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忆是殇
姬彦柏冷哼一声，随即不紧不慢的斟酒自酌，初玖撑着下巴，神色淡然，等待着他的反应。
在看到那张脸色由僵硬，然后变得激动和阴郁，最后紧紧钳住她双肩，厉声道“你这酒从何而来？”
即使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他因激动而颤抖的双手，那双原本轻佻的凤眼满是惊慌。
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她从未见过情绪如此失控的姬彦柏。
在她印象中，曾经那个少年，总是喜欢捉弄她，和她抢东西，让她替他顶罪，可现在……
看他如此在意这杯酒，竟有些后悔招惹他了！
“你放开我二姐！”倾冉见初玖眉头紧蹙，焦急想扳开男人的手，却碍于力气太小，一下子就被对方甩到一旁。
磕到桌角的倾冉下意识痛呼，才换回初玖思绪，她没有丝毫避闪的直视男子，镇静道“三王爷，你先放开我！”
姬彦柏见她如此淡然，才意识到自己失控，此时茶馆里的人，都投来不解和畏惧的眼神。
姬彦柏不耐烦的扯了扯领口，呵斥道“都给本王滚出去！”
随行侍从在得到这个命令，二话不说，以极快的效率赶走了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的空间，让初玖心里惴惴不安。
思绪千回百转，想要怎么圆这个谎！
“这酒你从何而来？”冷静下来的姬彦柏，依旧没有放过这个话题。
这个味道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酿出，后来他找了无数个酿酒师，都没能酿出这个味道。
他一直不能接受姬流纤死亡的事实，即使已经过去一年多，他还是不相信。
他依旧记得出嫁那天，女子笑的极为灿烂。跟他挥手，她说“彦柏，我偷偷埋在王府第五颗桃树下的米酒都送你了哦！”
她说“彦柏，以后再也没人带我去射鸟，抓蝈蝈了！”
她说“彦柏，我真的舍不得离开呢！”
说到最后，她是微仰着头的，好像这样便没人可以看到那氤氲的眼眶。
而他，从未想过那一别竟是永诀！
他知道皇兄的安排，也知道流纤的个性，以为只是她只是暂时待在秋阁山庄，总有一天皇兄会将她接回来的！
可是……
一切是因为当时的他，太相信姬彦昊了？还是太天真了？
原来，有时候我们坚信不疑的东西，终究会变成伤自己最重的利器！
初玖见姬彦柏稍稍镇静下来，方才压住心底的波澜“两年前，我遇到一个姐姐，是她教我的！”
姬彦柏没有再说话，但看她的眸子，带着一丝质疑！
初玖极力掩饰心虚，迎向对方视线，说实话，她这谎话编的可谓是死无对证。
对姬彦柏而言，姬流纤已经死了，他根本不可能找到人证或者物证，她这壶酒便是她以后最好的护身符。
因为一旦要进宫，就不可避免要和眼前这个男人接触，既然这样，她总要做些什么，来得到他的庇护！
“楚良是你什么人？”有那么一瞬间错觉，眼前这个灿烂笑容，带着一丝狡黠的女子，和记忆中那张美丽容颜重合。
苦笑的勾起唇角，怎么可能？
如果流纤没死，应该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对他如此客气！
“三王爷，这是我二姐，楚玖！”倾冉见对方语气变缓和，大松一口气，瞬间便恢复了往日的单纯。
初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两人是认识的，倒白费了她撮合之意！
“哦？”姬彦柏微微提高音调，别有深意“我倒没听说楚大人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这句话让初玖心里紧绷一下，但面上却没丝毫泄露，看着一旁有些支支吾吾的女子，就知道，这种事恐怕倾冉也不好对外人说起。
可她并没有多少在意“难道三王爷对所有朝臣子女都这么感兴趣吗？”
随即还没待对方回答，笑接着道“那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我只是个私生女！”
姬彦柏见她如此坦然，没有丁点诧异，反倒张狂大笑“果然和她很像，难怪她会教你酿酒，楚玖，我姬彦柏记住你了！”
初玖哂笑，却没接话，天下人人都知昭云郡主乃姬国第一美人，朝臣也无不恭维她举止得体，温婉静雅。
可只有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脱掉郡主那套华丽外衣，她只是个普通丫头，喜欢恶作剧，捉弄人，是一刻也闲不住的性子。
用姬彦柏的话来说：她就是个能‘装’的主，骗了天下所有人。
话音刚落，就见楼梯口传来一男子熟悉而粗哑的嗓音“三哥，你这是要记住谁啊？”
初玖身体微微僵硬，已猜到来人是谁，但因为背对着楼梯，她没有立马看到来人容貌，可心里却是满满的触动。
“我这刚来，就见楼下全是你赶出去的人，你这毛病几年都没犯了，怎么？今天受什么刺激了？”虽然疑问语气，更多的则是一股调侃成分。
只见男子一身玄色盔甲，腰间的佩剑衬托着整个人英武挺拔，麦色皮肤将那俊朗五官衬托的线条深刻。
