棕色内衫、暗黄色外袍的男子正缓缓走出,男子面色红润,胡须虬错,一对鹰眉底下,是一双可以以目光杀人的眼睛。

  “陌判官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张擎年,闻媂家主,露出了一个被胡须淹没的笑容“犬子年幼,多有的罪,还望...阁下多多包涵。”

  “前辈言重了,”陌上桑笑的人畜无害,这倒是把谢青吓了一跳,“我们是做小辈的,令公子亲来邀约,令爱也不计前嫌慷慨相迎,吾辈当感激不尽。”

  白若玄看他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心下了然。

  息事宁人,便要他能屈能伸。

  张擎年哈哈大笑:“陌判官说的哪里话?您年纪轻轻便已名满四海,如此年少有为,难道还不足够吗?”

  弦外有音,听者有心。

  陌上桑微微一笑,目光清明:“您说笑了,陌某并不是不明事理狂妄自大之辈,如何能不知这所谓四海,不过前辈们仁慈,若说年少有为,晚辈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当了。”

  张擎年微微眯起眼睛,忽然提了一口气:“我们不要在这里站着说话,若陌判官不嫌弃,且随我入内厅坐聊!”

  “荣幸之至。”陌上桑点头微笑。张擎年面带笑容,在迎送陌上桑一行人入堂而过后渐渐收了笑意,看向张喻璟。只这一眼,便叫张喻璟吓得就差魂飞魄散了。

  “你倒有主意。”张家老爹呵斥一句,转身离去。

  张喻璟呜嘤一声,瘫软在他姐身上。张佳琪一脸嫌弃的扶住自家弟弟,目光却随着谢青的背影而去。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些隐隐的不安。

  ————————

  谢青本就是自由侠隐,从来都不擅长虚与委蛇之道,在厅内坐的憋屈,又愧怍陌上桑为了保他对张擎年处处相让,烦躁异常,喝了许多茶水,终于尿遁。

  遁是遁了,可却在这丛林翠竹的院子里迷了路,兜兜转转便不知到了哪里。

  正犯着迷糊,一转身,却与一人险些相撞,定睛一看,原来是张佳琪。

  片刻尴尬,谢青忽然想起陌上桑之所以受这份窝囊气多半是因为自己与眼前之人的矛盾,一时不忍,意气上头,便对张佳琪郑重道:“张小姐,昨日之事是谢某言行无状,处理的很不妥当,多有得罪,还望小姐原谅。”说完,弯下腰去行了一礼。

  张佳琪看着眼前之人,堂堂七尺男儿,明明没有错处,却肯向自己低头认错,不觉有些怔愣,再一想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深感不好意思,不觉脸颊绯红,低下头支支吾吾:“没,没有......昨,昨天的事,我也有错,若,若你要道歉,我也得道歉才行——对不起......”

  谢青万万没想到骄傲如此的张家大小姐居然会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一瞬间竟像被雷劈了一般怔在原地,连句“没关系”之类的客套话都说不上来。

  “不过......你是怎么做到打掉我的剑的?”张佳琪憋着这个问题,一整夜都没能想明白,如今顾不得对方呆若木鸡,就着急发问,“我已加大了力道,招式上也有所改进,为何你只轻轻松松一弹我的手腕,就可以缴了我的剑去?”

  谢青迅速回过神,赶紧认真作答:“你昨日所用的是一套花式剑法,其特点便是轻盈快意,力道加大之后,速度就会有所减弱,而且冲力过大,因此避之不及时及其容易使剑脱手而出。”

  “原来如此!”张佳琪单手握拳砸了一下手掌心,恍然大悟,一双极美的眼睛澄澈灵动,两人相视时,谢青竟觉心跳漏了一拍。“那,若我是这样,你还有办法打掉我的剑吗?”张佳琪四下看了一眼,随手抄过一根细弱的竹竿,轻巧的挥舞起来,从腰际出击,做出动作给谢青看。

  谢青点头:“现在你所用的是花剑之中最为实用的一种,但是对于对手来说剑程过长,容易暴露意图而被拦截,若你能够像这样,左手虚晃一招,做一次假动作......”

  张喻璟蹲在草丛中,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激动的想哭。

  果然我是不会看走眼的!他蹑手蹑脚的挪动着离开,接着一路小跑去找张微八卦去了。

  ————————

  应酬这种东西,最耗精神。

  午间时分,张老先生安排了厢房供陌上桑一行人休息,陌上桑看谢青一经起身再不回来,知道他大概是终于来了好运,也懒得寻找,谢过了张擎年便去到了自己的房间,向领路家奴道过谢目送其离开后便关上门,顺势往往床上一躺。他倒不觉得疲累,只是浑身的筋骨都剧痛无比,仿佛是在叫嚣着,想要了他的命。果然年纪大了不宜久坐。陌上桑叹了口气,想想刚才同张擎年算计着攀谈犹如高手过招一般不可懈怠,生怕时间再久一点就会力不从心,不禁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果然是大限将至命不久矣,审时度势竟也大不如前!”说完便站起身,走向桌边倒茶。

  这时,门却被猛地推开,白若玄站在门外,一脸的震惊与错愕,她走进去,迎着陌上桑惊诧的目光:“你刚刚,说什么?”