相对于姬彦柏的散漫慵懒，他则给人一种阳刚之气！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才能到京都的吗？”姬彦柏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依旧坐在自己特制的软椅中，毫不在意。
“我这不是刚好经过这里，就顺便上来先看看你嘛！可连皇上都没见！”男人说完，一屁股坐下。
“那我是不是该叩谢大将军的荣恩啊！”姬彦柏语气颇为嘲讽，一如既往的毒舌。
姬彦衡对他这样的态度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坐到他身旁，夺过他手中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微微怔住道“这味道……”
咽了咽口水惊喜道“三哥，哪个酿酒师酿出来的，这……这味道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姬彦柏白了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我又不是失去了味觉，自是可以尝出！
姬彦柏受不住一个大男人激动，无奈抚额指了指对面女子道“她酿的！”
初玖嘴角勾起僵硬弧度，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些。
这个姬彦衡可不是一般的难缠，从小便是，别看他高大魁梧，但却十分喜欢粘着她和姬彦柏，之所以不敢粘姬彦昊。
她和彦柏得出一致结论便是：姬彦昊负责他的文学课，换句话说，掌握着他能否活得痛快的大权。
姬彦衡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倒不是说他笨，不然的话如今也不会成为姬国百战百胜的将军。
只是他不喜欢四书五经，要是论兵法可没人是他对手！
为人豪放爽快，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为此她和彦柏以前没少吃过亏。
甚至有段时间他们严重怀疑：他是故意装傻戏弄他们。
所谓‘兵者，诡道也！’，可事实证明，真是他们高看了彦衡！
他绝对是那种智商和情商不成正比的典型！
“这酒真是你酿的？”姬彦衡一副不相信的表情，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打量着她。
她以前可没少让这双看似无害的眼神连累，随即笑着点点头，既然姬彦柏没有多说什么，她也无需开口。
凭姬彦衡的性子，也不会深究什么！
而且，有时候刻意暴露太多，反而会引起怀疑，她今天向姬彦柏说这些，本就是计划之外。
再者，凭姬彦柏的聪慧，她可不能自露马脚！
姬彦衡见她点头，也微微有些沉默，仰头一口饮尽酒水。
初玖倒很少见他这副低落神情，曾经那个无忧无虑、豪爽而不拘小节的姬彦衡，如今好像也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原来物是人非竟是如此！
回楚府的路上，见她出神，倾冉还是没忍住“二姐，为什么三王爷和四王爷在喝到那壶酒的时候，会那般意外？”
那酒她也尝了，虽是米酒的香甜，却又带着一丝桃花的清香，还有一种她说不出的幽香。
虽然味道别致清新，却也不是极品佳酿，为何两位王爷会如此惊诧？
初玖轻勾唇角，半饷方才低低道“冉儿，这世界上，有种酒，喝的不是味道，而是回忆！”
这米酒带着那些年，他们几人无法割舍的时光。
初玖想，即使是和当初一样的味道，恐怕也喝不出一样的心情了！
倾冉困惑看着她，显然对这番话难以理解，初玖淡淡一笑，挽着她道“我们赶紧回去吧！”
当两人回到楚府时，远远就见严氏站在庭院中，大声对下人吩咐着什么，脸色极为难看。
见她们过来，极为气愤道“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这花草瞬间都枯死了？就连花农也不知什么原因病倒了？”
说这番时，眼神还不忘打量初玖，意思不言而喻，她刚到楚府没几天，就发生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灾事，显然是不详预兆。
初玖自知严氏含沙射影，见众人手忙脚乱要将枯死的花草搬出府，急忙拉住一人，伸手摘下一片花瓣，仔细端详。
“怎么了？”倾冉见她脸色突变，急忙问道，神色不安。
初玖摇摇头，微敛眸子，转而对对严氏道“这花草是让人投了毒，大娘，你赶紧让人熬些清热祛毒的草药，以防万一！”
严氏见她脸色肃然，原本到口的质问，此时硬生生咽了回去，难怪她刚才就感觉有些恶心想吐。
这时也不适合跟她计较，还是性命重要，至于是谁下的毒，事后便可知晓！
她还不信，这个小丫头片子能逃得了！
“倾冉，你去帮大娘，我去看看！”支走倾冉，初玖深呼吸一口气，就往花丛深处走去。
“二小姐？”下人见她在草丛中不知寻找什么？都停下手中动作，不解的看向她。