  然而就在这一刻,陌上桑感觉自己忽然变得坦荡了起来。他之前一直不够坦诚,瞒着白若玄,说是为了不让她担心,其实不过想偷几天安生日子。

  可惜,如今看来,这日子是到头了。

  陌上桑不想再说一次同样的丧气话,他明白,白若玄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了。白若玄强忍着情绪,一字一顿的问:“我只问你,你说你命不久矣,此话当真?”

  陌上桑转过身,站在窗前,面对白若玄的质问一言不发。

  白若玄脸色苍白,倔强的睁着一双微红眼眸,睫间泫然,只怕轻轻一眨,便要落下泪来。她紧紧抿着嘴唇,下颌却在微微颤抖。

  半晌,陌上桑才低声叹了一口气,无奈沉声道:“当真不当真,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当真不当真,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可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痛苦的吧。

  原来,一个人会哭会笑,能跑能跳,不代表他就健康无恙,长命无忧。为此,白若玄似乎受到了致命般的打击。绝望如同雨雾,一层层飘渺的漫上她的眼眸,渐渐积少成多,终于汇成无边的波澜,眼睫一颤,便把一颗苦涩的露珠抖落,摔碎在地上,成了千千万万份的痛与苦,又蒸发成了幽幽的苦气,让人每呼吸一次,舌尖便会发麻,心也会缩得很紧,无法释怀。

  陌上桑一下子慌了神似的,连忙伸出手给她擦眼泪,边擦边连声安慰:“哎呀,你先别哭啊,我话没有说完——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夸张的话怎么可以当真呢?”

  “你不用狡辩了,我早就有了预感,你有不好的事情瞒着我。”白若玄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任凭陌上桑衣袖都湿了也停不下来。

  “没那回事,你不要破罐子破摔嘛,”陌上桑顿时哭笑不得,刚才还萦绕心头的哀伤情绪瞬间荡然无存,“我找无心看过了,只要三年内进入太平门清修闭关,便至少有三十年可活——更何况我还有你,又怎会仅限于三十年?”

  算一算,三十年后的陌上桑也已经五十有五了,一准是灰白的须发,就如同现如今的张擎年一样,只是模样自然要俊俏上许多倍;也许,还会有两个同张小姐张少爷一般大小的儿女。

  白若玄渐渐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一想,自己是有那个自信可以让陌上桑活上不止三十年的,那么,正如他所言,夸张的话怎么可以当真呢?

  自我调侃而已,不足为惧。

  可不知怎么的,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与她直觉相通,如此一来眼泪便止也止不住的流下来了。

  “无心说得对啊女人就是水做的!”陌上桑一脸的欲哭无泪,一边继续给白若玄擦眼泪一边带着哭腔恍然大悟悔不当初,“祖宗啊你可别再哭了,你这十几年不哭一次的人忽然这个样子我很害怕的啊!”

  白若玄自幼便与陌上桑相识,两人更是一起长大,她太了解陌上桑的手段——就是想要逗笑她而已,无论什么样的活宝都愿意耍。她也知道——如果她再继续哭下去,某人就要开始耍赖皮了。

  果不其然,陌上桑擦着擦着眼泪,忽然捧住了白若玄的脸,左看看右瞧瞧:“我瞧着你再哭下去早上抹的胭脂水粉就冲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刚好下口。”说着,故意凑上去,和她额头相抵,鼻尖相蹭。

  众所周知,耍流氓这种事情,是要看脸的。从这一点上讲,陌上桑算是非常成功的。

  白若玄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清俊脸庞,渐渐的止了哭声,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十分委屈的样子,一下子就从一个江湖医者变成了寻常人家的小女孩。

  “若玄,你小我六岁,又是从小保养大的,就算是平平常常,也该清楚是我走在前面。”陌上桑十分认真,“其实这种事情,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实在毋须从现在就提心吊胆,否则的话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你现在倒是不躲了?”白若玄只要一想起之前陌上桑担心自身狼狈就想方设法的逃避,就会心情不好。

  “不躲了。”陌上桑微微一笑,“最多,所有的狼狈都给你看了去,也不会少块肉。”

  “你本来就不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从小到大狼狈的还少吗?”白若玄一把推开他,没来由的生气,“知道你怕我们担心,但是什么都忍着避着,受了伤也不说,生了病也不说,难道我们就能放心了吗?你自己也知道你比我年长,怎么还可以这样幼稚?一点做兄长的样子都没有!”

  “我本来也不想做你兄长。”

  白若玄一愣,看着眼前的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然想起那一纸婚约,一时间有些瞠目结舌。“好啦好啦,不哭就好啦~”陌上桑拿出一副哄小孩子的样子,眼看白若玄要发作,赶紧转移话题,“哎呀,这个谢青是不是掉进沟里爬不上来了?我叫小七去看一眼哈——”

  说完,人就从房门逃跑,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白若玄眼睁睁看着,气却是一下子消了。屋顶上鸟鸣声声,她侧耳细听,眉头一皱。

  闻媂张府终于要变天了。


  (https://www.uuubqg.cc/52_52026/2911306.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