“你们也赶紧去喝些草药，再过来，不然的话很容易中毒！”眼角闪过一抹红色，这才让她松口气。
下人们都喜欢这个二小姐，人没什么架子不说，而且待人也极为宽厚。
就拿现在来说，还考虑他们可能会中毒，众人都感动了一番，离去。
却不知，初玖吓得差点心脏都跳出来了，她明明记得把那个小家伙安置好好的，怎么就让它跑出来祸害了呢？
幸亏她回来的早，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因为血蛊带着剧毒，所以经它啃咬的植物，都会很快枯萎。
这家伙除了吸血之外，是不吃别的东西的，这样反常行为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好不容易抓到，总算是松了口气。刚把瓷瓶塞好，身后就传来男人熟悉的嗓音“二妹在这里做什么？”
初玖不露痕迹的将瓷瓶塞入袖中，转而回头轻声应道“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下人说，这后花园植物不到两个时辰就枯萎了，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楚凌乾轻描淡写，随即笑着道“二妹可查出了什么？”
初玖故作不解，摇摇头道“看样子像是中了什么毒一样！”
“是吗？”楚凌乾轻摇折扇，走上前蹲下身子，细心观察着，良久，方才道“确是毒物反应！”
初玖心里一顿，尽量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些“大哥还会岐黄之术？”
楚凌乾淡笑着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对植物略有研究，虽不知是什么毒，但这些花草确实是中毒而死！”
初玖心里暗松口气，看来是她想多了，苗疆已消失那么多年，这血蛊也极为罕见，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人怀疑！
“不过二妹还是做好心理准备，这可不是个好预兆！”楚凌乾见她垂眸，看不清神色，别有深意的提醒。
世人都比较迷性，这种诡异现象出现，便预示着不吉利。
楚凌乾的意思，初玖明白。她也不是傻子，从刚才严氏的态度来看，如果，拿这个说事的话，说不定她进宫真会泡汤也说不准。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最起码不能让那个女人破坏计划，事情要是闹大了，楚良作为她名义上的父亲，是帮好，还是不帮好？
要是帮的话，不免让人怀疑他的用心，要是不帮的话，那如今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白费吗？
果不其然，晚上楚良回来的时候，严氏就添油加醋的将这件事说了，楚良沉默良久，看向她道“玖儿可知怎么回事？”
初玖心里恨不得将严氏千刀万剐，至于这么不待见她吗？她进宫又不是跟楚倾妍争宠去的！
只得硬着头皮道“爹，大哥说那些植物都是中毒反应，玖儿觉得可能是什么人‘不小心’将□□当成肥料了吧！”
初玖在说道‘不小心’三个字的时候，还故意加重了音调。
见她这么义正言辞的指桑骂槐，楚凌乾抿嘴低笑，倒是一旁倾冉没忍桩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随即在自家老爹严肃的眼神下，乖乖恢复了大家闺秀的模样，正襟危坐。
楚良见她这么说，嘴角微微抽动，自是听出了言外之意，而一旁严氏差点没气歪鼻子。
她原本还以为这个野丫头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如今看来根本就是个狡猾的狐狸。
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爷，这……”严氏本想还说些什么，却被楚良打断，显然这个话题已没有谈下午的必要了。
“玖儿最近准备的怎么样了？后天就要初选了！”楚良一派慈父模样，关切的问道。
“爹放心，二姐一定不会给楚家丢脸的！”倾冉兴奋的拉着她，随即倒有些感伤起来“如果二姐也进宫的话，那我以后岂不是很无聊？”
“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楚凌乾一副‘我再了解不过你’的表情，笑着拍拍对方肩膀“楚家的女乐师是有权自由出入皇宫的！所以说二妹晚上回楚府是完全可以的！”
“可以前长姐就没有回来过啊？”倾冉一副你别骗我的表情。
楚凌乾无奈抚额，他信用度有那么差吗？
“这是这几年针对世家乐师的特权！”楚良也开口解释，倾冉这才相信，兴奋了一晚上。
初玖没有一刻这么感激伏央给她安排的身份，不得不承认，自由出入皇宫会给她带来很多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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